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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婆婆来了，穿一身墨绿的雪纺长裙，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眼睛则四处打量。

那是个四月的清晨，天气还有点微凉，我刚从睡梦中醒来，房间到处一片狼藉，有茶壶和书本凌乱放在地上。

婆婆是有我家钥匙的，她每次来都不会提早通知一声，现在看到我穿着镂空的真丝睡衣和蓬乱的发，眉心都打结了。

妈，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我睡眼惺忪和她打招呼。

不料她却很生气地回：什么话？我儿子不在，还不能过来这个家坐坐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吃过早饭了吗？

她怪异地撇撇嘴懒得和我说话。

我也尽量扯开话题，不去激怒婆婆的心情，因为在林枫出差去广州之前有交代我要尽量别和她计较。

我自打2016年嫁给林枫的第一天起，就见识过婆婆的强势，但我爱林枫，她是他的妈妈，我都避免和她正面交锋。有些委屈一忍再忍。

婆婆没有搭理我的问话，她走进房间，就发火了。

你瞧瞧，衣服都臭了吧？一个女人天天就打扮个自己，穿成那么露骨，也不知道收拾家务，林枫惯着你，才让你变得那么懒。我可不惯。

妈，现在才早上7点，我还没来得及打扫而已。

是吗？别想忽悠我。

我和婆婆之前，总是我在极力避让，她在极力找茬，有时也很无奈。后来婆婆看到我未清洗的碗和卫生间滴落的水时，又把我数落了一通。

我没有顶嘴，她却给林枫拨打电话告状，说我是懒成神了，还对她的话爱理不理。也不知道后来林枫怎么为我解释的，只见婆婆欣欣然走了。走时把门带的很重

02

婆婆第二次不请自来时，我刚好在厨房做晚餐。西红柿才下锅，她就过来把我的煤气给关了。

妈，我做饭呢？你这是干嘛。

一个人随便吃点不好了，还大费周章做什么菜，煤气灶火开那么大，都浪费啊。

我好无语啊，我想也没问过婆婆要一分钱的煤气费。但还是忍了。

婆婆喊我出来，说是有话要问我，她倒不像上次那样指责，却换上了一个计划生育办领导的模样来了解我的情况。

吕静，你和我儿子结婚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怀上？

这个问题我之前回答过好几遍，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身体体质的关系，反正医生都说我们夫妻都没问题。

可接下来婆婆的问话一点也没有修养。

她说：你和我儿子结婚前谈过恋爱没？

我冷不丁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有过。

果然如此。

那是在大学的时候，我和一个学长谈过半年恋爱，后来他毕业去创业，这份感情也不了了之。

那你是不是跟他一起上过床？

妈，你不能这样问？

那你是不是流过产？

我没有！我只是谈过，但我们没在一起，这个问题你不合适问我。

我有些生气，可婆婆并未消停。她还是咄咄逼人叫我承认是流产导致的不孕。她说我对不起林枫对不起她林家的祖宗。

婆婆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女人，当初就不应该同意林枫娶你。我无语，晚饭都没吃成，一个人拿了几件衣服去了西塘。

03

三天后，林枫从广州回来，没有见到我，也没有打通我的电话，意识到可能发生的问题，驱车去找了婆婆。

在得知婆婆和我之间的话题后，他当场就和他妈妈吵了一架。

林枫的意思，婆婆无论怎么样都不合适来问我婚前的事情，尤其是这种隐私。

但婆婆坚持说我在林枫之前就是个烂女人，和别人上过床，有过孩子，打过胎，还说是我亲口承认的。

起先林枫不信，但他想不明白我的离家出走，加上婆婆的煽风点火，他当时很郁闷。

林枫和婆婆的解释是婚期他也谈过恋爱，这没结婚大家都是自由的，但婆婆认为他是男人，谈过很正常。

林枫希望婆婆跟我道歉，让她不要再破坏我们的婚姻，可婆婆死活不肯，还搬出一堆让林枫无力反驳的话。

她说：从小到大是谁给你想要的生活？谁送你读最好的学校，给你钱扶持你创业，就连娶老婆最后都由你自己挑了，还想怎样？问题要给我找一个清白的，流过产不会生的女人林家娶来干嘛？

林枫无语，夺门而出。

04

那晚，林枫心情郁闷，独自去了酒吧喝酒，去的还是一个重金属音乐浓重的地方，他喝得酩酊大醉，一直想着婆婆跟他说的那番话。

他一直都觉得和我的感情深厚，不介意我的婚前恋爱，可那时听着上床，有过孩子，流产这样的字眼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释怀，加上我的离别，他觉得很难受。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带回了一个女人在家里过夜。第二天醒来时，看见赤身裸体的陌生女人，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林枫和那女人有了***，很是后悔，他给了人家一些钱，把她请走了。当天林枫就把家里里外外地清扫了一遍，自己还在卫生间里洗了无数次的澡，他想着那样我回来时，就不会知道他的错误。

我在西塘百无聊赖，惦记着林枫，慢慢地就释怀了婆婆对我的伤害，想着我们那么相爱，不能因为婆婆的几句话而离间了感情，所以我选择了回来。

是林枫在车站接的我，我们像从未发生过不愉快那样拥抱和亲吻，然后牵手回家。

婆婆得知我回来后，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了啊，要回来跑什么，是想破坏我们母子关系还是怎样？

我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

那天后，我和林枫和过去一样上班下班买菜做饭，一起窝在沙发看老电影。我们谁也没有提当天的事情。仿佛一切都没变，但仿佛一切都有点不同。

05

不久，一场流感，婆婆病了，连夜发烧住进了医院。

我向单位请了一周的假，用来照顾婆婆，但她还请了一个保姆。

婆婆还是见我哪里都不顺眼，宁愿和保姆说话也不愿看我一眼，我也不在乎，只是在她身体抱恙的时候，尽一份为人媳妇的本分。

婆婆说要喝粥，我回家熬了一锅，我端到她的前面，她喝了一口，就扔在地方。陶瓷罐叮咚和地面发出刮擦的声响。

这么烫，怎么喝？你会不会照顾人，从小你妈没教过你伺候人的常识吗？

没有，我妈没有教我来伺候你这样难弄的婆婆。

什么？难弄的婆婆，你给我和林枫离婚。

离就离！

当时，我无法忍受婆婆对我妈妈的侮辱，她早就知道，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车祸去世了，我是爸爸一个人带大的，至今没有再婚。

我可以忍受婆婆的刁难，但我不能忍受她毫不顾及地羞辱我娘家人。

那刻，我的眼泪在眼眶打了个圈圈，被婆婆看见。

说你家穷，你还是真是没教养，在医院就哭哭啼啼。我转身走，迎面撞上林枫。

林枫不明所以，拦下我。

怎么了？

问你妈！她说我就说我，还牵扯我家人。

林枫为他妈妈跟我道歉，他知道这样的委屈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也不能对自己妈妈怎样，于是总是选择他在道歉，婆婆在张狂。

林枫说：吕静，我妈养大我不容易，有些话你 听过就忘记，有些事，你别跟她计较。

我还想说点什么，婆婆在一边也哭了，她喊了林枫回去，说：今天就让这个女人走，你要去留她，那我就死在医院里。

林枫知道婆婆的性格强势无理，他无奈地走进了病房，我也失望地走了。

06

爱情是两个人的，而婚姻是一大家子的事情，那段时间，我一直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我曾经以为婆媳关系没有那样可怕，可后来经历了，它确实比想象中复杂。

我们保持了一碗汤的距离，但依然抵不过世俗的纠缠，在强势的婆婆面前，我什么也不是不如，我只不过是她家多来的一个外来人口。

而林枫从当初护我爱我，到后来慢慢地被侵蚀掉了坚持。

他从来不想在妈妈和老婆掉水里先救谁的问题里烦恼，而是希望一方做出退步，当然是希望我妥协婆婆。

可是从前怎样我都可以，那次质问我流产和病房的事情后再也没有可能去妥协。

林枫给我打了无数的电话， 我也刚好需要回来拿几件衣服换洗。当天我没有通知他，却无意撞见了他和一个女人的对话。

女人和林枫都站在门口，林枫说：你不要来我家纠缠，我不认识你。

女人说：那晚，我就是和你在这里***啊，你那么快忘记了？

我真的不认识你，你要讹诈钱，去别处，不然我报警。

那你报吧，这一沓化验单给你，我怀了你的孩子。

不可能，我们才一夜。

是的，才一夜，你是想让我生下来还是打掉？

你说要多少钱？

五万，从此和你无关。

3万，不要我也没办法。

好，成交。看在那晚你那么卖力的份上。

听那些话的时候，我的呼吸都凝固了，我怎么也没想到爱我的林枫会出轨。红唇女人给了账号，林枫承诺下午3点前打钱，后来他们都发现了我的到来。

红唇女人落荒而逃，林枫拼命和我解释，他说：是那晚，我妈说了你和我结婚前的事，说了你流产的事，我一时找不到你，想不开就喝多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带了她回家。

我打断了林枫的话，我提了离婚。任他如何挽留，我都不能再给余地。

林枫说：我们不能离啊，还要一起看星辰大海，坐在摇椅上慢慢变老，还要生几个宝宝……

我说：我们走不下去了。

后来林枫拗不过我的决定，答应净身出户。他把房子和钱都留给我，而我又把钱还给了他，我是没钱，但我也不想占爱过的人便宜。

婆婆几次来干涉林枫的决定，要我把房子还给林枫，林枫这一次没有听从婆婆的旨意，而是选择了倔强的远行。而我也带着死去的心走了一阵。

再回来是一个月后的民政局门口。林枫做最后的挽留，我还是没有改变心意。

在民政局里，我们都哭了，我们都不曾料到彼此相陪的婚姻那样短暂。从相识到现在这段路走过2190个日夜，却没走到永远。

从离婚大厅出来，我向左，他紧紧跟在后面，我坚持不去看他一眼，我怕控制不住，又回到他的身边。

那刻，我们终究是散了。

07

离婚半年，我失眠现象严重，常常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起林枫，想起过往岁月，胸口总是很疼。

那些零碎的记忆最后拼凑成一曲悲伤的歌，落在心里，在黑夜里吞噬着灵魂，施虐着我曾装满过爱的心房。

我买过新的床，但床头柜没有换过，上面还放着当初和林枫在西双版纳的一张照片。

拍照的那天，阳光很好，穿透过茂密的枝叶层层洒落在我们身上，特别的美好。只是后来他已经不再我身边。耳朵里时常幻听到林枫的那句抱歉，他说对不起，你一定要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来爱你。

我不知道以后找不找，但我知道我还是没有放下林枫。想起他，就莫名心痛。

一个月前，我把房子挂在中介卖了，买家到迄今为止还没见过面，我委托的是中介全全处理，对方也委托了别人。

昨天中介打来电话，说新买家从外地回来了，要和我见一面。我想最终都要见的，就答应了下来。或许明天我也会搬离这个家。

那么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将和我无关，曾经的人，曾经的吻，曾经的欢声笑语，曾经的缠绵悱恻，曾经的心如刀割都要试着说再见。

现实正像一台抽丝机在黑暗的驱使下机械无情地抽走我身体上每一个细胞里的欢喜伤心和不舍。

昏暗中，我起身，撞见了放在角落边上的婚纱照。我打开所有的灯，房间变得明亮起来，是西装革履的林枫挽着一袭纯白婚纱的我。恍如梦境。

我和林枫一共走过6年，想起来前面是幸福的，后面都败给了现实。我其实一早就知道婆婆逼迫林枫和我离婚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后面发展成那么快。

婆媳关系像洪水猛兽，凶残地让深深相爱的人分离，我招架不住，林枫也无法阻挡。

化妆台上，放着林枫后来给我的一封信，我一直没有打开，其实我早就删掉了他的微信，拉黑了他的电话，换了门锁。那封信也是他偷偷塞进门缝里来的。

曾经细数过2190的日夜，现在离婚后的日子里度日如年，如果明天买家来，我们都一笔勾销了。这房子也不再是我们的了。

第二天醒来，我特意打扮了一番，在等中介带买家来的时候，止不住打开信来看看内容。

这一看，眼泪又决堤了。

林枫在信里回忆了和我认识的6年，当初我们在一个山岗上因为两车相撞认识、相知、相爱，到后来分不开。

他一直记得我喜欢看的书，一直记得我喜欢的颜色，一直记得我听的歌，一直记得我爱的电影，一直记得我爱看的星辰大海。

他还记得有个晚上背着我走了很久很多路，说是猪八戒背媳妇，他还记得他向我表白的日子，记得我们第一次的接吻，记得我们第一次亲密交融的日子。

还记得吵架的时候，我那脆弱的眼泪，他说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忘记。

后来信里也讲到了婆婆的问题，讲到了他的懦弱，讲到他的糊涂和那晚的错误，最后他请求我的原谅。

往事一件件爬上心头，我跟着林枫的信走了一遍，但我依然无法释怀。

林枫最后说：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我和我妈可以断绝来往。

这种事情我做不来，我也不想林枫为了我而背上大逆不道的罪责，若婆婆永远是强势的婆婆，我进这个家，也永远是免不了委屈的。

可以一时风平浪静，却不能一世相安无事。

08

远处来了几个人，带头的是中介那小伙子，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二女。

女的我曾经签合同的时候见过，男的却是林枫。他瘦了，很憔悴，留着很长的胡须，原本清澈的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

他红肿着眼睛看我，一步步挪近我，最后站在我身边，用力地拥抱了我。

你来做什么？房子我已经卖了！

我知道，是我买了。

我向中介确认，小伙子点点头说：姐你和林先生认识啊？

我笑了，我和他何止是认识。

我不卖了！

那可不行，合同都签署了，钱都快付完了。

那我还钱。

吕静，不要这样对我，我妈说以后不再管我的婚姻，我也明确告诉过她，这辈子如果不是你，我不娶了。

那又怎样？我们回不去了呀！

我可以重新追你啊。

阳光打在林枫的脸上，斑斑点点的明亮。直到今天，是我们离婚后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我推开他，把钥匙交到他手上。

我也很想回到过去，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我们的婚姻终究是被婆婆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