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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之尽，有山昆仑。云雾缥缈，仙者宿之。
数极之梯，九九登天。孕存灵兽，神木蔽之。
这八句话，是清弈生于天地之后，便存于他脑海之中的，可以说是除却龙族修炼法门之外，他的族人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上古之时，混沌一分为二，化曰天地。此后亿万年，六界继出：神，仙，人，魔，鬼，妖。
龙为妖兽，却因上古之故，位列仙宫。
天寒自接受仙宫以来，为肃清异族，用尽了肮脏心思。
是以清弈作为仅存的龙族之人，便反叛了下来，堕身成魔。
他与天寒斗了百载却奈何仙宫法宝之多，且不少克龙族之物，只能被其封印在九幽寒潭。
而后，天寒为了蒙蔽其他几界，便伪造了一腔“魔龙出世，为害六界”的谎话，诓骗世人。
清弈站在昆仑山巅，看着底下缥缈的云雾，眼中是波谲难明的深意。
“清弈，你终于出来了。”
一道清越的声线从昆仑山中传出，不似人音。
清弈闻言收敛了眼中的情绪，回眸望向昆仑山中，沉声道：“若不是顾祈州，我三百年前便该出来！”
那人闻言沉默了一瞬，叹息道：“你在怪我？”
“不敢，圣人为六界着想，分神魂于仙宫镇压魔龙，自是一件积德行善之事。”清弈这话说的尽是挖讽之意。
识海内的姜姒闻言眼中闪过抹震惊。
顾祈州修为高深，自出生起便被天寒觊觎厚望，本以为是生身之故，倒不曾想竟是圣人神魂！
“……你今日来，只是寻我谈论此事？”
“我要昆仑神木。”
“你知道，我不会给你。”圣人叹了口气，拒绝道。
“你也知道，不拿到，我不会离开。”
“为了一个小丫头，你非要至此么？”
“若三百年前，本不至于。”清弈说着，眼中闪过抹什么，“你知道三百年前，我从顾祈州身上感知到你的气息时，我有多绝望么？”
那人不再说话，似是理亏。
而原本还算平静的清弈感知到她此时的沉默，却像是被戳中了怒气般，寒声道：“三百年，被困在寒潭三百年，我时时刻刻都在想，我清弈可是有何对不住你，竟要你这般对我！清帘，阿姐！你告诉我，我究竟何处错了，要你如此待我，将自己的亲弟弟封印在那方寸之处那般久？！”
这一声阿姐回荡在昆仑山之间，声势浩荡，不绝回响。
姜姒惊愕与清弈和昆仑圣人的关系，也惊讶他眼中悲痛欲绝的神色。
“……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清弈，你被封印，能保得六界安稳，我不能不为！”
“……六界安稳？真是可笑。阿姐，那人的话你便这般深信不疑？我是你弟弟，你为何就不能信我？！”
“你出世便破坏了九幽与仙宫之间的和睦，你要我如何信你？清弈，你若还当我是你阿姐，便听我的话，回到九幽寒潭，我会让顾祈州重新封印你。”
清弈沉默，或者说是心死。
同为骨肉同胞，莫泽肯为了姜姒放弃生命，也要护她周全。
可他的阿姐，却为了一个虚假的箴言不信他，还要重新封印他！
当真是可笑！
清弈闭上眼，压抑下眼中无尽的波涌，疲累道：“将神木给我，若不然，我便亲自去拿。你该知道，我若想做，便能做的到。”
“你从小便不是我的对手。”清帘叹声道。
“那你不妨试试，圣人出手，看看天道是先收拾我，还是先降下雷劫取了你的性命！”清弈眼中满是冷意，似乎刚刚那个喃声唤阿姐的人不是他一般。
姜姒不知道清弈的话是何意，但也能猜测一二。
圣人修为高深，出手便是天地震动。
而如今的六界，神界隐匿，圣人不出世，才保得平衡。
清弈同清帘沉默对峙，姜姒抿了抿唇，出声问道：“你是为了我兄长，才来寻这神木的？”
“与你无关，我本就是为了来寻个答案，如今答案寻到了，神木不过是顺便。”
“若非神木，你大可不来见她。”姜姒说着，感受着清弈此时的心情，沉声道，“你同她的关系，曾经很是亲近吧？”
也只有曾经亲近，被背叛后，才会如此难受。
清弈不愿多言同清帘之间的关系，只是寒声让姜姒闭嘴。
这些日子，姜姒与清弈一体，自然也知晓他的性子，不是传言般易怒嗜杀，自然也不怕。
“若不想见，便算了，天地间能做身子的，不只昆仑神木，我们再寻别的便是。”
“本座说了，不用你多嘴！”清弈寒声说着，直接屏蔽了姜姒的声音，飞身而起朝着昆仑山中而去。
而他掠过之地，无不鸟兽惊散！
“唉……清弈，你为何总是不听我言。”清帘叹声。
而后，姜姒便瞧见一个身影慢慢闪现在清弈面前。
她就那么轻易的踏临虚空，如履平地。
圣人现身，百鸟朝凤。
嘹亮的凤啼响彻昆仑，那女子眼前蒙着一抹白纱，遮住双眸，如瀑的情丝散于脑后，随风纷飞。
青色长袍穿着在身，添的几分轻渺，让人无法接近。
清弈看着眼前之人熟悉的面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阿姐，千万年了，我终是见到了你。”
清帘闻言叹了口气：“清弈，天道如此，不可违。”
“你所谓的天道，便是眼睁睁看着我被封印，不来相救，甚至在我要逃出之际，亲自动手重新封印。阿姐，这天道当真是没有道理啊！”
“……为着六界，你只能受些委屈。”
“即使我不曾错杀一条生命。”清弈阖眼接着清帘的话，面容上一片讥嘲之意。
“……回去吧，在我没有动手之前。”
“真身出手，你必然会死。”
“死前，我也能将你重新封印。”清帘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只在意清弈是否有被重新封印。
而她的这份心思在清弈看来却是成了压死他心中最后一抹善念的稻草。
“阿姐，你大爱世人，为何就不能爱我？我是你亲弟弟，你为何要推着我去送死？！”
“只是封印，你不会死。”
“千万年困在方寸之间，那种感受与死不差分毫！”
“千万年我守在昆仑，也不曾踏出一步。”
“那是你的道！不是我！”清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气，哑声道，“清帘，你当真要出手么？”
“连阿姐也不叫了么……”
清弈无奈的笑了笑，被白纱遮掩的瞳孔之中，弥漫着些许的悲伤。
圣人悲悯，却是头一次为清弈如此。
“阿栾，我从未以姐姐的身份要求你做过什么，千万年前是第一次，如今是最后一次，听我的，我不想同你动手，回去吧。”
“回去再被封印起来？阿姐，你不能这般狠心！”清弈说着，手中长矛已出。
清弈蒙着眼，耳廓微动，气氛中蒙上层肃杀之意。
“你是要同我动手么？”
“从一开始，便是你在逼我。”
清弈说着，提着长矛被朝着清弈冲了过去。
清帘轻叹了声，抬手随便一指，便让清弈无法上前一步。
清弈不曾放弃，周身魔气依旧翻涌着。
姜姒在识海内瞧着，只觉得可叹。
除却有些相像的面容，任是谁瞧了也说不出清弈和清帘是姐弟。
一个满身魔气，一个仙力环绕。
清帘手腕翻转，一个变化，便将清弈的身形打出去几丈远。
“嘭！”
重重的砸在树上，清弈的唇边涌出一抹血色。
清弈动了动鼻子，刚想要说什么，便感觉到天际泛起的黑云。
紧接着，便是一道惊雷砸下，重重的砸在她身上。
她咽下涌上的金色血迹，面容上有些不解。
“你……”
“忘了告诉阿姐，我现在用的是九幽帝姬的身子。”
“……你的真身呢？！”
“托阿姐的福，千万年前被那人毁了，说起来，我也算死在阿姐手中一次了！”
清弈的话令清帘有些震惊。
自从将一抹神魂化成顾祈州之后，她便很少探寻这抹神魂的记忆，却是不想，竟是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
“我……只想封印你，未想过取你性命。”
“阿姐却未想过，可天君却是想。这又是谁的错呢？”清弈站直身子，看着被雷劈的有些狼狈的清帘，笑了声道，“你说是我先被你杀死，还是这天雷先将你劈死呢？”
清帘沉默。
她身为圣人却对魔身出手，违背天道，自然是要受罚。
可她一死，托身在顾祈州体内的神魂自然会随之消寂，届时，六界之中当真还有能抵抗清弈的人么？！
清帘红唇微抿，沉声道：“我将神木给你，你重回寒潭。”
“你将神木给我，我答应若无性命之忧，绝不取人性命。”
清帘闻言有些踟蹰，清弈瞧着，沉声道：“清帘，你当真要我死么？”
“……罢了，神木给你，你要知晓，命数一事本就是天道所控，你今日伤的人命，日后总是要还回去的，我是为你好。”
清弈对她的话不置一词，是啊，清帘对他好，只是这好的代价，是他被封印了千万年，不得自由！
可这样的好，他要之何用？！
抬手接过清帘扔来的神木，清弈握在掌心，感受着神木之中的神力，转身便走，没有丝毫不舍之意。
清帘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起来，从一开始，便是她对不住清弈。
时至如今，她又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