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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份大礼半路夭折了。
萧懿殊很快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我一个才学会骑马的人哪里能有他们跑得快。
读书时，先生总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壮举，我不知道我明知逃不掉却依然屡试不爽的行为当不当得起「壮烈」二字。
我总觉得自己信错了先生，先生口中偏向虎山行的武松最后打死了老虎，但我逃了这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成功。
我被萧懿殊逼到了悬崖，虽然马儿是萧懿殊的马，但让它跟我一起跳崖终归是太残忍了。
勒停马后，我跌跌撞撞跳下马，在萧懿殊过来之前快步冲到悬崖边上，崖底是湍急的河水，我会凫水，跳下去也许能搏一分生机。
可萧懿殊连这一分的生机也不肯给我，他不要命一样纵身过来抱住了我，又在即将跌落下去时抓住了悬崖上的树桩。
后面赶来的侍卫将我们两人救上去后，萧懿殊提着我的衣襟咆哮：「姜宁，你还要朕怎样？朕对你还不够好吗？你宁愿死也不愿待在朕身边是吗？」
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这样的萧懿殊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可看久了他温柔的眼眸，听多了他平静宠溺的语气，现在他这副样子我反而觉得不习惯了。
萧懿殊粗鲁地摇晃我，「说啊，为什么还要跑？是因为那个和尚？」
一番折腾下来，我也没什么力气了，我看着萧懿殊癫狂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我本来就不属于那座金丝囚牢，我会逃跑难道不正常吗？
为什么逃跑呢，因为我不想担惊受怕地活着，不想一辈子都被禁锢，也因为萧懿殊的出尔反尔。
他明明说过等我及笄就会将我送去外邦和亲的，可他却在不久前将他的嫡亲妹妹送去了外邦。
他打碎了我能离开皇宫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问萧懿殊：「不是说等我及笄就送我去和亲吗？」
萧懿殊将我搂在怀里，笑着亲吻我的额头：「骗你的，我的宁宁这么好，我怎么舍得将你送给别人。」
又是舍不得，从前我因为我娘的「舍不得」被带到皇宫，现在又因为萧懿殊的「舍不得」不能离开。
16
秋猎仓促结束，我被萧懿殊寸步不离地带回皇宫。
及笄那日，萧懿殊来给我过生辰，他吻我时，我偏头躲了，这一动作彻底惹恼了他。

萧懿殊掐着我的下颚固执地咬上来，「姜宁，别想了。这辈子，除了朕身边，你哪儿都别想去。」

夜里我突然听见外面嘈杂的吵闹，隐约在宫女口中听见南音殿三个字。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直觉萧懿殊这个疯子可能要做什么。
正当我想去外面看看时，寝殿的门被人从面猛地撞开。
见到萧懿殊，我立即上前问他：「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萧懿殊知道我说的是谁，闻言他的本就阴沉的脸逐渐狰狞：「你想知道朕做了什么？走，朕亲自带你去看看。」
他冷笑着抓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将我往外拖。
一出来我便看见天上滚滚的浓烟，南音殿的方向烈火焚天。
我以为萧懿殊是要带我去南音殿，没想到他却带我登上了南墙。
「来，宁宁好好看看你心心念念的佛子现在是什么下场。」
萧懿殊在我身后拖着我的头，迫使我看向南音殿的方向，「看清楚了吗？南音殿都快烧没了，你的佛子现在也已经化成灰了。」
我嘴唇嚅动了半天。
我想大喊，我想痛哭，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清元一心向佛，他有什么错啊？
萧懿殊又将我转身看向南音寺的方向，南音寺也是火光一片。
「萧懿殊。」我失声大喊。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我娘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的时候我没有后悔过，萧懿殊差点打死我的时候我也没有后悔过。
我突然意识到，是我害死了清元，害死了南音寺的和尚们，我不该救萧懿殊的，我不该救他的。
萧懿殊是恶鬼，那时候他就应该被淹死在湖里。
我脱力倒下时，萧懿殊将我抱紧在怀里，他双手紧扣着我，在我耳边呢喃细语：「宁宁，清元死了，你不要再想着逃跑了。他已经死了，你乖乖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是皇帝，我让你做皇后好不好宁宁，你娘不就一直想当皇后吗，我满足你，我什么都答应你。」萧懿殊蹭了蹭我的头：「宁宁，不要再跑了好不好，待在我身边做皇后好不好。」
我不明白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求人时声音怎么会听起来这么无辜，这么诚恳？
他明明杀了清元啊。
17
「放开我。」
萧懿殊犹豫片刻后还是听话地松开了手。
我转身看向他。
这一刻我心里在想什么呢，我在想我这一生都干干净净，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还是只能落得这样的结局呢？
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宁宁。」
萧懿殊许是被我的表情吓到，他小心翼翼地叫我，和我小时候讨好他时，小心翼翼叫他皇兄的语气一般无二。
我突然发笑，快速抬手拔了头上的发簪，萧懿殊伸手来挡却扑了空。
他以为我是要杀他，却没想到我将发簪抵在了自己的喉间。
「宁宁，宁宁，我错了。」萧懿殊慌张地看着我，我第一次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宁宁，你别伤害自己。我错了，宁宁我错了，清元没死，我骗你的。」
他已经慌张得语无伦次。
我步步后退到楼台边缘，南墙的楼台下是嶙峋的尖石，摔下去必死无疑。
神明已经因我陨落，我唯有自渡，才得圆满。
我在萧懿殊错愕的目光中跳下南墙，尖石刺穿我的身体，在那一刻我没有觉得多痛，反而心里莫名痛快。
萧懿殊趴在楼台上大喊我的名字，我笑着挣扎起来拼着最后一口气朝着皇宫相反的方向挪动身体。
就算死，我也想死得离这座皇宫远一点，再远一点。
终于，我自由了。
（正文完）
18
后记
清元篇
皇帝陛下突然找到我，他问我是不是不想做国师。
我愣了一下立即点头，「陛下圣明，陛下真是慧眼如炬。」
我的马屁似乎没拍到位，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依然不爽，但还是坐下与我商讨了一出能让我金蝉脱壳的完美计划。
黎朝的每一代国师都出自南音寺，到我师父这一代，国师的权利已经远远大于皇权。
师父已经年老病中，他想将手里的权利移交给我，但我心里却并不想接手。
我只想做一个和尚，好好修行。
所以当皇帝陛下找到我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南音殿里会有一具我的假尸，南音寺也会在今晚过后荡然无存，从此黎朝再没有国师把持朝政。
我向农妇讨了碗水喝，喝完水正准备上路时，农妇问我：「小师傅，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阿弥陀佛，小僧从北边来，要到南海去寻极乐仙山。」
我有位好友，她本是宫里的一名宫女，也是她告诉我南海之上有座极乐仙山。
我那位好友生性良善，可惜是福薄命浅的命格，我算出她有一天会死在皇宫。
但还好，她在回宫的前一晚逃走了，天大地大，从此她便可以远离皇宫，说不定也能改改命格，活得长久些。
她说过她要去看看大漠的风光，要去南海找寻仙山。
如今我和她一样都是无拘无束的自由人，不如就南下去找找她，找到了就与她结伴上南海去寻仙山。
萧懿殊篇
1
父皇越发昏庸无道了，居然公然将罪臣的妻女接回了宫中。
罪臣之妻成了宠冠六宫的丽妃，那个身上流淌着奸臣血脉的杂种居然摇身一变做了黎朝的公主。
母后在那母女俩进宫那日就病了，我去她宫里看她时，母后以泪洗面，痛斥父皇薄情寡义，让她这个中宫皇后颜面无存。
我想父皇都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娶臣妻倒也不算是个薄情之人，只是父皇的情谊没有给我母后半分。
我嫌母后哭哭啼啼扰得我心烦，去了不到一刻便准备离开。
离开时，母后拉着我的衣袖辱骂丽妃母女：「那丽妃就是个狐媚子，那贱人的女儿也不是好东西，皇儿你要替母后报仇啊！」
我嘴上敷衍了两句，心里对母后的话十分不屑，想我堂堂东宫太子，丽妃母女怎配我出手？
我不屑于掺和后宫女人之间的争斗，也从没想要要用些手段去对付父皇喜欢的女人，但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丽妃母女的存在。
那小丫头追在我身后叫我皇兄的时候别提我心里有多膈应了。
「谁是你皇兄？你骨子里的卑贱血脉怎么配高攀我？」
每次听见那小丫头喊我皇兄，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后来更是开始对她冷嘲热讽，言语辱骂。
我叫她杂种，那小丫头居然委屈地瘪着嘴，挂着眼泪告诉我她叫姜宁。
姜宁的讨好太明显了，我是太子，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讨好巴结，但没有一个人是像姜宁这样，讨好我时就是全心全意地对我好。
我知道丽妃对她也不好，姜宁这个公主在宫里活得还不如一个宫女，父皇那碟中看不中吃的糕点我扔给狗吃，狗都摇头。
姜宁却像献宝一样捧到我面前，我看着她盯着糕点不停咽口水，心里怒骂她是个没出息的东西。
你瞧瞧后宫那个皇子公主是她这样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这么生气，我掀翻糕点，用脚碾碎时姜宁的表情活似我那一脚是踩在她身上的，她害怕得想哭，但我一个眼神过去她又将眼泪憋回去了。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又有点后悔，我瞧不上的东西对姜宁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即的珍馐美食，她已经将她眼里最宝贝的东西献给我了，我也许不该伤她的心。
姜宁被我一吓，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她走后，我捻了点地上糕点的碎屑放在嘴里尝了尝。
嗯，味道也没想象中那么差嘛。
我更加后悔了。
从小跟在我身边的太监看见我的行为像看见了鬼一样。
姜宁就像一块黏人的膏药，赶不跑，骂不走。
我虽然依旧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但也逐渐习惯了她跟在我身后，怯怯地唤我皇兄。
啧，小丫头声音还挺甜。
2
可我忘了姜宁是有血有肉的人，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在察觉到我对她有生命威胁时，姜宁还是跑了。
那日我在父皇的御书房受了训，父皇很少会说我，但这次他却当着丽妃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了我一通。
他还说我不配做太子。
离开御书房时，我瞟了眼丽妃微微隆起的肚子，突然对这个女人生了歹意。
我郁闷了一天，在南书房避雨时，姜宁突然叫我，她将她的伞递给我。
丽妃为肚子里的孩子筹谋，已经开始算计我，面对丽妃的女儿我本该一视同仁，像恨她娘一样恨她，可是我清楚，我心里对她生不出一点恨。
我甚至还觉得她可怜，可爱。
怎么会这样呢？我在心里惶恐地问自己。
就在这时，姜宁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忽然觉得心脏突然猛跳了一下。
母后说姜宁和她娘一样是狐媚子的话还历历在耳。
是她勾引我的！她和她娘一样都是狐狸精！她是受丽妃的旨意勾引我的，为的就是要夺走我的太子之位！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失控，拳脚砸向姜宁的时候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劝说我：这一切和她根本就没关系，丽妃根本就不管姜宁死活。
可那个声音太小了。
姜宁奄奄一息地缩在佛子怀里的时候，我的心又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她不是只叫我皇兄吗？为什么现在那么亲昵地蜷在别人怀里？
那之后我便再很少见过姜宁，偶尔在宫里遇见了她也是像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一样，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其实我是想抓住她向她道歉的，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3
丽妃的动作越来越大了，她居然已经三番五次暗害于我。
那女人动作干净，我一直没有抓到把柄，但也没让她得手过。
唯一一次让丽妃得逞，是因为我站在桥上看姜宁扑蝴蝶走了神。
我被丽妃的人推进湖里差点淹死，姜宁发现了我，我看出她开始是不想救我的。
也对，上次我差点失手杀了她，她不救我也合乎情理。
但胸膛下心脏跳动的位置为什么这么痛呢？钝钝的，像是遭了重击，这种感觉比在湖里呛水还要难受。
最后姜宁还是救了我，她可真乖啊，和她娘的蛇蝎心肠一点都不一样。
水下姜宁拉住我的时候，我放纵内心肆无忌惮地抱紧了她。
可上岸后，我还来不及道谢姜宁就又是一溜烟儿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