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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哲不言，暗自收紧了拳转身离去。
本想去梨香院，他却在落玉斋外停住了脚。
宇文哲望着门檐，那里已经没有给他照路的灯笼了，里头也没有等他回去的人了……
时光摧人。
初十过后，宋暖妍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她还是不顾慕丞相的劝阻，去了趟沈府。
和那日一样，沈府的大门像是知道她要来似的紧闭着。
在丫鬟的搀扶下，宋暖妍勉强站着，冰冷的手扣着门上铜环：“爹，娘，我回来了……”
虚弱的声音被风声掩盖，她看着面前沉重的府门，泪如雨下：“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吗？”
府内，听见小厮传信赶来的沈母站在门后，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此刻，她真觉自己愧为人母，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过了多久，听得外头有人惊呼一声“小姐”，沈母心一窒，想开门却又很快停住。
待外面一片寂静，她才开门走了出去。
望着远去的车辙，沈母终是落下泪。
沈父从旁走来，叹声问：“既然想见，又为何要躲？”
沈母无力的摇摇头：“她有真正的亲人，见了反而徒增牵挂……”
转眼正月十七，万家灯火。
丫鬟将药一点点喂进宋暖妍嘴里，却被她连带着血吐了出来。
慕丞相红着眼将人搂进怀里。
宋暖妍半睁着眼，苍白干裂的嘴唇呢喃着什么。
闻讯赶来的沈延风跑了进来，看见气若游丝的人儿，心骤然一紧：“轻语！”
熟悉的声音唤醒了宋暖妍的意识，她奋力抬起手：“哥，我，我看见我的……孩子了。”
沈延风握住那只枯瘦的手，喉间哽塞的什么话都说不出。
慕丞相转过头，泪湿了眼。
“娘，还是不肯见我……哥，我想娘……”宋暖妍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哭了出来。
她喘着粗气，胡言乱语似的说着：“我要，嫁人了……娘，给我亲手绣了……红盖头……”
沈延风抑着胸口的剧痛：“轻语乖，娘马上就来了。”
闻言，宋暖妍眸光亮了瞬，沉重的呼吸开始断断续续。
娘马上就来了，她不能死，还不能死啊……
慕丞相看着她那开始涣散的眼神，悲痛欲绝：“瑶瑶，咱们父女好不容易才重逢，你再陪陪爹好不好？”
宋暖妍抬眸，声音却渐渐变小：“爹，女儿不孝，下辈子再……”
话还未说完，她猛地翻过身子，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沈延风慌得用手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宋暖妍望着被风吹动的床幔，只觉连睁眼都分外艰难。
忽然，门被猛然推开。
沈母踉跄着走了进来，她发髻凌乱，绛紫上的袄上满是雪和污泥。
她红着眼，看着床榻上气息奄奄的人：“轻语，娘来了。”
宋暖妍目光一怔，用尽所有力气朝沈母伸出手：“娘……”
可就在沈母即将握住时，纤弱的手臂陡然垂落，而那双曾噙满笑意的眼睛却难闭合。
“轻语——！”
夜风带着悲鸣吹过，来到了正月十八。
百姓们听说今日将军府娶亲，不仅没出来看热闹，反而家家闭户。
往日熙攘的街道也变得分外冷清。
沈延风将身穿凤冠霞帔的宋暖妍轻轻放进棺内，颤抖的手拂过她鬓角：“轻语是最漂亮的新娘子。”
慕丞相站在一旁垂泪，整个人又苍老了许多。
沈延风先差人去了将军府告知宋暖妍殁了的消息，而后和慕丞相一同盖了棺。
“奏乐！”
一声高呵后，唢呐声响彻云霄。
将军府。

一袭婚服的宇文哲面露倦容，冷毅的脸上不见半点喜色。

近一月没有宋暖妍的消息，她到底怎么样了……
他攥着拳，几番思量后突然扯下胸前的红花，大步朝府外走去。
宋暖妍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娶亲的事，难道她真的不在乎两人这么多年的情意了吗？
宇文哲不知答案，便想要去问。
可刚走到府门外，就见沈府的一个小厮跑过来。
瞧见他行了一礼：“将军，小的奉少爷之命来传话，轻语小姐已于昨夜子时殁了。”
闻言，宇文哲瞳孔骤然紧缩：“你说什么？”
不等他答，忽然一阵喜乐传来。
宇文哲抬眼望去，只见长街上，一列身穿红衣的队伍浩浩荡荡走来。
而沈延风一身素袍走在前头，边走边撒着纸钱。
宇文哲僵在原地，一种莫名的慌乱在心中漫延。
待那群人走进，他才看这些人抬的根本不是花轿，而是贴着白色囍字的黑棺。
在宇文哲惊愕的目光下，黑棺缓缓停落在府门外。
沈延风站在棺旁，满是血丝的眼中透着几分颓然。
“裴将军，我带丞相之女轻语，前来拜堂。”

======第十一章 恐慌退缩======
一时间，将军府门外的小厮都愣住了。
因着这等诡异的仗势，都不免害怕地后退了几步，却也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宇文哲身上。
正月十八娶亲不算，难不成娶的还是个死人？
听见丫鬟传信的裴母也走了出来，在看见府门口的棺材立即停住了叫，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看了眼怔在原地的宇文哲，厌恶的眼神扫向沈延风。
果然，沈家的人都没那么安分，在这种大喜日子居然把棺材抬到了别人家门口。
裴母铁青着脸问：“你这是何意？”
沈延风吐出一句回答：“送亲。”
好半晌，宇文哲才从眼前的一切回过神，扯开了嘴角：“轻语呢？”
闻言，沈延风淡漠的眸底掠过丝恨意：“轻语就在这儿。”
说着，将手轻轻覆在棺上。
宇文哲呼吸一窒，心中的那片不安渐渐变成了恐慌。
袖中的手缓缓收紧，他泛红的眼角染上几分愠色：“沈延风，你先是差人来说轻语殁了，后抬着棺材过来说轻语是丞相之女，你到底耍什么花样？”
“轻语就是丞相千金，是你的新夫人，也是被你休掉的妻子。”
听了沈延风的话，宇文哲心渐沉。
“你胡诌什么，分明是沈……”
裴母惊疑的话还未说完，宇文哲忽然大步跨至棺前。
他此刻反倒不在乎宋暖妍是何人，他只想知道这里面的人是不是她。
然而，在沙场上杀伐果决的他在手触碰到棺材那瞬间，头一遭有了退缩的念头。
宇文哲满是挣扎的眸子颤了颤，迟迟不肯推开棺盖。
“裴将军，吉时就要过了。”沈延风讽刺道。
半晌，宇文哲才用力推开了的棺盖。
一刹那，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如山一般压在了他的胸口。
棺内的宋暖妍身穿火红嫁衣，双手交叠覆于腹上，云鬓间的金凤钗闪着点点光芒，妆容精致却遮不住那如雪的苍白。
宇文哲眼眸一怔，恍觉所有力气都被面前死气沉沉的人抽走。
往昔宋暖妍的一颦一笑都如云烟消散，只剩下了戚戚飞雪。
沈延风见宇文哲如遭雷击的模样，哀怒交加：“你不负天下，唯独负了她。”
短短一句话如烧红的刀子捅进了宇文哲的胸口，痛得他险些跌倒。
“我笑你能纵横沙场，却不能明辨是非。”
宋暖妍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回荡，像是讥讽，更像是无奈的控诉。
裴母在丫鬟的搀扶下上前一看，吓得后退数步，念了几声佛语后瞪着沈延风：“还不快把人带走！”
沈延风却气笑了：“裴老夫人巴巴的向丞相府求亲，人来了怎么反倒不要了？”
闻言，裴母面色一僵，退亲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若真如沈延风所说，宋暖妍是丞相之女，那两家原本的交情可就……
正当裴母苦想对策时，宇文哲竟然把宋暖妍抱了出来，转身朝府内走去。
她脸一黑：“墨渊！”
宇文哲望着檐上“将军府”的牌匾，哑声道：“吉时到了，拜堂。”

======第十二章 负心人======
没有宾客，没有喜乐。
小厮丫鬟也因着这毛骨悚然的娶亲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看着宇文哲抱着人慢慢走向喜堂。
闻讯赶来的兰儿看见他怀中的宋暖妍时，眼眶倏然一红。
“夫人……”她“咚”的一声跪地，泣不成声。
裴母憋着一肚子火，直接回了房。
她一走，不少下人也跟着退下，不一会儿整个喜堂除了宇文哲和宋暖妍，便只剩跪在外头的兰儿。
兰儿抬起噙满泪水的双眼，只见宇文哲将人紧紧抱在怀内拜了天地和空无一人的高堂。
夫妻对拜时，他便俯身轻轻贴了下宋暖妍的额。
看到这一幕，兰儿心中五味杂陈。
若宋暖妍还活着，看到宇文哲这般带她，她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遗憾了……
沈延风走了过来，将兰儿扶起。
兰儿擦了擦眼泪：“多谢公子。”
沈延风望着宇文哲抱着宋暖妍离开的背影，心中泛涩。
他真不想宋暖妍到死都要被困在这薄情寡义的将军府，还有那负心人身边。
沈延风收回眼神，将一包银子塞到兰儿手里：“你虽不是轻语的陪嫁丫鬟，但这年一直对她尽心尽力，这些钱拿去赎身，以后寻个好人家过日子。”
闻言，兰儿立刻摇摇头，将银子还了回去：“奴婢不赎身，既然夫人回来了，奴婢就要陪着她。”
细雪飘落，未扫的雪道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宇文哲望着前方的落玉斋，慢慢停了下来。
他收紧手臂，不只是怕冷着了她，还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她。
落玉斋一片死寂，往年这时开的正好的红梅却只有光秃秃的枯枝。
宇文哲进了屋，抱着宋暖妍坐在床上，环顾着房间。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着这原本狭窄的地方大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