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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道通知，句句不提温纯的错。
沈璇看着，心头像被淤泥堵住，哽得发痛。
爷爷见她神色不对，关切问：“怎么了？”
沈璇抿了抿唇，按灭屏幕：“爷爷，我有点事，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起身往外走。
姜衍和温纯会产生争执，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自己。
她能接受自己停职，但无法忍受别人被自己连累。
到院子外后，沈璇拨通了陆清柏的电话。
几个“嘟”声之后，对方接通。
她咽了咽喉间的艰涩，开门见山：“姜衍的处罚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陆清柏语气骤然冷下来：“你打给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璇不想和他吵架，平声说明情况：“明明是两个人争吵，为什么只罚姜衍一个人？温纯就没错吗？”
“是姜衍挑事在先。”
陆清柏严苛的语气震得沈璇一怔，是自己忘了，只要事关温纯，陆清柏就不会公平。
沈璇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指甲在掌心印出白色月牙：“陆清柏，我们之间的事情，能不能别牵连别人。”
“这是航司高层一致做下的决定，你要是不服，就自己飞回来向航司反应。”2
扔下这话，陆清柏直接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挂断声袭来，沈璇的心沉入谷底。
巷子里寒风呼啸，她伫立良久，平复情绪之后才转身进屋。
见她回来，爷爷连忙问：“怎么了？是工作上出什么事了吗？”
沈璇没说话，心里却在想：姜衍因为自己被降职，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刚回来就离开，爷爷得多难过？
两相权衡下，沈璇有了决定。
她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爷爷，和我一起回京都好不好，让我照顾你。”
老人瞬间听出了她的潜台词，眼里满是失落：“是又要走了吗？”
沈璇不知该怎么回答。
爷爷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轻声拒绝：“爷爷就不去了，你那儿我谁也不认识，在老家至少有人说说话。你一个人在外面，别委屈了自己。”
沈璇还想再劝。
老人却先一步开口：“得空了再回来，爷爷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爷爷的话和手心的暖意从头顶传进心里。
沈璇的心安定下来，买了第二天回京都的票。
当晚，她带着礼物拜访了巷子里的每个邻居，请他们帮忙照顾老人。
翌日，天还没亮。
沈璇早早起床，想趁着爷爷没醒悄声离开。
不料刚出门，就看见爷爷已经站在门口，躬着背小声咳嗽。
她眼里又冒上湿气，仔细叮嘱：“等我忙完这次的事回来，就陪您去看医生，要是有哪儿不舒服就去医院，别为我省钱。”
“我知道，你不用挂念我。”老人将行李递给她，挥了挥发颤的手。
沈璇按下不舍，快步离开，匆匆赶回京都的航班。
一下机，沈璇直奔经理办公室。
经理看见她，忍不住惊诧：“小孟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璇没回答：“经理，您不觉得航司对姜衍的处罚不合理吗？”
闻言，经理脸上的笑意淡了很多：“这是高层的决定。”
“孟机长，别忘了你自己还在停职状态。”
沈璇没有退让：“可参与争执的不止姜衍一个，为什么温纯却能够置身事外？”
经理被问的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这样吧，我这儿有个到南美的飞行任务，你接下，对于姜衍的处罚我会重新考虑。”
经理拿出一个文件，递了过去。
沈璇接过正要打开，就听经理补充：“这趟任务联合飞行，另一个机长是陆清柏。”
沈璇手一顿，僵在原地。
自从上次两人争执之后，就再也没联系。
沈璇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经理注意到她的迟疑，沉声问：“你有异议？”
沈璇按下心里的复杂思绪：“……没有。”
拿着文件离开后，她给姜衍发了条信息，大概说了下情况，让他不要担心。
随后便打车回家。
却不料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陆清柏。
陆清柏站在屋内，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暖灯照耀下，透露出些许的暖意。
沈璇恍惚了一瞬，便回过了神：“你来有事？”
她话里的疏离那么明显，陆清柏脸色微冷：“你去找过经理了？”
沈璇不意外他会知道，也没想着隐瞒：“是。”
下一秒，手臂突然被拽住。
陆清柏将人扯到身前，两人的距离陡然变近。
对视间，沈璇听到他的责问：“姜衍就这么重要，值得让你特地飞回来为他讨公道？”
她身体止不住的发冷，轻声提醒：“他是为了维护我。”
温纯到处散播自己是小三，陆清柏无动于衷，有人维护自己，却要受到针对。
明明之前他还会在除夕的时候来陪伴自己，给自己带礼物。
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这么陌生？
她哑声问：“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陆清柏吗？”
“你越来越不可理喻。”
陆清柏冷声说完，摔门而去。8
两人再次不欢而散。
沈璇怔然的站在原地，任由眼泪倾泻而下。
等到夜幕再次笼罩京都时，她才回过神来，逼迫自己投入工作。
经理给的任务是个超长航班，京都飞纽约，期间需要在多个城市进行中转。
开机组会时，沈璇和陆清柏坐在会议桌的两端，各做各的事情。
即使飞机起飞，两人也没有任何交流。
驾驶舱内的气氛沉闷又凝滞，压抑的沈璇快要喘不过气来。
以前她不止一次想过和陆清柏合飞，没想到实现时，两人的感情快要分崩离析。
沈璇收起心里的苦涩，按下对讲：“神航1673已进入平稳飞行，机长沈璇准备巡机。”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起身离开。
检查到紧急设备时，沈璇发现少了一瓶便携式氧气。
她眉头紧皱，语气严肃：“乘务长过来一下。”
等了十分钟，温纯才姗姗来迟。
沈璇刚想开口，就见温纯得意的抬起手腕，露出腕上的星月手链。
和陆清柏之前送给自己的那条极度相似。
沈璇心口一刺，她握住温纯的手，按下情绪：“你的手表呢？”
“坏了。”温纯面露挑衅。
“你知道没戴表会有什么处罚吗？”沈璇严肃的看着她。
温纯满脸不屑：“我现在是云深的机组成员，你好像没资格过问吧。”
说完，她猛的抽出手，将沈璇甩开。
恰好此时，遇上气流的飞机猛颠了一下。
沈璇撞在机舱上，额尖红了一片。
她捂住伤处，直起身来，刚想反驳。
就听见对讲机内传出陆清柏低沉的声音：“孟机长，不要小题大做。”
沈璇顿时僵住，额头的痛传到心上，如钝刀割肉般难忍。
她忘了怎么回的驾驶舱，却记得机组成员看自己时的异样眼光。
驾驶舱内，沈璇偏头看向窗外。
曾几何时，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如今共处一室，却只剩下争执。
三十个小时之后，神航1673抵达纽约。
看着城市里灯光璀璨的夜景，沈璇心里苦闷越发浓烈。
之前陆清柏飞长途航线时，她跟着来过一趟纽约，两人还一起去看过帝国大厦和自由女神像。
沈璇回身寻找陆清柏的身影，就看见温纯挽着陆清柏的胳膊：“云深，一会下机了陪我去逛逛吧，我想去看……”
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了吧。
沈璇不想再看，她默默转过身，顶着风雪回了酒店。
回程前，她特意向经理申请，与陆清柏错开驾驶时间，保证飞行安全。
于是回航间，两人各带了两个副驾驶，五小时轮班一次。
除了换班的时候能遇上，其他时间两人再没见过。
沈璇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大家相安无事的回到京都。
不料刚下机，沈璇的手机猛烈震动起来。
她打开一看，许多个未接来电同时弹出，地址不约而同的显示着老家。
看着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识，沈璇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她连忙拨出最近一个电话，就听见邻居急切的声音：“小孟，你爷爷得了肺癌，就要不行了！”


第10章 

沈璇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她机长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坐上了最近一班回老家的飞机。
路上，沈璇不断安慰自己，爷爷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当她赶到医院时，老人就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
病房里，邻居见她回来，附到老人耳边：“老孟，你孙女回来了。”
爷爷的眼里瞬间闪过一抹亮光，强撑着抬起手。
沈璇立即上前，紧紧握住：“爷爷……”
“囡囡，咳咳咳！”老人看着她，回握的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到底……还是知道了……”
沈璇心如刀锯。
她死死咬紧牙关，不停的摇头：“都怪我，要是我能早点发现……”
沈璇想要多说些什么，可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怎么都不能再发出声音。
爷爷感受到手背上的湿意，挣扎着抬高手拭去沈璇脸上的泪水：“是爷爷没用，不能再陪伴囡囡了……”
“别、别苦了自己……”
话还没说完，老人的手就无力垂下，停止了呼吸。
沈璇慌张的紧抓着他满是褶皱的手：“爷爷？！”
“爷爷！你别吓我……爷爷您醒醒啊……”
还是毫无反应。
这时，一旁的邻居开了口：“昨天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书了，老孟一直吊着口气不肯走，虽然他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啊，是在等你！”
“还好，你来了，他……也死得瞑目！”
听着这些话，沈璇感觉自己仿佛被撕裂，无穷无尽的悔恨和绝望将她吞没。
她号啕痛哭，捂着老人的手：“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邻居也偷偷抹泪：“老孟的遗物我们都没动，你看什么时候回去收拾收拾吧。”
说完就转身离开。
沈璇跪在病床边，看着没有声息的爷爷，心如刀绞。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过来让她办理老人的死亡证明。
沈璇过去了才发现爷爷的身份证还在家里，只能返回去取。
站在门前，她忽然想起前两天自己回来时，爷爷还站在巷子里扫雪。
怎么如今就……
热泪又涌了上来，沈璇深吸了口气压下，推门走进了屋子。
她打开抽屉翻找爷爷的身份证，刚拿起，却发现最下层放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钥匙就插在锁芯里，像是没来及取下。
盒子上还用胶带粘了张纸条，歪歪扭扭的写着：“不要囡囡发现。”
她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张弃婴收养证明！
上面婴儿的名字赫然写着——沈璇。
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父母早亡，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爷爷领养的孩子。
心上的钝痛被放大，宛如被万箭穿过。
没有血缘关系，爷爷却含辛茹苦的将自己养大，而她自从当上飞行员后，除了打钱，就没有再陪伴过爷爷。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4
沈璇无力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悲恸欲绝。
直到天色渐沉，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医院，办理了爷爷的后事。
第二天早上，爷爷入土为安。
沈璇才朝家走回。
不料刚到街头，就看见陆清柏穿着黑色的大衣站在巷子口，肩头落满了雪花。
四目相对，静默无言。
沈璇垂眸别开视线，越过男人走入巷子。
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清柏拉住她：“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从没想过和我说发生了什么！”
“你在乎吗？”沈璇嗓音很淡，“如果不是这次，你连我有爷爷这件事都不清楚吧？”
陆清柏喉咙一哽：“我……”
“陆清柏。”沈璇打断他的话，“要是没有温纯，你会考虑娶我吗？”
陆清柏沉默。
沈璇了然，她抽回手：“我们结束了。”
她语气决绝，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
陆清柏目送着她单薄的身影从身边掠过，径直走进院子，关上门……
这一刻，他心里无端升起些慌张。
陆清柏快步上前，抬手准备敲门，却被手机的“叮咚”声阻止。
是航司发来的任务，他犹豫了一瞬后，匆匆离开。
屋内，沈璇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静默伫立了很久很久。
直到接到经理打来的催促电话，她才急忙赶回京都。
抵达神航大楼时，正好清晨。
陆清柏被临时调走，原本的合飞任务只能让沈璇一个人执行。
她带着陆清柏的乘务组登机，照常告别塔台，驾驶着神航1673冲向云霄。
半小时后。
神航1673途径一片海域，却突然被一股强气流裹挟！
右侧引擎熄火，飞机极度倾斜。
霎时，客舱里的哭喊和惊叫此起彼伏，绝望裹挟住整个神航1673。
驾驶舱内。
沈璇一边拉住操纵杆，缓和飞机下降速度，一边试着重启发动机。
可无论怎么尝试，二号引擎都毫无反应。
她只能调整方向舵，降低飞行高度，同时打开通讯：“塔台塔台，神航1673于公海上方遇见不明气流，2号发动机熄火，请求救援。”
然而，和塔台的通讯断断续续，已经来不及等到指示再做反应。
沈璇看了眼下方宽广的海域，犹豫一瞬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按下对讲：“乘务组发放并协助乘客戴上降落伞，等飞机平稳下来，立即组织跳伞！”
一边的副机长有些犹豫：“机长，乘客没有跳伞经验……”
沈璇严肃打断：“发动机点不燃，呆在飞机上也是死，跳伞还有一条生路！你也出去协助乘务组。”
她坚定的声音给了机组成员一针强心剂。
目送着副机长走出驾驶舱，沈璇减少飞机动力，尽力稳住机身不再倾斜。
与此同时，乘务组开始协助乘客跳伞。
三分钟后，对讲机传来温纯的声音：“所有乘客均已撤离。”
“机组人员撤离。”沈璇再次开启自动驾驶，艰难起身拿下降落伞。
正要穿戴时，却看见温纯站在舱门旁，看着手里的降落伞发愣。
沈璇眉头一拧：“怎么不跳伞？”
温纯呆呆抬头，声音微颤：“被刮破了……”
沈璇神情一顿，果断将身上的降落伞取下递给温纯：“用这个。”
温纯难以置信：“我用这个，你用什么？”
作为乘务长，她比谁都清楚这是飞机上最后一个降落伞！
“保护每个机组成员是我身为机长的职责。”沈璇直接将降落伞给温纯系上，一把将她推出了舱门。
无人注意，驾驶舱内对讲机正闪烁着绿光。
她们的对话同步传到了塔台。
众人目瞪口呆，没人想到，沈璇竟然会选择放弃自己生的机会，救下温纯。
执行完任务回来的陆清柏也没想到。
听着传声筒内传来巨大的噪音，他心急如焚：“快安排救援队去支援！”
他失控的声音引来众多探究的目光。
同事忍不住问：“楚机长，你为什么那么关心沈璇？她不是小三吗？”
陆清柏呼吸一窒，沉声解释：“她不是！”
众人难以置信，面面相觑。
“那您和温乘务长……”
“我和她三年前就结束了。”陆清柏急声催问，“救援队呢？出发了吗？到哪儿了？！”
没人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此时，神航1673。
沈璇艰难的回到驾驶舱，她靠在座椅上，转头看向舷窗外。
白云缥缈，飞机直坠下去的海域深蓝，像是另外一片天空。
和最爱的飞机一同奔向死亡，或许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归宿。
飞机下坠的这几秒钟，沈璇脑海里闪过很多，最后定格在爷爷紧握她的手上。
爷爷，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了……
机舱里，陆清柏的嘶吼声断断续续从对讲机中传来。
“沈璇，你听得到吗？”
“沈璇，你别放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
沈璇喘了好几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按下通讯：“很抱歉，神航1673已无法返航。”
话落，巨大的撞击声突然响起，通讯中断。
与此同时，在陆清柏的目光下，塔台监控屏上属于神航1673的信号红点，骤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