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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家门，一股夹杂着酒味的烟草气息扑面而来。
阮悦抬头望去，面露诧色。
穿着浴袍的江陆屿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根快抽完的烟，发梢的水顺着他的下颚，沿着喉结滚下。
结婚这些年，江陆屿很少主动找她，每次，都是酒后需求。
即便如此，她依旧期待他过来，但今天……
阮悦忐忑开口：“你怎么来了？”
江陆屿吐出一个烟圈，深不见底的双眸犹如黑洞：“过来。”
他的声音比以往低沉，更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吸引和压迫。
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对方的面前，接着就被男人扼住手腕用力一扯，跌坐在他腿上。
熟悉的悸动，一下就令她软了身体，若是从前，她早就乖巧闭眼，任凭男人施为。
但今天，她无法闭眼，抑着急促的呼吸，忍不住开口：“为什么让许明薇去公司？”
话一说完，她便后悔了。
江陆屿最忌讳别人的质问，特别是她。
果不其然，对方脸一沉，冷眼推开了她：“婚前我就说过，我的私事不许过问。”
跌倒在地，地板寒凉。
比起这，阮悦觉得江陆屿更凉，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
从十五岁到二十六岁，从暗恋到婚姻，她怕惹他嫌弃，当着他不敢说一个‘爱’字，却把爱他的事做尽……
即便这样，他依旧无动于衷。
阮悦收紧手爬起来，逼着自己不去想，今早自己离开后，他和许明薇待在休息室会做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迫切需要一点维持婚姻的动力，想要他的认可：“当初结婚，你不是说过，婚姻存续期间只要我一个人吗？”
然而江陆屿什么都没说，他起身上楼，一个眼神也没有再给她。
没提她的生日，更没提离婚。
阮悦缓慢起身，环顾着偌大的客厅，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只觉得冷。
又是一夜未眠。
清晨。
阮悦掐着点，披着微乱的长发来到阳台边，又一次目送江陆屿的车子远去。
他竟然也没有提离婚就走了，到底是怎么想的？
留在他身边越久，她反而越来越看不透江陆屿了……
站了很久，直到门铃声响起，阮悦才被拉回思绪。
她草草整理头发，下楼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他礼貌询问：“抱歉，请问这里是江陆屿先生的家吗？”
阮悦面露惑色：“你是？”
“江先生在我们店里订了枚戒指，老板让我今天送过来。”
说着，对方将手中的礼盒双手递来。
阮悦低头看去，心跳骤然一滞。
礼盒上贴着一张心形卡片，上面写明晃晃写着——明薇，MarryME！
寥寥几笔，刺的阮悦双眼生疼。
他们结婚，没有婚礼，没有鲜花，也……没有戒指。
看着男人递来的笔，她强扯开嘴角：“抱歉，他不在家，麻烦你送去江氏大厦吧。”
说完，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关上门。
阮悦靠在门板上，嗅着屋子里残存的烟草味，仰头忍回眼眶湿润。
江陆屿，我到底该怎么爱你，才能留住你？
再难待下去，洗漱后，阮悦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她庆幸还有份音乐老师的工作，能让她暂时忘记其他。
只是她才到学校，便被通知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而阮悦刚进去，就看见江陆屿坐在里面。
他西装革履，修长的食指翻动着学生资料，冷凝的眉目满是拒人于千里的气势。
见阮悦呆在门口，校长连忙把她拉过来：“阮老师，这是江氏娱乐的江总，江氏准备从你的艺术班挑人重点培养成练习生。”
听了这话，阮悦才记起海城高中是由江氏出资建设，而学校也会定时向江氏娱乐输送好苗子。
江陆屿抬头，疏离的视线没有捅破两人关系的意思。
阮悦深吸口气，陪着说话：“江总放心，我一定会选出符合您要求的……”
“阮老师的学生是高一新生，恐怕不合适。”
淡漠的否决刺的阮悦喉间一哽。
校长讪笑着附和：“是是是，您说的对，阮老师，没什么事你就先走吧。”
阮悦只能勉强撑着离开。
正巧，这时许明薇拿着风衣走进来。
阮悦不由回过头，看着许明薇给江陆屿披上衣服，言语亲昵：“合同的问题我已经处理好了，天气这么冷，你小心着凉。”
江陆屿点点头。
一种类似爱人的亲密在他们周身游离，却让阮悦难以呼吸。
她握着拳，指甲深嵌掌心，渗出了血丝ᴶˢᴳ。
又听校长顺势道：“早听说江太太漂亮又贤惠，想不到连生意场上的事都处理的这么利落。”
阮悦心一紧：“我……”
“我只不过是想帮渝州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许明薇笑说着，晗带轻蔑的余光瞥向阮悦。
阮悦顿住，微红的双眼看向江陆屿。
他正好也望向她，只是目光只有驱逐警告。
阮悦又一次落荒而逃。
这一整天，都没能缓过来。
下班后，她恹恹走出校门，却发现几步外的路灯下停着辆迈巴赫。
江陆屿靠着车门，正抽着烟，听见脚步声后，深沉的目光转了过来。
四年来，这是江陆屿第一次等她下班。
失落一扫而空，阮悦惊喜上前：“你特地等我？”
“我们离婚吧。”
笑容僵住，阮悦愣愣看着男人，却见他吐出个烟圈，声音低沉散漫：“要求你随便提。”
他终究是说出来了。
阮悦压住心头骤疼，尾音微颤：“给我个理由。”
“腻了。”
江陆屿踩灭烟蒂，随意的姿态像对待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泛滥的泪意压红了双眼，阮悦半响都发不出声音。
而男人只是通知，并不在意她的态度，转身利落拉开车门，就要上车。
这干脆的姿态成了压垮阮悦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既然腻了，那你昨晚为什么还想要我？”
江陆屿一顿，回头过来，眸光晦暗。
阮悦又哽咽问：“还是说……因为我挡了许明薇的路？”
话落，江陆屿骤然皱眉：“放手。”
不耐如利刃扎进阮悦胸口，痛的她几乎窒息。
下一秒，江陆屿直接甩开她，阮悦跌倒在地，想起身，身体却忽然僵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陆屿上车，车子远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机响了起来，她终于能动了。
恰好，来电是医院，通知她去拿报告。
收拾好心情，阮悦匆匆赶去医院。
……
医院，检验科。
阮悦远远看见好友邵云谦站在走廊，通身的温润跟他身上的白大褂一样干净。
她走上前，诧异问：“你不是去国外做交流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邵云谦忧郁凝了她一眼，才缓缓将报告递上：“刚回来，听说你来做检查，就帮你把报告先拿出来了……”
阮悦笑着接过，目光扫向诊断结果一栏时，瞳孔骤然紧缩——
“渐冻症？！”
她外婆就是得渐冻症去世的。
这是一种把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病，一开始身体僵硬。
渐渐骨骼变形，没日没夜的疼，最后甚至连呼吸都需要外界帮助……
看着阮悦苍白的脸，邵云谦虽不忍，但还是把B超单递过去：“渐冻症早期还有治愈的希望，但目前棘手的是这个——”
阮悦怔愣接过。
下一秒，耳边响起邵云谦的怜悯叹息：“你怀孕了，但以你目前的情况，这个孩子保不住。”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阮悦踩着积雪，浑浑噩噩地朝家走。
她凝着一盏盏昏黄的街灯，又一次想起邵云谦说的话。
“夏夏，你的病随时都会加重，尽早接受相关治疗吧，但药物对胎儿的伤害很大，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作为医生，我建议你接受治疗。”
突患恶疾的打击和初为人母喜悦撕扯着阮悦的神经，让她步伐越来越沉重。
她该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江陆屿吗？
可他们每次有过，她都吃了药，自己又该怎么解释事后药没起作用了呢？
阮悦慢慢停下脚步，看着手机里江陆屿的号码出了神。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江陆屿毕竟是孩子的父亲，有知情权。
等待音像鼓槌敲着她忐忑的心，连同呼吸也开始放轻。
终于，手机里传出江陆屿低沉的嗓音，说的却是——
“离婚要求都想好了？”
心狠狠一抽，阮悦想要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只敢小心试探问：“今晚能回家吗？我有事想和你聊。”
“不是重要的事现在就说，我很忙。”
察觉他的不耐，阮悦下意识加快语速：“我今天去了医院……”
话没说完，就被手机里许明薇的声音打断：“我换好衣服了，渝州，我们走吧。”
紧接着，通话结束。
阮悦凝着暗灭的手机，眼泪大颗大颗砸下。
却和雪落一样，孤寂无声。
……
次日。
阮悦满脸憔悴地去学校，只是刚进校门，便感觉到无数道异样的目光，走到办公室，更是听到嘲讽——
“听说了吗？阮老师昨晚傍大款不成反被甩的照片，都在师生群里传疯了！”
“都过了一夜，也不见她解释一句，看来傍大款是真的了。阮悦平时看着纯洁温良，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没有师德的拜金女！”
阮悦越听越不安，昨晚她跟江陆屿通完话后，就没再看过手机。
她连忙拿出手机翻开师生群，上百条的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来自学生的质疑和老师的批评。
等翻到最顶端，竟然是她昨晚摔倒在江陆屿车边的照片，拍摄者避开了江陆屿的脸，分明是偷拍的！
这时，校长恰好铁青着脸走来，劈头盖脸就骂：“阮悦，看你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干出这种糊涂事，你都把学校的脸面丢完了！”
阮悦忙摇头解释：“这是误会……”
校长不耐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也不用狡辩，先停职回家好好反思！”
很快，阮悦被赶出学校。
其实制止谣言很简单，只要江陆屿出面。
她反复看着那张照片，脸上闪过抹挣扎，随后拨通电话。
“嘟——”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断，阮悦压下难过，继续拨打。
再打过去，对方却已经关机。
江陆屿最后对她的耐心，大概在昨晚那通电话里用完了。
要答应他，去离婚吗？
她好像都没有选择的资格……
浑浑噩噩走回家，却发现家门正打开。
脑海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奔进了家门！
沙发上，不仅坐着本该在公司的江陆屿，他的对面……还坐着四年不见的母亲！
望着那张熟悉且沧桑了许多的脸，阮悦一瞬间湿了眼眶。
“妈……”
她颤抖上前，还没倾诉思念，却见阮母倏然起身走来，兀地甩来一耳光！
“啪！”
阮悦生生被打偏脸，却听对方怒斥：“混账！你一个人民教师，又是有夫之妇，怎么能做出傍大款那么不要脸的事！”
尖锐的叱骂直刺阮悦心口，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着，她忙看向江陆屿，通红的双眼含着期盼：“渝州，是有人昨晚拍了我们校门口的照片造谣，你快帮我跟妈解释解释！”
然而，江陆屿却一动不动。
“渝州？”
阮悦心头一凉，还没从难堪中回过神，就被一旁的阮母大力一扯，她‘嘭’的狠狠跪下！
紧接着，阮母决绝的声音在客厅中炸响。
“阮悦丢了江家的脸，还请江总把她扫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