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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衣，戴着面具的沈芙瑶上下打量了虞姬一番：“虞姑娘，你这样穿很好看，以后也要多穿些女儿家衫裙才好嘛。”
这是跟在霍思霖身边以来，虞姬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有些不适应。
刚要说些什么，殿门被人一把推开。
霍思霖大步走进，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虞姬脸上，神色陡然冷沉。
虞姬心一颤，刚要行礼。
却见他直接走到沈芙瑶身边，抬手摘掉那面具，狠狠摔在地上。
“阿瑶，这东西太脏，不衬你。”
虞姬浑身狠颤，心脏好像被人攥成一团，疼得无法呼吸。
她怔怔的望着地上碎成几片的面具，怎么也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
脏？
的确，那面具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自然是脏的。
可它也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啊！
虞姬颤抖着手，想要去将那面具捡起。
脖颈上突然袭来一阵大力。
霍思霖掐着她的脖子，眸色狠厉：“你以为哄着阿瑶换了身份，凭着这张和她相似的脸就能偷天换日，朕便认不出来吗？”
“虞姬，若你再敢妄为，朕定亲手——杀了你！”

======第五章======
话落，虞姬被霍思霖狠狠甩开。
她背脊撞上桌角，砸在地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心口更疼。
可霍思霖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转身揽上沈芙瑶的肩，声音温柔似水。
“阿瑶乖，朕让人给你拿件新衣换上，那件不要了。”
沈芙瑶点点头，随他离开。
转身前，她瞥了眼趴在地上失神的虞姬，眼底划过一抹得意。
待霍思霖与沈芙瑶离开之后，项南走进将虞姬扶起。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你这是何必呢？”
虞姬说不出话，只能沉默。
见她如此，项南心知劝不了，只好将她送回了凤仪宫。
窗外天光渐暗。
月色下，虞姬失神地看着手中破碎的面具，心口如万箭穿过般疼。
她视如珍宝的东西，却被弃之如履。
于霍思霖而言，自己和这面具是不是也没分别？
一夜无眠。
之后几日，虞姬都在凤仪宫中养伤。
霍思霖没再传召过她，更未来过。
一晃半月过去，虞姬坐在院中，浑身却倏地疼起来。
她额上冷汗不止，才想起，应是体内的朱砂泪毒发了。
冬月的夜，漫天飞雪。
虞姬扶着宫墙，朝议事殿踉跄地走去。
可她身上剜心剖骨的疼，几次摔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最后耗尽力气，虞姬是咬着牙爬进殿中的。
议事殿内，霍思霖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冷眼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虞姬迎着他冷冽的目光，心底一颤。
他知她会来，所以一直等着吗？
来不及思索这些，虞姬痛苦地去抓霍思霖的衣角。
“请主子，赐我解药……”
霍思霖瞥了她一眼，将桌上小瓶随手丢下。
仿若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
虞姬咬咬唇，费力伸手去拿。
刚打开木塞递到嘴边，却听霍思霖冷声道：“服了解药，就去除了沈家。”
闻言，虞姬的手骤然顿住。
那一瞬，好像所有疼都褪去。
她怔怔地抬眼，与霍思霖四目相对。
可只在他眸中看见一片冰冷。

殿内寂静无声。

虞姬疼得眼前模糊，半晌，她咬着牙，将解药缓缓放回霍思霖脚前。
这一动作彻底点燃了霍思霖的怒火。
他俯身钳起虞姬下颚：“你宁愿暴毙，都不肯去杀了沈家夫妇，为何？”
虞姬缓缓攥紧发颤的手指，垂下的乌黑睫羽一颤。
“原因……主子该比我清楚。”
霍思霖眸色一沉，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殿内烛火噼啪烧着。
对峙之际，虞姬喉间倏地涌上一股腥甜，她没忍住，吐出口黑血。
毒已逼近心脏，虞姬狼狈的蜷缩在地上。
之前摔倒沾染在衣上的雪，此刻化作冷水，浸透薄衫，和这遍布全身的痛一起折磨着她。
可即使如此，即使解药就在一步之遥。
虞姬都没有服软。
时间流逝。
她眼前越来越晕眩，整个人仿佛正在被拽进黑暗。
就要阖上眼时，殿内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项南单膝跪地俯首。
“主子，大理寺卿沈家全府上下七十八口人，除沈小姐外，皆已斩杀！”

======第六章======
沈家七十八口人皆已斩杀？！
那沈家夫妇……
虞姬狠狠怔住，眼眶刹那通红。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霍思霖淡淡地扫了眼虞姬，再瞧见她眼里的死寂后，心一震。
但只一瞬，他便收回视线，看向项南：“别让她死了。”
话落，大步离开大殿。
眼见着他背影消失，项南忙站起身，拿过瓷瓶将解药喂给虞姬，而后将她送回了凤仪宫。
冬日，京城内的雪还在下。
虞姬坐在窗边，失神地望着炉中时明时暗的炭火。
寻了十二年的父母，竟是连面都没见上，就天人两隔！
而霍思霖，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曾是她的恩人，如今……却变成了她的灭族仇人！
天光泛白，殿外风雪不止何时停了。
虞姬望着雾白的天，突然忆起十二年前的那个冬天。
那时她还是个乞儿，单衣裹身躺在雪地之中，就快要冻死。
霍思霖突然出现，他脱下了身上大氅披在她身上，而后将她抱回了王府。
那大氅很软，也很暖，虞姬记到了现在。
可如今他给她的，却只有蚀骨寒意。
正晃着神，宫门忽然被人推开。
还没看清来人，一记响亮的耳光便扇在了脸上。
虞姬脑袋磕在窗沿上，刺痛后，一阵热流顺着额角缓缓流下。
血腥味蔓延。
却敌不过沈芙瑶在耳边的那一声怒叱：“虞姬，是你杀了爹娘！”
虞姬顾不上擦拭那血，忙解释：“不是我……”
“是你！”
沈芙瑶眼底划过一抹嫉恨，倏地压低声音，“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怎会放弃沈家？好不容易哄得阿霖杀了那两个老东西，他竟还留了你的命！”
她的话，如雷轰在耳畔。
虞姬怔怔看着眼前面容扭曲的沈芙瑶，震惊无言。
这时，只听急切的一声：“阿瑶？”
霍思霖快步走进来，牵起沈芙瑶的手。
对于一旁还在流血的虞姬，瞧都未瞧一眼。
沈芙瑶倚在霍思霖怀中，哭得梨花带雨：“阿霖，是她杀了我爹娘，你为何还要留她？！”
闻言，虞姬抬眼看向霍思霖。
他心知肚明，动手的人不是她，但这份罪孽，还是要扣在自己头上吗？
主子，你不能这么对我！
然而，上天好像没有听到虞姬的祈求。
霍思霖只是抬手擦去了沈芙瑶脸上的泪，轻声哄道：“她灭沈家满门，罪孽深重，可她终是你妹妹，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留她一命，不过是朕不想你孤苦伶仃。”
闻言，虞姬眼中一片死寂的黑。
他不杀她，不是顾忌那十二年相伴的情分，而是为了沈芙瑶！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诛心！
而沈芙瑶面上也闪过一瞬狠毒。
霍思霖不杀虞姬，她也没办法再逼迫。
可真就这么放过她？
不行！
沈芙瑶佯装抽泣：“可是阿霖，一见到她那张与我相似的脸，就觉得好像是我自己杀了爹娘一般。”
“她不是有面具吗，让她戴上面具好不好？”
霍思霖揉了揉沈芙瑶的手：“都依你。”
紧接着，他转眸看向虞姬，眼神冰冷：“从今以后，再不准摘下面具！”
虞姬如坠深渊：“主子？”
“阿瑶今日便搬回凤仪宫。”霍思霖不耐拂袖，“你还不滚？”
心彻底坠落。
虞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凤仪宫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坐在冷宫残破的院中。
许久，大太监踏门而入。
他端着锦盘走近：“虞姑娘，这是皇上让老奴送来的。”
虞姬掀开布帘，只见锦盘之上，是一张奇丑无比的——厉鬼面具！
原来在霍思霖的眼里，手上沾满鲜血的自己……竟是个厉鬼吗？
可自己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他命令！
虞姬觉得有一把刀生生剖开了她的心。
咽下喉间涩痛，她拿起面具，缓缓戴在了脸上。
从额头延至下颌，尽数掩盖。

======第七章======
风敲残窗，簌簌震响。
这里……太冷了。
比十二年前，初见霍思霖的那个冬天，还要冷。
虞姬本以为自此再见不到霍思霖，却不想第二日，他竟来了。
硕白的日光照在他身上，笼罩上层冷光。
望着这样的他，虞姬怔楞了好久，才回神单膝跪地：“主子。”
霍思霖看着她脸上丑恶的面具，眸底晦暗不明。
片刻，他移开眼，扫过这冷宫：“此处冷寂破败，你跟了朕十二年从未这般委屈过。”
虞姬没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紧接着，就听霍思霖问：“一夜过去，如今你可知晓自己的错了？”
虞姬默了片刻，缓缓抬头看向他：“敢问主子，虞姬错在何处？”
霍思霖脸色刹那冷沉：“大婚以来，你几次抗命，以下犯上！难道还要朕一一细数给你？！”
掩在面具后的眼滚烫，泛着红。
虞姬隐忍着泪意，字字艰涩：“那主子您明知沈家夫妇乃我双亲，却瞒我多年，命我去斩杀……虞姬抗命，有何错？”
霍思霖眉眼间蕴满怒意：“抗命便是错！”
闻言，虞姬只觉心被捅出了个窟窿。
静静看了霍思霖半晌，她说：“但虞姬……不悔。”
“冥顽不化！”霍思霖彻底被激怒，“虞姬，朕这些年当真是骄纵了你，让你变得这般不知进退。”
“让人生厌！”
说完，他甩袖而去。
殿门砸在门柱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虞姬阖上眼，没让眼泪滑下。
他终是……厌了她。
霍思霖离开之后，冷宫就更静了，静到死寂。
虞姬坐在门槛上，仰头望着天空的冷月。
项南来时，就看到这幅画面。
他扫过桌上早已冷透，却分毫未动的饭菜，皱眉走到虞姬身边。
“为何不吃饭？”
虞姬垂下眼睫：“吃不下。”
她脸上的面具可怖，但莫名的，项南却心生几分心疼。
静默间，只听虞姬淡淡出声：“项南，我想去见见我爹娘。”
项南愣了瞬：“沈家夫妇已死，你如何见？！”
“人死了，总有墓冢。”虞姬抬起无神双眸，嗓音微哑。
“没有。”
迎着虞姬呆愣的视线，项南有些不忍，却还是说，“沈府七十七口人皆葬于火海，尸骨无存。”
虞姬身形一晃，手指紧抠住门框，才得以维持住身子。
“是……他的命令吗？”
项南目光闪烁了一瞬：“是。”
活着时，她未能与父母相认得见。
本以为如今还有机会去墓前尽孝，可霍思霖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自己！
喉间一热，血腥气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