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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宫诸仙看着我的神情，带着恐惧，带着厌恶。
太上老君皱着眉，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来，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难怪当年总是把我丢进炼丹炉，原来是想炼化我的魔气。
「废物一个。」我看向天帝，讥讽地说道，「当年若不是我爹主动投诚，你以为你能够顺利封印天界碑，靠着这天大的功劳，登上天帝之位？天帝，我看你这位置坐久了，脑子都生锈了！」
天帝怒道：「凤羽！冥顽不灵！你就算修成凤凰金身，不过是区区上仙之力，难不成想与我整个天界抗衡！」
「上仙之力不行，那半神之力呢！」
我召唤出我的本命凤凰神火！
我师父本在虚空中看我对抗天帝，他心口猛然剧痛。
他低头一看，心口被剖开，凤凰神火化作的心脏飞了出来。
他的躯体越来越淡。
凤凰神火融入我的身体，我周身神力大涨！魔气滔天！
师父抬头看向我，他问我：「凤羽，你早知我是谁？」
「凤羽，多谢苍郁神尊帮我温养神火。」我遥遥看着他，将颤抖的手藏在袖中。
他消散前，轻笑一声：「凤羽，我因你生情，没想到你却学会了我的无情。」
我拥有半神之力，当场把天帝打得现出了真身！
他真身是一只大青龙，被我扒了龙鳞，抽了龙筋钉在梧桐圣山前。
天界群龙无首，也不知道这场仗该不该打。
天雷真君率领十万天兵，站在云头，把圣山的太阳都遮了一半。
我嫌他们碍事，一口凤凰真火烧光了他们的衣服。
他们赤条条地站在云端，实在是不雅，转身都跑了。
老君整日在天界和稀泥：「唉，要是打仗，少不得生灵涂炭呢。」
其他仙人又说：「打！必须打！天帝都被扒光了，我们仙族岂不是很没面子！」
西王母淡淡道：「丢的是天帝的面子，跟我们天族有什么关系。要打，你们去打好了。到时候凤羽一怒之下打断天界碑，放出魔族，谁去镇压？」
那些主战派，便不吭声了。
谁都知道魔族骁勇善战，这太平日子过了才几千年，谁愿意打仗呢。
哪吒大大咧咧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仙魔之战，凤羽身负半神之力，一看就是上神出手教训天帝啊。说到底，是关起门的自家事，难不成，你们要入归墟找上神算账？」
「可如今天帝被封印在梧桐圣山，天界不可一日无主啊。」有老仙唉声叹气。
哮天犬匆匆赶到，大声说道：「我家真君说了，再选一个天帝便是，这算得了什么大事，勿要日日去真君府烦他！」
他丢出一条小黑龙，那小黑龙化作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
老君叹道：「说来说去，还是得去一趟梧桐圣山啊，这册封天帝，需要上神法旨啊。」
……
「总之，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哮天犬绘声绘色地把事情讲给我听，啃着烧鸡说道，「你放心吧，有西王母跟我家真君护着你，天雷真君那个糊涂蛋，不敢打上来的。你赶紧带这孩子去归墟找上神，请法旨。」
自那日我反出天界，唤醒凤凰族人已经过去百年有余了。
族中长老倒是对我魔族血脉的事情丝毫不惊讶。
大长老十分淡定地说道：「你娘是天界战神，做了攻打魔君的先锋，谁知道没多久魔界就退兵了。后来立下天界碑封印魔界出口，天魔大战彻底结束。后来你娘冷不丁地就说要嫁人，我就猜到她所嫁之人是魔君。」
我发现我们凤凰族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遇事淡定。
哦？你是魔族血脉，多大点事儿啊。
哦？你抽了天帝的龙筋？天界要打下来，那就打呗。
哦？你欺骗神尊，抽取了他半身神力？
大长老听到这里当时就不淡定了，举着烟袋要抽我。
还是老君及时赶来，劝他看开点。
「你娘做神女那会儿，神尊就对她爱答不理的。」大长老愁眉苦脸地跟我说，「你娘说，神尊诞生于归墟，无情无欲，无牵无挂。他活得时间太久了，早就想消散了。唉，后来神尊彻底沉睡，再也没有说过话。」
说起这事儿，大长老又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把神尊骗出归墟的！」
唉，这话说的，什么叫骗啊，明明是……钓。
我五百年才出壳，那五百年间我的神魂一直在归墟游荡。
归墟是一片空茫的星海，起初还觉得美，时间久了就觉得十分无聊。
我能感受得到，苍郁神尊寂静的神魂，在主宰着归墟的一切。
我的蛋整天在天宫逛游，把所见所得都讲给苍郁神尊。
后来实在厌烦了那日子，我就说：「神尊，我要破壳了！往后，等我开了梧桐圣山，入归墟去找你。」
谁知道我破壳以后，神魂再也无法入归墟，时间久了我便把当时说的话忘记了。
毕竟那个时候，我要忙着偷偷修炼，还要应付天帝跟长陵，累得很。
一直到我长到一千六百多岁，我才把天帝加在我身上的封印去除大半。
后来我去凡间喝酒，顺道去梧桐圣山看看。
啧，这么一看不要紧，居然遇上了苍郁神尊！
我在归墟那五百年，虽然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但是我对他的气息太熟悉了。
他眼中是一片寂冷，没有任何记忆。
我心思一转，把凤凰神火化作一颗心脏融入他体内。
这样一来，等我炼成凤凰金身找天帝寻仇那一日，我就能借用苍郁神尊的神力。
但是这话说出去谁信呢？
在归墟沉睡几万年的苍郁神尊，自己跑了出来，还被我拐去当师父。
哮天犬催着我带小黑龙入归墟，请法旨。
我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
可我刚靠近归墟的结界，方圆十里之内瞬间冻结寒冰。
哮天犬冻得狗牙都在打颤，目瞪口呆地说道：「你你你这是把神尊气成什么样子了！」
我还没说话，头顶降下九道天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边上的哮天犬一身毛都烧没了。
「我说不来，你非让我来。」我没好气地说道，「这天雷火候再旺点，你就能尝尝凤凰肉的味道了。」
哮天犬一脚把我踹进了归墟，吼道：「请不到神尊法旨，你就甭出来了！我家真君说了，天界无主，恐生大乱！」
时隔多年，我再次入归墟，却发现归墟再不像从前那样寂寥空茫。
这一千多年，我跟苍郁神尊走遍四海八荒。
但凡我们走过的地方，竟然都显化在归墟之中了。
百味楼，我是跟他第一次在凡间喝酒的地方。
我的身影幻化出来，醉醺醺地趴在桌上，苍郁神尊坐在沸腾的人间烟火中看着我。
十里长街一夜鱼龙舞，是我跟神尊第一次经历凡间的元宵节。
天空中烟火璀璨，我咬着糖葫芦抬头看天。神尊双手负于身后，在看我。
我带着他去见识凡人情爱，男扮女装去青楼喝酒。
我低头逗怀里的舞姬笑，他坐在一旁，手里捏着酒杯，在看我。
我跟苍郁神尊，竟然不知不觉间走过那么多的地方。
我们曾在东海之上垂钓，又去极北之地看星辉。
归墟之地是苍郁神尊的神识所化，他的记忆里，只有我。
我一路走过他千年的回忆，到达了归墟的尽头。
那里冰封千里，白雪皑皑。
神尊坐在悬崖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走近了，才看清楚他的目光所及之处。
有一棵树在慢慢生长，七色的光萦绕着那棵树，每种光影之中都有我的身影。
那是，神尊的情根。
苍郁望着那棵树，慢慢说道：「凤羽，本尊诞生于归墟深处，早已不知岁月几何。活得时日久了，便厌倦了这日子，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你母亲临死前用凤凰神族的秘法召唤我，她请求我护你一世。我便将你封在蛋壳中，让你入归墟养神魂。」
我听了一愣，难怪我破壳以后，便无法入归墟，原来是神尊所为。
苍郁静默了一会儿，又轻声说：「你破壳以后，我再也无法沉睡。你经过圣山那日，我忽生感应，莫名生出一尊分身，出归墟找你。」
他抬头看我，字字平静地说道：「神尊生情，被天道不容。因为神，不能有情，有情便会有私心。凤羽，一个时辰后，我的天道法则会磨灭情根。再醒来，你是凤凰神女，我是无情神尊。至此一别，你可有话说。」
我看着神尊平静又冷淡的眉眼，心里感叹一声。
神尊啊，师父啊！若不是看到你的情根在颤抖，我几乎以为你心如止水了。
分明在挣扎，在痛苦，为何能这么冷淡地说出这番要诀别的话呢？
「一个时辰，够做许多事情了。」我俯身过去，吻住他的唇。
神尊攥住我的衣袖，情根雾蒙蒙地在下雨。
天道不容情，因为无情才能在无尽的时光里维持四海八荒运转。
有了情，便有了私心，有私心便会徇私。
师父，我们的情跟苍生比，很渺小。
我知道，你既然说出这番话，便决心跟我分别。
师父，你来守护苍生，我来守护你便是。
我是苍郁，生来便是上神。
在无尽的归墟之中，我聆听着四海八荒，天族、魔族、人族传来的各种声音。
而我，通过凤凰神女传达着自己的旨意。
我见沧海桑田，日新月异，不过眨眼之间。
岁月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渐渐地，我便不再理会那些声音。
天道之下，人族兴盛，天族跟魔族偶有摩擦，四海八荒无新事。
只要不捅破这天，也没什么好关注的。
我生于归墟，永生永世都无法离开这里。
我的力量太过强大，会引起风云变化，天魔震荡。
凤凰神族这一代的神女，叫凤鸣天，生来便战力非凡，被封作战神。
她实在是话多，我便切断了同她的神魂联系。
偶有一次醒来，是被她召唤。
凤鸣天用凤凰神血祭天，唤醒了我。
她怀中已有胎儿，却身负重伤。
「神尊！」她哀求我，「只有您能救我女儿了，求您护她一世平安。」
我救凤羽，不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
神，是没有心的。
而是我从凤羽的未来里，看到我的身影。
一闪而逝，不可追寻。
我便救了凤羽。
命运，也许是那个时候产生的转折。
当一个神有了好奇之心，那他便不再是一道规则。
凤羽神魂受损，贸然出世只会早早夭折。
我把她封印在蛋壳中，让她神魂入归墟，用天道规则为她温养神魂。
凤羽一百岁时，懵懵懂懂，整日在蛋壳里乱晃。
我瞧着她用蛋壳撞碎了南天门，烤干了西王母的瑶池水，撞翻了老君的炼丹炉。
闲来无事，她撺掇着哮天犬，去偷了哪吒的风火轮。
她偏偏得意得很，一入归墟就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神尊，我这战力，将来也能做个战神吧。」
「哼，天帝那个伪君子，看我为非作歹，反而对我无比纵容。」
「天帝就是想把我养成一个惹是生非的废物！」
她两百岁时开了神智，话也多起来。
天帝做主，把她许给了长陵。
我瞧着长陵抱着她的蛋壳，给她读书。
她装作乖巧的样子，在长陵怀里滚来滚去的。
一转眼，入了归墟，凤羽就开始满嘴胡话。
「天帝想用美男计，也挑个好看点的吧！」
「瞧瞧长陵那个模样，一副弱鸡样子，读个书都有气无力的。」
「哎哟哟，他好恶心啊，居然还跟我说，凤羽啊，就算你只是一个鸡蛋，我也不嫌弃你。」
凤羽到了三百岁，已经能化作人身。
她穿着淡青色的衣裙，托着腮坐在幻化出的星辰树上。
「神尊，你说我将来能杀掉天帝，为我爹娘报仇吗？」
她是难得的七色凤凰，又有她那个魔君爹十万年的战力，必然非凡。
只是要杀天帝，还是差了一些。
凤羽在试探我，她说：「神尊，天帝身上有你赋予的天道法则。就算我能打得过他，也杀不了他，是不是？」
她素来聪慧，也没有寻根问底。
只是从那日开始，凤羽在归墟之中话便少了。
她一进归墟，就抓紧时间淬炼神魂。
到了她五百岁，她跟我告别。
「神尊，我要破壳了。将来有机会，我再入归墟见你。」
凤羽不知道，一旦她破壳，她便无法再入归墟。
后来，她再没来过。
我原以为凤羽只是我漫长生命中，一闪而逝的星辉。
可我没想到，从前无比空茫的归墟，竟然到处都是凤羽的影子。
凤羽，用五百年时光，在归墟留下了属于她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