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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问琢看着像是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父亲，一时没缓过神。
母亲怎么会恨他？
他至今记得母亲死前叫了父亲的名字。
没等谢问琢发问，谢父已经恢复如常，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盛苡只是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来，你陪着她，给她点时间。”
说完，转身离开。
看着父亲透着一丝孤独的背影，谢问琢心里五味杂陈。
拿出盛苡的照片，指尖细细摩挲里面的笑脸。
无论在学校还是社会，他一直都是高傲自信的。
可现在，只有说不尽的慌乱和不安……
良久，谢问琢才收拾情绪，走进住院楼。
病房。
盛苡靠在枕头，第七次尝试挪动双腿，可还是失败了。
“盛苡。”
闻声抬头，看见邵云谦提着一袋水果走进来。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这病房都快被你拿来的东西塞满了。”
邵云谦把水果放在桌上：“是你吃的太慢了。”
盛苡低眉一笑，现在的自己也就只能和邵云谦说笑几句。
想起这些天双腿的麻木，她忍不住问：“对了，为什么我现在还下不了床？双腿……”
她捏了捏膝盖，皱起眉：“也好像总使不上力。”
听到这话，邵云谦面色一滞。
他强扯出个看起来轻松的笑容：“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那么严重的车祸。”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神经内科的张医生已经给你做了治疗安排，等你好了以后，就可以直接接受治疗了。”
闻言，盛苡神情微变，思绪有些飘远。
沉默了十几秒，邵云谦看着她出神的侧脸，轻声开口：“盛苡，如果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迎着她疑惑的视线，他深吸口气：“你愿意接受另一个人给你的未来吗？”
刹那间，病房陷入一种微妙的沉寂中。
略显直白的问题让盛苡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邵云谦炙热的目光，她下意识地闪躲。
从前她满心都是谢问琢，所以难以思虑其他。
但这些日子，她俨然已经发现邵云谦对自己的上心，还有那像极了自己当年看谢问琢时的眼神。
“云谦……”
盛苡抿抿唇，斟酌着字句：“我知道你的心，但很抱歉，我没办法回应你。”
听了这话，邵云谦心一沉，脱口而出：“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个被命运判死缓的人，现在的我和谁在一起都是累赘。”
盛苡苦笑：“况且，我已经爱够了。”
一个谢问琢，足够让她难忘。
她那刻深爱过他的心已经疲惫，根本无法再去爱别人。
听着盛苡晗带拒绝的话，邵云谦眸中划过抹苦涩。
早就预料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心还是会疼。
邵云谦深吸口气，尽量放松心情：“明白，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你不要放在心上。”
“而且你也不是累赘，我们每个人都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闻言，盛苡抬起头，由衷说了声：“谢谢。”
说话间，她语气带了分歉意。
“那你早点睡。”
邵云谦起身离开，转身之后，强撑的笑容黯然消失。
拉开门口，站在外面的谢问琢让病房里的人怔住了。
盛苡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病房门的口的谢问琢，心绪微荡。
三人不知有什么缘分，总能碰在一起。
或许是觉得谢问琢在外听见了自己刚刚的话，邵云谦脸色并不好。
他看了眼盛苡，越过谢问琢离开了。
谢问琢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倒了杯水递给盛苡。
她一如既往，没有接。
看着对方冷淡的模样，再想起她刚刚那句“爱够了”，涌上心的恐慌让谢问琢顿感无力。
“盛苡……”
他缓缓坐下，游离在嘴里的几句祈求不知道该怎么说。
此刻的她就像随时远去的风，让他难以挽留。
这样的盛苡，他束手无策。
终于，盛苡把视线落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那挫败悲戚的目光，从前只属于她，现在却在他的眼中。
她扯着嘴角：“觉得委屈吗？可这不就是你这四年里给我的态度吗？”
一句轻飘飘的询问，像是打开了心中尘封多年的酸苦。
盛苡看着僵住的谢问琢，声音发颤：“我从高一开始暗恋你，直到毕业才敢透露自己的心里话，你没有回应，我以为我们不可能，但重逢后你第一句话就是要跟我结婚，那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瞬间。”
“哪怕妈跟我断绝关系，我也觉得嫁给你是对的事情，可我想不到，我竟然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这个错让我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见妈最后一面的机会，而你呢？这四年里，你有一天，哪怕一分钟把我当做盛苡去爱吗？有把我当做妻子尊重吗？”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只要是拿到钱，就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能忍让的拜金女？还是一个拥有许明薇背影的替代品？”
说着说着，她眼眶渐红，无力发出最后的控诉：“谢问琢，你知道吗，你让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廉价的女人。”
一句句，就像无数针扎在谢问琢的心脏。
他紧捏着拳，试图缓解那刻骨的刺痛，辗转的言辞只剩一句：“对不起……”

盛苡微微仰起头，疲惫地呼出口气，将泪逼回眼眶。

“一看到你，我就回想起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所以我直接告诉你，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原谅你，更不会原谅我自己，我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好聚好散。”
“砰”的一声。
谢问琢手里的水杯因为脱力而掉在地上。
水撒了一地，杯子没有碎，却爬满了裂痕。
盛苡转过身，平静地下着逐客令：“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但我还是希望明天醒来的时候，你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谢问琢像个沉溺海中许久终于能呼吸的人般低喘着。
他捡起杯子轻轻放下，只觉浑身冰冷。
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控制了语言神经：“好。”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整个病房安静了下来。
盛苡攥着被角，默默淡化脑海中关于过去的一切。
她不断告诉自己，告别谢问琢，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她还有时间，在彻底不能动前，像母亲一样好好爱自己，好好活下去。
盛苡回过头，看着桌上满是裂痕的杯子，低声呢喃。
“绝不原谅……”
盛苡以为谢问琢还会死缠烂打地留下，可整整三天，她都没再见过他。
松口气之余，心口仍旧避免不了有丝失落。
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出神间，陈医生已经带着护士徐莉来给她做检查。
盛苡尝试着下床，却始终挪不动双腿。
“陈医生，我现在还不能下床吗？其他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闻言，陈医生拿着笔的手一顿，和徐莉对视了眼后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你腿骨受损，短时间内的确不能行走，别太担心，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好的。”
听到他这么说，盛苡心里的不安才消减了几分。
见她松了口气的模样，陈医生和徐莉心生不忍。
因为谢问琢和邵云谦的嘱咐，他们没办法告诉盛苡她的真正病情，害怕她再受打击……
在徐莉的帮助下，盛苡坐上轮椅被推去做检查。
难得的暖阳照着宁静的街道。
一辆林肯缓缓停在别墅前，唐辉下了车后拉开后车门，铁青着脸的谢父下了车。
“董事长，谢总他……”
唐辉话还没说完，谢父抬手打断。
得知谢问琢这几天不仅没去医院陪着盛苡，连公司的事也撒手不管，他满肚子的火。
没有理会唐辉的欲言又止，他大步迈进别墅。
推开没有闭合的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谢父愣住，顺着滚落到楼梯口的酒瓶望去。
只见谢问琢只穿着衬衫和西裤，赤脚坐在地板上，身边都是被喝空和没开的酒瓶。
他靠着沙发，黑发凌乱，满是血丝的双眼无神看着桌上盛苡的照片。
下眼睑乌青，原本光滑的下巴已经长出了胡须，整个人颓丧的像路边的流浪汉。
谢父脸一沉：“你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震怒的斥责并没有让谢问琢清醒。
他缓慢抬头看了谢父一眼，而后拿起没喝完的白兰地，仰头灌了一大口。
谢父皱起眉，上前正要痛骂一番，却听谢问琢开口：“爸……”
久违的称呼让谢父愣住。
看着面前醉醺醺，两眼通红的的谢问琢，恍惚看到自己失去妻子时的模样。
“盛苡把我赶走了，她，她……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这辈子，都不原谅……”
谢问琢眼神无措，像个做错事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的孩子。
整整三天，他都没有合眼。
只要闭上眼，盛苡绝望、冷漠的眼神就会在脑子里交错，那一句句无法反驳的控诉也像魔咒在耳边回荡。
恐慌、懊悔、心疼和无助都像刀子，生生插在心脏。
“爸……”谢问琢抓住谢父的裤腿，“你帮帮我，帮我……去找盛苡……我爱她，我错了，我错了……”
谢父蹲下身，眼底的怒火化成悲哀：“她不该原谅你，你也不值得原谅。”
听到这话，谢问琢眸光一滞，手缓缓垂落。
是啊，ⓈⓌⓏⓁ不值得原谅。
一个把最爱自己的女人折磨的遍体鳞伤，害的自己亲生孩子不能降生，又间接导致妻子唯一的亲人离世的人，怎么去原谅……
下一秒，谢问琢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烈火般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延伸，剧烈的疼痛在五脏六腑中炸开。
没等谢父阻止，他猛地吐出口鲜血。
“砰！”
随着酒瓶落地，刺眼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问琢！”
第26章
再次醒来时，谢问琢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
大脑昏沉，手背上输着液，喉咙还残留着灼烧感，吞咽都分外疼痛。
环顾着病房，他思绪微乱。
记忆几乎只停留在和盛苡不欢而散的晚上后回到家。
面对处处都有她影子的房子，还有她狠决的话，自己只能靠酒精麻痹神经。
可发现即便醉了，也逃脱不了那清晰的痛苦。
谢问琢揉着眉心，缓和着残余的醉意。
转目一看，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下边压着张字条。
——公司的事我会处理，你好好陪着盛苡，你可以不去打扰她，但不要离开她。
是父亲的笔记。
看着粥和字条上的话，他满心复杂。
不去打扰，不要离开……
许久，谢问琢眼神逐渐清明。
护士刚进来准备给他换药水，便见他拔掉了针，不由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
谢问琢下了床，径直冲了出去。
护士端着药水，忍不住低估：“真是喝酒喝到连命都不要了……”
住院楼。
病房里，刚做完检查的盛苡被徐莉推回病房。
徐莉刚想扶她上病床，便听同事在外说：“小徐，43号病床的药你赶紧送过去，他一会儿就要手术了。”
徐莉应了声：“知道了。”
盛苡善解人意地开口：“你先去吧，我躺久了，坐坐也好。”
闻言，徐莉有些不好意思：“那行，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