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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余震

主震之后的余震，往往造成毁灭性的坍塌……

从那天起，母亲绝口不提湘燕，只有两次碰到相关的话题。一天晚饭，菜吃不出滋味；酒喝得沉闷，父亲说起《红楼梦》刘姥姥的笑话，母亲说：“刘姥姥地位比林黛玉差，林黛玉那个只身在贾府，深感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清水般的可人见了刘姥姥地就开涮，说老人家是母蝗虫。这真是对传统，对人品人性的辛辣讽刺。”一次在送我去火车站的路上，母亲说：“你这一走又是好几年，独自在外，好字为之；遇事慢半拍，别在感情冲动时赌气，等情绪稳定下来让理智做决定。”说话经过我家旧居，我问：“老王九住在这儿吧？”母亲说：“年前就搬了。去年秋天，他老婆得了角膜炎，眼睛红肿，很快看不见了。我带她去眼科医院找到你表姐夫郑大夫，千方百计总算保住一只眼。她说咱房子不吉利：在那儿住的不像咱这样家破人亡，就像她那样害病瞎眼，出院就张罗着换房。年底王九提着一盒点心来，说就要搬家了，来打个招呼。我怕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着了，也跟着他掉泪。王九厚道，他老婆也不是坏人，兴许是早年的困苦挫折让她心术不端。”母亲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不论受了多大委屈，也要用好心想人；不论遭遇什么不幸，也要凭良心做事。宽容大度，自己少一些后悔，更为人间增添温暖。儿啊，你要是能那样，就不枉为母带你到世上这一遭。” (心灵鸡汤 www.hanchuanzi.cn)

回农场后不久就听到各种传闻，多说我的出身不好，让姑娘家甩了，没人提蔡老师。李队长家里的，我们都叫她李嫂，常在没人时候来伙房。见我干活，便问长问短；见我发愣就冒火着急：“她走她的阳关道，咱过咱的独木桥；好闺女有的是，愁啥么子？”三夏大忙的时候，生产队派来两个十六七的阳光姑娘帮伙，沉闷的伙房里响起欢笑；大伙儿都说队长的贤内助出了个好主意，我不由得想起与韩信相关的另一个成语：漂母进饭。

后来听说，湘燕在一次家暴后走上戈壁。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天明时分走不动就要倒下的时候，远方传来了马蹄声：营救队伍来了。半年后，她嫁给那个好心营救她的，鳏居多年的地委张书记。

听了湘燕的遭遇之后，我常在难眠的雨夜里听到她哀怨忧伤的叹息，也曾在田间小径上见到她风姿卓越的幻影。静下来我想，文革把仁义礼智信碾得粉粹，把文化先贤一网打尽，把忠君爱国、贞操节烈提到吓人的高度。众人齐声谴责那场大革文化命，把自己的不幸一股脑地算到它的头上。唯独我不能那样，跟湘燕一场，要责怪的只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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