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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表示抗议，也为了省点房租钱，他和妻子搬进了十一楼的烂尾房，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两年了，陆续也有其他的户主住进来。
没有电，就用手电筒和蜡烛；没有水，就挑着水桶一层层爬楼梯。仿佛这样坚持着，总一天，他们会迎来开发商的重新动工。
现实却是，男人从新买的房子楼层跳了下来，而开发商的新项目仍旧一个接一个的不停的在运作。
贷款不会因为烂尾楼而被停止缴纳，银行也不会因为男人的死而宽限他的妻子几天。七天后，男人的妻子失踪。
整个报道是一篇冷静的叙述，甚至看不出笔者的一丝情感在其中，但是阅读者却会从其中感受到深深的绝望。也许，现实本身已经足够绝望。
这篇报道刊登的位置非常不显眼，在整张报纸所占篇幅也极小，庄况看到记者署名是何樵。
另一张报纸是今年 3 月 8 日妇女节的日报。当庄况看到报道里主人公的名字的时候，不禁背脊发凉，是那个跳楼身亡的男人的妻子。男人的妻子在几天前死于谋杀，被割去了乳房，凶手将其抛尸在公园的一个池塘里，是晨练的老大爷发现报警，才发现了尸体。同样是何樵的报道。
他不知道这两篇报道是巧合，还是一桩追踪的系列报道。但何樵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庄焱带走了她的剪报笔记本，也可能是原本她就随身携带，不管怎么样，何樵这条线索或许可以试一试。
庄况后来到报社询问才得知，何樵不仅是江宁日报的记者，同时他也是庄焱曾经的领导。在大三下半学期，庄焱在江宁日报找了一份兼职的工作，根据报社的其他人告诉，庄焱这份兼职实习记者的工作招聘，是何樵向报社申请的，庄焱则相当于何樵的助理。
只是这份兼职的雇佣关系在去年年底就结束了。而何樵在四个月前出车祸已去世，查到这里，庄况以为何樵和庄焱的失踪并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人都过世了，再查也查不到他身上去。
当他走出报社大门的时候，有个年轻人边跑边喊住了他。
他说他叫小章，是何樵的同事。见庄况的目光有些疑惑，他又解释，老何以前带过我，人就这么没了，我也挺难过。
庄况总觉得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也没有接话，只是从烟盒拿了一根烟递给他。
小章摆摆说，我不抽烟。只是仔细打量庄况的眉眼半晌，才叹气道，“你是庄焱的哥哥？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家里人，这样看着还真有几分像。”
庄况笑了下，和小章的书生气不一样，笑容里的锋锐若隐若现，并未就他的话回答，只是直接问他，“何樵和我妹妹的失踪有关？”

他来报社就是为了查庄焱的事情，鉴于何樵和庄焱的工作关系，小章能追出来，应该是知道点什么吧。这样想着，他也就直接将问题说了出来。

小章走近几步，压着声音说，“我也不确定发生在他们两人身上的事情和这桩事情有没有关系。”
“我只知道老何和小庄一直在查陈华盛。”
“陈华盛是长盛安保服务公司的老板范先明的人，我记得老何说过范先明这人手脚很黑，上岸后，也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
“出事前，老何接了一个电话就跑出去了。”
庄况问道：“什么电话？”
即使两人站在路边的树荫下，小章的额头上都是汗水，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紧张，“是陈华盛的电话。”
庄况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所有事情在看不见的地方有着隐约的联系，小章能和他说这些话，想必知道的更多，“你也在查陈华盛？”
却见小章苦笑，“我只是查了老何的最后一个电话而已。至于其他的，我也只能到此为止。很多事情，要学会止步于此。再进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
庄况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把刚才递给小章而被拒绝的烟点上，眉眼的锐利在吞云吐雾间也渐渐淡去。
***
他等到指间的烟都燃尽了，才看到一辆开着远光灯的汽车逐渐靠近铺子。庄况将烟头扔地上，仍旧站在门边，一直到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出现在视线中，他才走过去，“老板。”
陈华盛见他这么晚了还没有关上铺子，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还没有休息？”
“出来抽根烟，顺便把电瓶车的充电器插上。”半暗不明的灯光下，庄况的目光很自然的在他的身上稍作停留，见他的样子，想起之前李瑗发给他的短信，问道，“老板，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陈华盛说：“顺道过来给你们说一下，张宇人呢？”
庄况抬头往楼上指了指，二楼已经没有了灯光，“估计睡了。”
陈华盛笑道：“这小子，倒是早睡早起，养生做的好。我也没什么事，跟你说一样。”
“这几天我就不过来了，有什么事情让张宇自己决定就可以。”说着，他打量起来庄况，“你来了两个月了，怎么样，还习惯吗？”
庄况点点头，“没什么不习惯的。张宇人不错，也热闹。”
听到这话，陈华盛的眉眼舒展开来，“这孩子是不错。你好好干，以后我亏待不了你们两个。”
庄况第一次见陈华盛这个模样，好说话、又平易近人。他来的这段时间，大概就是陈华盛失势的时候，偶尔他也会来到店里呆上一会儿。每次庄况见到他，他脸上的神情说不上凶神恶煞，但是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他也能看出几分戾气。
他见过很多人，尤其这种道上混的人。最狠的人，往往都是这种在人群中不起眼的，他们狠，是因为他们稳，掏刀子的手稳，杀人的心也稳。
庄况也笑着应了一声好，转而想到昨天的事情，顺势提起，“对了，昨天有个带着大金链子的男人来洗车，还问到你了。”
陈华盛的嘴角露出一抹笑，眼睛里却是没有半分笑意，“呵，说什么事情了吗？”见庄况支吾，就了然道，“这人嘴巴就没干净过，不过是见我落魄了，以为他这种混子都可以骑上头来撒尿了。”
“他也没说什么，就说，你这铺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位置不好，面积也小了点。”
庄况将话说的好听些，避免他尴尬，而后面话也随之带了几分好奇，“老板，你这儿确实是有点偏僻，昨天张宇还抱怨招个洗车工也没人。怎么没想着挪个大点的地方，生意不是更好？”
陈华盛却说，“我也不指望它赚钱。不过你们两放心干，亏不了你们。”
不指望赚钱的店铺，对陈华盛而言，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庄况心里琢磨着，他曾经翻过他的办公室，并没有什么与长盛安保服务公司有关的东西。
现在陈华盛不来店里了，那他是不是也没有必要在这里了，他盘算着去留时， 眼见陈华盛驱车离开，就掏出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个信息，“约吗？”
李瑗是被一阵吵杂的声音惊醒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一束白光直愣愣地照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眼前一片黑。
她忙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耳边一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喊她的名字。忽然身体不受控制的、有频率地振动了起来，胸腔里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让她想起外婆家后院的一棵冬枣树，硕大的枣子，一颗颗掉落到地面的响动，引得她趴在窗口围观。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循着这片衣角往上看去，是一个剔了平头、戴眼睛的男人，他好像看到她醒来了，转身和旁边的人说，没问题了。
哦，原来是医生。她扭头往周围看去，很多人，有人在哭，有人在笑，还有人在骂。这里是急诊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