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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顾玥依字字说着，无视了魏璟的惊讶，一把推开他跑了进去。
然而，一步，一步。
越往里走，她脚步越慢。
只见薛府上下，满目鲜红。
那些曾经走了无数遍的青砖路，院落那些陪她长大的花草树木，都溅着淋漓的鲜血。
那些曾经喊她小姐，逗她玩耍，给她吃食的仆人，都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顾玥依只觉得手脚冰凉。
“爹……娘……”她声音发颤，一个一个人寻过去。
直到听到内堂传出的兵戈声与父亲的声音。
顾玥依忙不迭的跑了过去。
短短的几步路，她不知摔了多少次，却已经撑着爬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末了，顾玥依终于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的那道熟悉背影。
是爹！
爹还活着！
顾玥依眼眶滚烫，刚要开口喊，就瞧见一道道箭矢从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手中飞出，射向薛父背后！
“爹，小心！”
顾玥依大喊着，直直朝他跑了过去。
将人抱住了一瞬，铺天盖地的箭雨也密密麻麻的扎进了顾玥依单薄的身躯上。
顿时，鲜血染红了素白的斗篷，红色蔓延……
“阿婉——！！”薛父身上也中满了箭。
他怀抱着顾玥依，眼眶通红：“阿婉……”
顾玥依说不出话，一张嘴就有无数的血涌出来。
最后，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了拽薛父袖角。
“爹，阿婉……不疼……”

话落，她的手也彻底的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阿婉，阿婉……”薛父唤着，却再得不到回应。
看着逐渐逼近的锦衣卫，他突然笑了：“臣这辈子，无愧朝堂，无愧君上，惟愧……妻女！”
话落，他看了眼倒在几步外早已僵冷的妻子，又低头看了眼怀中气息全无的顾玥依。
在一众锦衣卫的警惕目光下，抓起一旁的剑，直接刎颈而死——
窗外，不知何时，雪花渐渐落下。
纯白的一片一片，将一切肮脏掩盖……
而此时，刚从皇宫出来的纪言希一身疲惫。
他昨晚从沈家离开后，便直接进了宫，向皇上进言，暂时收回诛薛家满门的决定！
薛家与沈家是世交。
他父在世时也常说薛大人是个忠君爱民的好官。
纪言希不信他会叛国通敌。
拿着手中的赦免书，他翻身上马，直直朝着薛府而去。
却只见薛府大门紧闭，只要一具一具横陈的尸体从中抬出来。
锦衣卫千户魏璟瞧见他，忙快步上前：“大人，薛恒已死。薛府一百二十一人已尽数歼灭。”
纪言希瞳孔骤然紧缩，胸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
“谁准你们动手的？！”
纪言希怒声叱问着，就要往里走。
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你刚刚说多少人？”
“一百二十一人。”魏璟沉声禀告。
“胡说，薛府名册上只有一百二十人，哪来的……”
话至此，纪言希想到了什么，呼吸一窒。
就听魏璟继续开口：“多出来的一人是……夫人！”
第十二章
脑海中轰然一瞬，只余空白。
纪言希深吸了一口气，袖下捏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
抬头望着薛府门上摇摇欲坠的匾额，纪言希甚至听不清魏璟后续的话。
他直接跨上来时的马，急匆匆朝着沈府回去。
一直到顾玥依的院子，纪言希步步急切，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
他怔站在门前，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这时，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纪言希忙转头去看：“顾玥依……”
然而，只是侍女小昭。
看着一身飞鱼服的纪言希，小昭忙上前：“大人，夫人没有回薛家对不对？”
可惜，纪言希给不出答案。
屋外阳光慢慢。
纪言希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起这间他甚少踏足的屋子。
这里的陈设很简单，简单到有些空旷，她好像从来都不曾向他开口要过什么。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带着些淡淡的清香，窗外院子里的几棵红梅开得正好。
这时，小昭红着眼为他奉上了一杯茶：“大人久坐，喝杯茶吧。”
“这不似寻常的龙井。”纪言希浅尝了一口，有些意外的甘甜。
“回大人，这茶是小姐之前亲手煮的，一直想送予大人品尝，但大人不常来，所以小姐就命奴婢收起来了。”小昭有些哽咽，见纪言希不语，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的红梅上。
“这几珠红梅一直未开花，不曾想今日倒是开了，许是小姐的愿望灵验了，可她……”小昭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看着窗外有些讶异。
“这是何意？”纪言希抬眼看向她。
“小姐常坐在窗边说，是不是等红梅开了，大人您也就来了。”小昭抽泣着回道。
她一直都在盼着他来吗？
纪言希心中震了下，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大人，夫人她……”小昭虽然很怕纪言希，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了出来。
纪言希沉默不语，小昭立时哭出了声来。
他摆摆手：“你且先退下吧。”
“是。”小昭啜泣着离开了。
小昭走后，这个屋里只剩下了纪言希。
他沉默片刻，起身，策马向薛府赶去。
当纪言希赶到薛府的时候，锦衣卫正在贴封条，他立时推开了一人。
“锦衣卫奉旨办事，谁这么不长眼……”被推开的人，刚想拔刀，却被纪言希的眼神骇到，怔在了原地，“沈……沈大人，属下不知是您……”
没理会他，纪言希径直入了薛府，他被这里一派惨然的景象刺痛了眼睛。
他唤来跟在身后的锦衣卫，沉声道：“薛府的尸体都运往了何处？”
“回大人，罪臣一家都被拖去了城外的乱葬岗。”他不敢隐瞒。
一向冷静的指挥使大人脸色阴沉的骇人，将赦免书甩在了他的脸上：“薛家通敌一事尚未有定论，何来罪臣一说？”
一时寂静无声。
那名锦衣卫小心地捡起赦免书，他的额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是……”
纪言希揉了揉太阳穴，知道他也是听令行事，怪不得他。
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退下吧。”
“是。”锦衣卫赶紧退下。
纪言希带人来到了乱葬岗。
这荒芜之地，处处横尸遍野，还散发着腐尸的恶臭味。
纪言希皱紧了眉头，带着人四下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十三章
这是哪儿？
我还活着？
顾玥依醒来时，便觉得后背疼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她只记得为薛母挡了剑，父亲拼死相护……
血，都是血！
“爹，娘！”想起当时的场景，顾玥依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疼得她出一身冷汗。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老实在床上待着。”顾玥依听见一个清澈的嗓音从耳边传来，继而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伸在了她的眼前。
顾玥依愣了一会儿才搭上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撑着站了起来，缓缓坐在了床上。
“多谢这位公……子。”看着眼前的人，顾玥依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人。
听声音可以肯定，他是个男人，不同于纪言希的英俊，这人的相貌生得如女人一般精致。
“你真好看。”顾玥依呆呆地说着。
“好看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来人似是有些无奈，向她拱了拱手，“在下薛叙白，是位乡野大夫，这里是我的药庐。我路过乱葬岗，见你还未断气，就将你带回来了。”
“哎，跟你说话呢。”见她还有些呆滞，薛叙白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你叫什么。”
“顾玥依。”她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有些失态，连连称歉。
“罢了，你也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薛叙白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捡到你的时候，你的后背都快被射成筛子了，这能活下来属实算你命大。还没被我治死……”
“啊？”他后面的话有些轻，顾玥依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总归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微微欠了欠身：“多谢薛公子相救。”
“咳咳，没什么。”薛叙白假咳了几声，似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敢问公子，可有看见我的父母？”顾玥依看向他。
见她这期待的样子，薛叙白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如实相告：“我到的时候，就只发现你还有气息，其他人……”
顾玥依的眸子暗了下去，她早该想到的，锦衣卫出手想来是不留活口，自己能活着都已是万幸。
锦衣卫……纪言希。
是他杀了薛府全家上百口的性命，顾玥依的内心止不住的悲伤，有些不愿相信。
顾玥依想到她的父母不该想乱葬岗里的孤魂一般，孤苦无依，她挣扎着想要起来：“我要去乱葬岗。”
“你如今这番模样，下地尚且都难，是要爬着过去吗？”薛叙白一把将她按了回去，递给她一碗药，“先把药喝了，过两日等你好些，我定会带你去寻。”
顾玥依动了一下，实在是疼得厉害，这样子确如薛叙白所说，怕是爬过去也成问题，她只好接过药碗。
刚喝了一口，她就皱起了眉，这药……当真是极苦，她自小体弱，需常喝汤药调养，但从未喝过如此极苦之药。
见她神色不对，薛叙白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苦而已。”顾玥依轻轻回他。
听她如此说，薛叙白这才安下心，拿着刚刚熬药的盅，仔细端详了一番。
难道他不小心将黄连掺进去了？
闻这气味，怕是掺了不少。
薛叙白佯装无事发生，一副老中医的样子：“良药苦口利于病。”
顾玥依不疑有他，一口闷声喝了个干净，将碗递给他：“有劳。”
这药再苦，也比不上此刻她心中的苦涩。
“薛姑娘，你可知你身上原有旧疾？”薛叙白犹豫着开口。
说到这个，顾玥依的眸子暗了暗，“我还能活多久？”
薛叙白看向她：“至多三年。”
第十四章
休养了好几日，顾玥依感觉好了不少。
也不知纪言希听闻她的死讯，会不会有那么一点难过。
顾玥依想着又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他对自己毫无情谊可言。
怕是觉得自己死了，对他而言没了个拖油瓶，反而是种解脱。如此，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取叶芷吟了。
虽然早已知晓，但只要一想到纪言希要另娶他人，顾玥依就止不住地难过。
这时，薛叙白端着药走了进来。
顾玥依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接了过来。
不知为何，每次的药好像都不太一样，但都远不及第一次的苦涩。
对此，薛叙白的解释是：“一个好的大夫，当然要根据病人的情况，及时做出药方的调整。你看你这不是快好了吗？”
“原来如此。”顾玥依不通药理，加上身子确实好得挺快，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薛叙白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向顾玥依，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见他这般犹豫的样子，顾玥依问他：“薛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你身上的伤倒还好说，只是这毒，怕是有些年岁了，像是有人蓄意而为。”薛叙白有些犹豫，看样子，这毒应当是她身边至亲至信之人所为。
“之前有大夫曾经为我诊治，告诉过我，此毒已有八年。”顾玥依眸子暗了下去。
母亲临死前道歉的话语犹在耳边，但她与父亲待自己如亲女儿般的情谊亦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