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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过,你在我心里散文

时间: 2021-03-01 15:45:05  热度: 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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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打开车窗趴在窗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盈盈春雨,看着远山的墨迹和近处新绿的青草把一切都装点的玲珑剔透,心绪不禁随着温柔重叠的丘陵一同起起伏伏。

在这条只有两个车道的盘山小路上,我已经来来回回走了二十年,尽管高速公路、跨海大桥早已把这几座海边小城绑在了工业文明的锁链上,但在内心深处,我还是愿意为它们保留一个永久的温情自然的童话。走在这条狭窄崎岖的小路上,我用我简单固执的方式,紧握着那些被时光渐渐剥蚀的回忆,祭奠着我已经死去的青春年华。

七个多小时的车程,时隔整整一年的相见。

渐渐接近村子,四十年来千丝万缕的回忆也像海浪一样阵阵涌上心头。40年前,春风春雨中,我诞生在这山谷怀抱的小村子里;14岁,在一片桃花林中,在第一次认识了死亡的惊惧里,我们安葬了我的奶奶;18岁,我随父母离开故乡,开始在外地生活;20岁,在无以复加的悲恸中,我们带着我二奶奶的骨灰回到家乡,把她安葬在了大奶奶的身旁。以后的二十年里,我在生活和工作中奔忙,劳劳碌碌中,有了家庭,也有了孩子。但每年的清明,乘着纷飞的细雨,我总会独自默默的踏上这条回家的路,去看望桃花林中给了我生命与爱的两位奶奶。

刚刚下过雨的山路有些泥泞,我采了一束野花,顺着前行人留下的脚印,向山坡另一侧的桃林走去。雨后初霁,草色还带有些清晨的寒意,我拢了拢外衣,极目远眺,贪婪的想要把着大片大片的春色收入眼底。

几个缓坡,几个转角,桃林便到了。这半坡的桃树,几乎没有人打理,自然养育着它们,给它们以天地精华,也带给山谷中勤勤恳恳的农人们一季又一季的芬芳与甜蜜。

我的两个奶奶便葬在这片桃林的尽头。一边是青青的细草,一边是暖暖的桃花,我想长眠地下的她们,也一定早已化作了山谷的精灵,携来和风细雨,守护着这片她们所爱的土地。

我把野花放在奶奶的坟前。

躺在草地上,明媚的阳光温暖着这半坡的青草,也温暖着我的心。对面缓坡上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小房子,那是二奶奶生活过的地方。看着久经风吹雨打破败不堪的小屋,过去的种种回忆再一次抑制不住的涌上心头。我赶忙躺下,揉了揉鼻子,在眼泪流出之前闭上了眼睛。

二十年,二十个清明,我二十次躺在这里,为我生命的前五分之一追悔莫及。谁知二十年过去了,记忆袭来仍是钻心的痛。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和她——我的二奶奶,我们非亲非故,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过去的四十年里,她活着的时候始终爱着我,死了之后仍旧在爱着我;可我在她还健在的时候,却用各种方式恨她、厌恶她、疏远她,直到有一天,她走了,留给我一个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我才知道这辈子自己最亏欠的人是谁,最应该爱的人是谁。

从有记忆开始,我便有两个奶奶,一个是我亲奶奶,一个是山坡那边小木屋里的二奶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叫那位奶奶,不知道她跟我家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家里人都对她那么关心备至,总之从小到大,我一直被家人教育着,要把二奶奶像亲奶奶一样尊重和孝敬。

二奶奶精神有些不正常,经常一个人跑到村前的小河边坐着哭,她对我虽然很好,但我总是有些怕她。二奶奶眼睛也不大好,据说是哭多了造成的,所以小时候,我总会一天三次被派去叫二奶奶到我家吃饭,也因为这个,我不是很喜欢她。奶奶站在门前,对朝她跑来的我喊道:“回去拉着你二奶奶一块走!”我嫌二奶奶说话慢吞吞还总是听不清我的话,于是丢下她一溜烟跑进家门,二奶奶便在后面咯咯的笑道:“孩子,慢点跑,小心别摔倒!”这时我便更嫌恶她了。

二十七年前,我十二岁的时候,由于身体不方便,二奶奶离开了自己的小房子搬到了我家。记得那天上午,我和爸爸去帮二奶奶收拾东西,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进那座小房子。二奶奶因为一个人住,所以东西很少,除了几件衣服被褥和一些日常生活用具外,没有什么电器或是贵重物品,唯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床头阳台上放着的一个精致的小相框。相片中是奶奶和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两人笑的很像,应该是母子。我擦去相框上一层薄薄的灰尘,看着那位年轻的小伙子,不知为何,冥冥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二奶奶的儿子吗?他去哪里了?二奶奶为什么没有家人呢?以后的许多年里,我经常问起这个问题,可从来没有人回答过我,大家总是轻轻的摸摸我的头,跟我说,让我记得好好孝敬二奶奶。

就这样,二奶奶彻底成了我家的一份子,我也不知为何地越来越讨厌她——也许是因为在她那里大家隐瞒了我太多秘密。吃饭时,奶奶总把最好的分给我和二奶奶,二奶奶再笑着把她碗里的那份夹给我。我那时总是可笑的觉得她在讨好我,因为我到哪里她总要跟着我,说是担心我;妈妈让我学着干家务,她也总是不让我动手;她眼睛不好,却常常不顾手被扎到给我织毛衣织棉袄,而这一切都成为家人教育我的契机,我便觉得她假惺惺,就是想让我被训,于是就更讨厌她。

就是那个冬天,我奶奶开始没有缘由的头痛,后来次数渐渐增多,痛得也越来越厉害。春天一化冰,爸爸便陪奶奶去了医院。就像夏天山谷中的暴雨,毫无征兆的,我们被告知奶奶已经是脑癌晚期。

那天晚上,爸爸和两个姑父在院子里喝了一夜的酒,奶奶很坦然,反而安慰着大家,说自己一直命大,生我爸的时候医生都说她活不下来了,可她就是硬挺过来,还生了个儿子,这次肯定也没事。我当然相信,安安稳稳的睡了。可现在想想,那几个夜晚,那样突如其来的阴霾,我的家人,特别是再次经历死亡的二奶奶,心中会是怎样的绝望与悲哀。

奶奶是我家的精神支柱。她有文化,会识字,平和宽容,聪明能干,她凝聚着我们这个小家庭,带着我们走过战争,度过饥荒,和美平静的生活着。我爱她,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爱她,都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们想尽各种办法给奶奶治病。大人们上班,我要上学,所以一直是二奶奶照顾着奶奶。这样战战兢兢地一年过去了,奶奶的病虽不见好转,但也没有恶化。这一年里,二奶奶依然常到河边哭,可回家后多了许多笑容。一年的时间里,奶奶和二奶奶都一直在笑,她们的笑化开了我们许多的愁容,支撑着我们不放弃希望。

冬天再次来临,那年我十三岁。一个料峭的寒夜,北风从树林那端吹来,奶奶在家中晕倒了,手中的盘子在地上摔得粉碎。在医院的第三个夜晚,奶奶终于醒了过来,一直握着奶奶的手守在床边的我的二奶奶,也在奶奶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随着一声惊叫晕了过去。一瞬间,大脑中一片轰鸣,我一动都不会动的看着爸爸几乎是一手把二奶奶托起,送到急诊室。我厌恶我担心她,厌恶自己突然发现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二奶奶已经悄悄地在我心中占据了很大的位置;我厌恶我看到奶奶生病的这一年来,她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消瘦了许多、苍老了许多……但无奈的是,我确实对她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噩耗接踵而至,二奶奶患了肺炎,奶奶的病也进一步恶化了。在那时的情况下,为了给奶奶治病家里已经是负债累累,再想不到凑钱的办法了。因为咽炎从不抽烟的爸爸开始抽烟,姑姑姑父们也整天不着家。我忘记了那些记忆中最痛苦的日子一家人是怎么度过的,但我想即使时光倒退,奶奶的选择也依旧不会改变。

那天夜里,奶奶把我留在病房里照顾着二奶奶,自己带着爸爸妈妈还有姑姑、姑父们走出了病房。晚上的医院一片死寂,安静得让人害怕,偶尔传来几声啼哭,像是哪个留恋尘世的人被摄住了生命,激烈而恐惧。忘记过了多久,奶奶回来,让我去找妈妈休息。从没见过奶奶那样的脸色,平和而苍白,绝望而坦然。我脑袋昏昏沉沉的走出病房,被带回家中。

之后的日子便像胶片电影播放机的轮轴一样机械般的走着。第二天,奶奶也回家了。一个月后,二奶奶痊愈,奶奶拖着病体去医院接她。之后,天气转暖,清明的时候,我奶奶留下两句话,像预知了死亡一样平静的走了——把她葬在山坡的桃林边;好好照顾我二奶奶。

小孩子因为没有习惯年华的老去,所以总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对生命和死亡产生许多怀疑。奶奶走后,我常常想象着,人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人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对死亡产生了无限的恐惧。

这样心情低落,惶惶忽忽的过了三年,我考上了省会的一所大学,全家人也搬到了城里。我们搬走后,家里再没有人住在村里,爸爸便让二奶奶跟我们一起走。但二奶奶是不愿意走的,老人们安土重迁,怀念旧情,我当然理解,可爸爸坚持一定要二奶奶一起走,为此家人虽没有大动干戈,背地里却偷偷的流了许多眼泪。

一个黄昏,我在院子里浇花,窗子里面忽然传来一阵哭声。我走近窗户躲在墙角下。

“你们走吧。”二奶奶哽咽着,“我这么一把年纪了,去那儿能干什么?只会给你们增加负担。”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哭什么啊,你们又不是把我扔了,是我自己不愿意走的。”二奶奶吸一口气,语气更加温柔地说道。

“妈,跟我们一起走吧,不一直照顾着您,我们的良心怎么能安稳啊!”爸爸有些着急了,一连几天精神和身体的疲惫与操劳,他的嗓子早已经哑了。

“就算我想走……也走不了啊孩子!”二奶奶也哭了,但哭得很低沉,“建业还在这里呐,你妈也还在这里……你妈是为我而死的……你让我……让我怎么走得了啊……”

我愣住了,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奶奶窗台上照片中那张年轻的脸。“妈,您为了我妈的遗言,也要跟我们一起走啊!”爸爸也哭了,“建业弟弟的债我们一辈子都还不了,妈,我们还不了……所以……妈,您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多少年了,我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你们不欠我什么!”二奶奶有些激动,“建业是自愿的,当时的情况下他有那个责任……”她哭得更加悲恸了。

“妈……您别这么说……您别这么说啊妈……”妈妈有些泣不成声了。

“走吧妈,看着您我们才过的下去啊。”爸爸深切地说,“就算不为了我们,您能放得下欣欣吗?”

“……”奶奶没有说话。

我心中错杂不堪,再也听不下去,跑出了院子。建业是谁?爸爸妈妈欠了二奶奶什么债?二奶奶为什么说奶奶是为她而死的?晚霞透露出凝重的血色,林子那边吹来一阵阴冷的晚风,我隐约感到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被藏匿已久的巨大秘密。

晚上,三个人都没有吃饭。睡前,我悄悄的的问妈妈:“妈,建业是谁啊?”

“你怎么知道的!”妈妈像触电一般抖了一下,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盯着我向我喊道。

“……我就是……就是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我害怕的小声说着。

“你还知道些什么?”妈妈显得很紧张,我感到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没有……我就只是知道这个名字。”我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妈妈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我第一次从妈妈眼里感到这样强烈的压迫感。

“他是我儿子,十五年前死了的儿子。”门吱呀的一声,二奶奶缓步走了进来,眼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快睡吧,快睡吧欣欣……”

妈妈愣愣的看着奶奶,然后低下头,抽搐了几下伏身哭了起来。二奶奶一手轻轻拍着妈妈的背,一手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摇摇头。

“儿子?那是二奶奶的儿子?十五年前死了?可为什么妈妈会哭成那样?爸爸为什么说亏欠了二奶奶?”我心里惊惧着错杂混乱的胡思乱想,疲惫中睡意袭来,我渐渐闭上眼睛。

“你们以为瞒得住我吗?”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二奶奶的絮语,低沉而悲切,“姐姐总说欠了我的,你们欠了我什么啊!什么都没欠!”

妈妈的哭声又来了。

“我都知道,我听见你们的话了。”二奶奶也哭了,但哭得很低,“姐姐是为了给我治病,才放弃最后的治疗不是吗?她千不该万不该……”

我心中骤然一紧,闭着眼睛继续听她们的对话。“妈您别这么说,我妈都跟我们商量过了,这事怎么能怪您呢?我妈说了这事不能怪您啊……”妈妈抽噎着。

“孩子,这么多年来你们对我有恩啊,我放不下死在这里的两个人,放不下他们……”二奶奶使劲忍着不哭出声来,可我却再也听不下去,猛然坐起身来,眼中含着泪死死盯着二奶奶。

“什么叫奶奶为了给您治病放弃了治疗?!”我的声音低沉阴暗,想起那个独自留在病房的夜晚,想起病重的奶奶第二天毫无缘由的停止治疗回家,想到回家还不到两个月奶奶就就离了开我们,我心中突然明白了什么。“奶奶为了给您治病放弃了治疗吗?”

二奶奶很慌张,颤抖着拉着我。“欣欣你听我说,我……”

她在向我辩解,她辩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一下子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我委屈也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在身后生气的喊我,想到爸妈都知道却对我隐瞒的事实,想到我最亲爱的奶奶一生都在教育我孝敬着的人最后居然害死了她,想到这么多年来二奶奶在我家生活的日子,我对她渐渐敞开的心还有渐渐积累的感情,突然怒不可遏,恨透了这里的每一个人。

我连夜收拾好行李,坐车来到火车站,在车站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回到学校。家里人通过各种方式找过我,而我除了姑姑的一通电话以外谁也没有理睬过。想着过去十八年我们与二奶奶一同度过的日子,虽然对她有许多不满,但也总是相亲相爱的,我们谁也没有把她当做外人过,可她却……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

在那以后,二奶奶来学校找过我几次,我总没有见她,她送来的许多亲手做的食物和衣服也被我原封不动的寄了回去。妈妈经常在电话里哭着对我说奶奶的死不能怪她,我的做法会让奶奶伤心的。妈妈说的真切,我也渐渐感到这似乎不能怪二奶奶,但想到一直以来对她的不满,想到奶奶的死与她毕竟也有关联,想到已经这样恨了她这么长时间,心中便总不愿意答应妈妈回去看她一眼或者跟她通次电话。

两年时间匆匆而过,我们在省城工作生活,二奶奶一人留在乡下照看她心头的两座坟墓。两年间爸妈几乎每周回故乡一趟,而我却一次也没有见过她。

又是一年清明时节。那年我20岁。

得知二奶奶生病的时候,她已经在我们学校的附属医院里住院了。我狠着心不去看她,心里虽有些过意不去,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尊心让我就是不愿为自己两年来的态度认错。

一天下午体育课结束后,回宿舍翻看手机时发现竟有爸妈三十多个未接来电,突然间一种不详的预感向我袭来。我直觉得披上外衣往医院赶去,路上通话时,妈妈的哭声印证了我的预想。二奶奶心脏病突发,下午过世了。

从小到大,不管经历过什么,甚至是奶奶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感到过如此的堂皇无措过——不知为何,我感觉自己对不起她,不仅是因为没有见到她最后一眼,奶奶一直以来对我的期待、二奶奶身后神秘的故事以及二十年来积累的感情冥冥中给了我巨大的压力。

一进医院,浓烈的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向我袭来。一阵眩晕,我在大厅里坐了下来——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去接受那个已经不在了的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不知道怎么面对一直以来视二奶奶为亲生母亲的爸妈,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我的奶奶。深呼一口气,我向医院尽头的病房走去。

看多了电视剧里这样的场景——急诊室内生死线上痛苦挣扎的病人,急诊室外走来走去焦虑万分的家人——却不曾想过这场景会发生在我身上。唯一不同的是,屋里的二奶奶已经走了。

妈妈坐在椅子上啜泣,爸爸不知去了哪里。我轻轻走过去,在妈妈面前跪了下来——我懂得妈妈心中的失望和痛苦,我后悔万分,后悔到连眼泪都不敢在妈妈面前流下来。妈妈抬起头看着我,那是一双几天几夜没睡又哭肿了的眼睛,红的可怕,也绝望的可怕。我的泪水奔涌出来。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攥着妈妈的手哭着连声说道。

妈妈无力的摸摸我的头,拉着我说:“走吧,去看你二奶奶最后一眼。”

隔着玻璃,二奶奶安详的躺在病床上。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身上布满阳光的味道。她带着安乐而去,我很高兴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不是在与痛苦争斗,我想,那大概是上天对她谦默认真的一生最后的奖赏。

桃瓣纷飞的日子里,我们把二奶奶的骨灰带回家乡,埋葬在奶奶身旁。喧闹的仪式结束后,我和妈妈躺在山坡傍晚的草地上,呼吸着空气中爆竹的味道,心中安宁了许多。

“欣欣,妈妈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妈妈歪歪头,轻轻地说道。

“恩。”我直觉的深吸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很久以前,一个小村子里,住着一个年轻的寡妇。她很善良,也很勤快,虽然不识字,但贤惠又懂理,跟村子上的人也相处的很好。寡妇有个儿子,聪明伶俐,人见人爱。母子两人就这样相依为命。寡妇年年日日的操劳着,挣钱供儿子读书,由于过度劳顿,早早的长了皱纹、生了白发。儿子知道母亲的辛苦,从小就很听话,18岁那年,成了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儿子毕业后,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在外努力打拼着。28岁那年,工作了五年的儿子用积蓄买了一套小房子,带着已经订了婚的女朋友回家接母亲去城里住。

寡妇在家乡有个从小一起长大比她大七岁的姐姐,两人以姐妹相称,这么多年来一直相互扶持着生活。姐姐也有个儿子,跟寡妇的儿子也是从小的玩伴,是比他大两岁的哥哥。儿子回家那天去大姨家玩,晚饭后听说河里的蟹子很肥,便拿着手电筒,带着哥哥刚刚三岁的小女儿,还有几个从小熟识的同辈和小辈,一起去摸螃蟹。

晚上,上游被连季的雨水蓄满的水库开始放水,下游水也渐渐涨了起来。在岸边独自玩耍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掉进了水里,天很黑,大家用小型手电筒费力的照明,寡妇的儿子二话没说一头扎进水里。水越来越大,撞击着岸边和草木石头形成了小漩涡,慌乱中,小女孩终于被救了上来,寡妇的儿子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说着说着,妈妈已经流下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她强忍着继续说道:“儿子是寡妇唯一的希望,儿子死了,寡妇也变得精神不正常了。人们常看到她到河边,对着河水痛哭,那悲伤的哭声没有人不被她打动,没有人不为她心痛叹息。寡妇姐姐一家人都对寡妇怀着无法言语的愧疚和歉意,可寡妇从来没有责怪过姐姐家的任何一个人。”

我转过身去,紧紧闭着眼睛,用手捂着嘴,害怕哭出声来,强烈的忍耐着却不停的抽搐起来。

妈妈俯过身来轻轻拍打着我,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落在我身上。我再也忍不住,爬起来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心中痛苦万分,早已泣不成声了。

“你二奶奶怕你活的有负担,不让我们说……她说你没有错,救你是你建业叔叔的责任。她说如果当时活下来的是建业叔叔,她良心不安也活不到现在。”妈妈忍住眼泪说到,“而你奶奶,是一生都在替你还这笔债啊……”

一切都明白了,那个相片里的男子,那些二奶奶每天对着河水留下的眼泪,那些爸妈所说的一辈子都还不了的债,那些奶奶总让我孝敬二奶奶的苦苦的教导……

“这不可能,你们在骗我!”我盯着妈妈,拼命的摇着头,不愿意也不敢相信。

“孩子,你二奶奶爱了你一辈子啊,也爱了我们一辈子,可我们连爱她的资格都没有。”妈妈用手托住我的脸,盯着我说到,“那天晚上,你奶奶把我们叫出去,她知道家里的境况,知道自己的病连用药维持着生命的的机会都没有了,你知道她对我们说了什么吗?‘是时候了,我多活了这么多年,建业把命给了欣欣,我也该把命还给妹妹了……’她是为了你才自愿放弃了治疗啊……”

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们用生命换来了我的幸福,我不仅对此一无所知,反而深深地伤害了她们!这十几年来一直爱着我、用生命替我还债的奶奶在留恋又担心着她所爱的一切中走了,这十几年来一直在河边哭着却在我面前笑着、默默无声地关怀着我的二奶奶也在我的误解和怨恨中走了,而我却还依然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堂堂正正、无所畏悔、桀骜不驯的活着!

我忘记了那天的夕阳是怎样的妩媚,忘记了那天的晚风是怎样的亲切温柔,只记得二奶奶的那句话——“建业爱过的,我都会去爱”。

人们常常怀念着青春,并不是因为青春有多么的美好,而是在那些刚刚长大的日子里,有着我们的无知与年少轻狂。曾经,我以为我比任何人都活的认真过,激烈过,现在才发现,那些狂妄自大让我反而忽视了身边最珍贵的东西。

一直以来除了思念儿子,二奶奶唯一想的就是感谢我还活着,感谢我这么健康快乐地成长,这不仅是因为这么多年来的真情,也是因为这是儿子用生命换回来的,儿子爱着的,她也会一直爱着。

收起泪水,二奶奶悄无声息地爱了我一辈子,而我却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恨了她一辈子;而我的奶奶,替我背负着心灵的谴责,默默地在我身后承担起了所有的一切。这些不计代价的爱与生命的交换在过往的岁月中慢慢积累,慢慢沉淀,变成了我用一生都担负不起的回忆与感念。

我就这样被两个女人爱着,她们的爱虽然悄无声息,但却贵重的让我承受不起。二十年过去了,不惑之年的我依然迷惑的生活着,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报答她们,只能紧紧的把她们记在心里,永远感谢着不会忘记。

风吹过,如果你还爱我,就请永远在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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