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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细细一想，当年自己是晏平澜的妹妹，如今不过是一外来客，还有何资格去伤心。
想到这些天身边也没有尾巴跟着，晏姝宁又动了回苏州的心。
这日，趁着云荷不在，她上街买了些纸钱和香出了城。
阳光下，两座坟比邻而立，周围的树也枝叶繁茂到盖住了整条路。
晏姝宁噗通一声，跪在晏老将军墓前，眼眶泛红：“爹，姝宁不孝，来看您了……”
说着，她点了柱香。
纸钱灰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在晏姝宁发间。
她声音沙哑：“您一定不认识女儿了，但我就是姝宁，那个自幼被娘遗弃，被哥哥带回府里，又被您细心教导爱护的姝宁。”
往事随风，却总能让她热泪盈眶。
晏姝宁望向一旁自己的墓，苍凉一笑；“爹，我以为替哥哥出征就能为百姓，为他挣的个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他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可我还是失败了。”
天下太平是晏平澜打出的，他也独身至今。
再想起为保护她而被万箭穿心的先锋和副将们，及忠骨埋黄沙的众将士，她满心惭愧。
晏姝宁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今生女儿仍投生在千里之外的苏州，但求爹在天有灵，让哥哥岁岁无忧，来生咱们再做一家人。”
好一会儿，待纸钱燃尽，她才拿起篮子起身。
可刚转过身，晏姝宁手一颤，篮子掉落在地。
她怔看着绷着张脸朝自己走来的晏平澜，微白的唇动了动：“哥哥？”



第23章
随着晏平澜的靠近，晏姝宁只觉呼吸都被他极强的压迫感窒住。
他何时来的？自己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吗？
他要是不信，还把她当做疯子怎么办？
不安的猜测让晏姝宁更加慌乱，她急于解释：“将军，你听我说……”
“你是姝宁。”
晏平澜打断她，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语气肯定，却又夹杂着忐忑和恐慌，好像怕多年的期盼落空。

面对晏平澜如炬的目光，晏姝宁鼻尖酸涩：“我是姝宁，哥哥，我是姝宁……”

说着说着，她突然哭了出来。
自晏老将军去世，她再未这样哭过。
晏平澜只觉心突然收紧，短暂的剧痛过后便像被雨水淋过的枯地。
他终于卸下顾虑，抬起颤抖手抚着晏姝宁的脸：“姝宁，姝宁……”
晏平澜再也忍不住，将眼前泪如雨下的人抱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晏姝宁泪意更甚，不知是不是这世被娇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晏平澜心疼地扶去她脸上泪珠：“不哭了。”
晏姝宁仰头望着他，抽噎地说不出话。
晏平澜忍着喉间的哽塞：“回家再说。”
半个时辰后。
两人回到将军府，因为晏姝宁失踪而急的焦头烂额的云荷见人回来了，正想问她去哪儿了。
可当看见晏姝宁被晏平澜牵着，而晏平澜又是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整个人呆在原地。
晏平澜没有带晏姝宁回西苑，而是直接去了沁春院。
回到这个满载她喜怒哀乐的院子，晏姝宁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一切如旧，只是西北角的桃树长大了，还开满了花。
晏姝宁不由自主走到树前，指尖拂过花瓣：“当年我种下桃树时说过，等它开了花，我就给哥哥酿桃花酒。”
说到这儿，她苦笑一声：“我以为我没机会再回来了。”
话落，她的手被轻轻握住。
晏平澜缓缓收紧掌心中的柔荑：“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四目相对间，曾经让晏姝宁ᴶˢᴳᴮᴮ无比奢望的情愫萦绕在两人周围。
良久，晏平澜才强迫自己静下心，沉声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只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话，晏姝宁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率兵出征那日。
“我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死在战场上，等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但我还有在员外府的记忆，许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闻言，晏平澜心不觉一紧。
二十年，将近七千四百个日夜，他始终忘不了在建州城那一幕。
“姝宁，是我对不起你。”晏平澜哑声道。
若他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若他多关心些晏姝宁，也不至与她天人永隔。
晏姝宁红着眼摇摇头：“我从没怪过哥哥，是你和爹在我被抛弃时给了我家，这分恩情，我如何都不能忘。”
晏平澜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如鲠在喉。
“我此次来京，本想看哥哥最后一眼，没想到……”晏姝宁低下头，突然收了声。
晏平澜拧眉：“最后一眼？”
晏姝宁迟疑了瞬，才小心翼翼道：“爹给我定了门亲事，等回苏州就成亲。”
话音刚落，她顿觉一股寒意从足底袭来。
晏平澜绷着脸，似是从牙缝间挤出句：“我不许。”



第24章
晏姝宁惊讶望着满眼冷冽的晏平澜，一时无言。
片刻后，晏平澜也反应过来，他懊恼地松开手，别过身不愿让晏姝宁看见自己的脸。
思绪乱了很久，他才生硬吐出句：“你还小，不用急着成亲。”
晏姝宁眼神微怔。
难道晏平澜忘了当年他是多么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许是觉察到自己过分的失态，晏平澜握紧了拳：“此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抬腿便要走。
晏姝宁凝着那将要远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自她死后，晏平澜不娶妻纳妻，将沁春院又保护的这么好，甚至在得知自己将要嫁人时，那晗带妒意的眼神……
晏姝宁深吸口气，猛地朝已经快要跨出院门的身影跑去。
晏平澜正因晏姝宁的婚事而烦躁时，忽觉手被抓住。
他怔了瞬，错愕回头。
刹那间，便撞上了晏姝宁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晏姝宁问道。
她语气单纯的如一个求知的孩童，丝毫没有小女子的忸怩。
晏平澜呼吸一窒，脸颊升起从未有过的热意。
他薄唇动了动，想回答却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般。
晏姝宁目不转睛，她感受到掌心的手在发颤，甚至还出了汗。
她相信晏平澜的心意和自己是一样的，但只有他亲口说出来，她才安心。
良久，晏平澜猛地抽出手，结结巴巴回答：“说什么胡话。”
话落，有些窘迫的转身离开，只是脚步乱的像落荒而逃。
晏姝宁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晏平澜，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背影终于不是那么冷漠了，而且她也明白了。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晏姝宁笑意凝固，愁色爬上眉目。
若是留在京城和晏平澜在一起，苏州的爹娘怎么办，还有和沈家的婚事，她不能让爹娘和整个晏家被人斥责言而无信啊……
想到这些，晏姝宁苦恼地叹了口气。
长廊上。
端茶的两个丫鬟见晏平澜迎面而来，立刻让路行礼。
待他远去，两人忍不住私语起来。
“你看到了吗？将军好像在笑。”
“阿弥陀佛，我进府六年从没见过将军笑，难不成要有喜事？”
“……”
次日。
晏姝宁被挪到沁春院居住，此举无疑是让众奴觉得她要在将军府常驻，甚至可能成为晏平澜的妻妾。
这日午时过半，晏平澜来沁春院时，晏姝宁正坐在院中的藤摇椅上小憩。
她侧身躺着，雪青色烟罗裙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巴掌大的鹅蛋脸，眉眼亦如云雾青山，美的静谧而动人。
上一世的晏姝宁虽说也是江南人，但多年练武，加上直爽的性子，便比寻常女子多了丝英气，而现在的晏姝宁让人觉得她就是水做的娇小姐。
晏平澜抑着乱了几分的心跳，放轻脚步走过去。
他俯下身，将滑落到晏姝宁腿上的披风拉起，盖住她的身子。
本就没熟睡的晏姝宁立刻醒了，她睁开眼，却看见晏平澜的脸近在咫尺。
“哥哥？”晏姝宁眼神恍惚了瞬。
晏平澜微皱的眸子颤了颤，萦绕在鼻尖的幽香让他不舍离去。
未等他开口，晏姝宁柔软的小手便抚上他的脸颊，连同眼前的俏容也慢慢放大。



第25章
微风吹来，桃花瓣被吹落。
晏平澜感受着面前温热的气息，声音沙哑：“怎么了？”
晏姝宁指尖掠过他的鬓角：“我很久没好好看过哥哥了。”
闻言，晏平澜神色一滞。
他握住晏姝宁的手，坐下后将她的手塞进披风里：“春日未过，以后别再风口休息，小心着凉。”
关心的话语让晏姝宁心中淌过丝暖流。
她靠着椅背，凝望着晏平澜。
她真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就在这样的太平盛世的春日午后，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忽然，晏姝宁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问：“太傅夫人、林小姐和谢公子，还有紫兰他们如何了？”
晏平澜眸色微变，似是在回忆多年前的事。
“十八年前，林婉蓉嫁给了吏部尚书的二公子，不过因为产后血崩去世，林夫人因为丧女之痛没多久也病逝。”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谢景玉临安做官，紫兰在给你守了三年墓后回了常州。”
听到这些，晏姝宁心中五味杂陈。
林母因为丧女之痛而逝，不知自己战死时，她有没有为自己落过泪。
晏姝宁望着晴朗的天，突然开口：“哥哥，你应该还不知道，太傅夫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晏平澜沉默。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那么狠心的抛弃我。”晏姝宁眼底浮起丝不解和怨恨。
这一点，她至今无法释怀。
晏平澜嗓音低沉：“太傅夫人说，在嫁给你爹前，她已和当年还是秀才的林太傅成亲生女，但还是被母家强行带回嫁给你爹，她与你爹并非两情相悦，所以才在夫家的人先后离世时离开。”
闻言，晏姝宁眼神一怔。
她想反驳，难道就因为和夫君不是两情相悦，林母就要抛弃她吗？
可再一细想，人都已经不在了，反驳又有何用。
也许就像谢景玉说的，身不由己而已……
看着晏姝宁沉思的侧颜，晏平澜只觉整个心都被填满，那股冲动让他握紧了拳。
“姝宁，你留……”
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跑来传话。
“将军，外头有一对夫妇求见，他们自称是晏姑娘父母，从苏州赶来的。”
晏姝宁惊的立刻站起身：“爹娘？”
晏平澜微蹙起眉：“让他们在前厅等候。”
小厮应声而退。
晏姝宁又喜又愧，月余不见爹娘，她自然想念，可想到自己留书出走让他们担忧，心中更觉惭愧。
晏平澜起身，拂去她发间的桃花瓣：“走吧。”
前厅。
丫鬟端来热茶，可见女心切的晏父晏母无心品尝。
“爹！娘！”
清脆的声音让两人一愣，转头看去，见晏姝宁提裙跑来。
晏母起身上前将人搂进怀内，喜极而泣：“心肝儿啊，你真是要把为娘吓死……”
晏姝宁也不由红了眼：“娘，对不起……”
晏父因女儿任性出走的气也在见到她那一刻消散，只有一声无奈的沉叹。
但看见晏姝宁身后的晏平澜时，连忙跪下行礼：“小女顽劣，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还望将军恕罪。”
晏母也抹了抹泪，拉着晏姝宁下跪：“姝宁，还不快给将军跪下。”
晏平澜反倒将他们搀起：“不必。”
他看了眼晏姝宁，欲言又止。
晏父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而是提醒晏姝宁：“婚期将近，你不许再乱跑了。”
晏平澜面色一凝。
没想到晏姝宁突然松开晏母的手，站到晏平澜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