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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闻钧带着三分火气走到街口，忽觉周围有些异样，他借在杂货铺买烟的功夫，用余光打量了一圈，见周围见周围零散着有三四个精壮的男子，俱是无所事事地在街上走动，便料到是有人暗中跟踪。
他目光一闪，若无其事地跟老板打听，“老板，我听说这边有个报社，是往哪个方向走来着？”
那老板给他指了方向，他恍然大悟，“哦，原来正在我刚走来那条道，多谢多谢。”
拿了烟和找开的零钱，转身便往回走，他对这边的道路并不熟悉，想要甩掉这几个人，还是要靠向绍卿帮忙。
即使两人先前吵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把对方推到嘉陵江里毁尸灭迹，但真的出事，向绍卿永远冷静、可靠。
跟踪与反跟踪是情报工作的基本功，报社附近的小路她早已是烂熟于心，知道怎么根据地形去甩掉跟踪。
跟着孟闻钧的这些人并非专业出身，跟踪手段并不高明，不然也不会刚刚跟上就被他发现端倪，绍卿带着孟闻钧在附近七拐八拐地绕了几圈，轻而易举地把人甩脱。
两人重新并排走在路上，向绍卿低声道：“怎么，孟参谋长出门不带警卫？这招惹的又是哪位仇家？”
显然这不是李秉昭的手笔。孟闻钧已经升职无望，不日就要去往战场，他实在不必再生出波澜，如果孟闻钧再出什么意外，死了倒也罢了，万一没死成，到时候顺理成章留在重庆养病，他才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行了，别说风凉话了，我哪次见你不是单独出门的，”孟闻钧解下自己的配枪，问她，“会不会用手枪？今天不太平，你拿着枪防身。”
向绍卿没跟他客气，点点头，把枪接了过来，这是柯尔特 M1911，装配点 45 的子弹，有两斤多重。
她对枪的兴趣显然不如对跟踪之人的兴趣大，把枪收进手包里，又开始跟孟闻钧交谈，“他们不是简单的跟踪，我已看到他们手里的枪。”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想借我的死再给李秉昭找些麻烦。”
“那可真不一定，此人多半是也跟你有仇。现在你跟李秉昭的关系敏感，如果此时你出了事，他可以乘机把罪名安到李秉昭头上，一箭双雕。何况你马上要离开重庆，现在正是杀你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
“我怎么感觉你有些幸灾乐祸。”
“说真的，看在你这么多仇家的份上，你活到现在也算是个奇迹。”向绍卿有些感慨，复而又疑惑道，“不过，他们是从哪里得知你的行踪的呢？”
此时她突然想到，袁邵飞的案子还有一个疑点，不过他们当时的推理太过于顺利，任谁都没有注意。
凶手为什么选择在小什字皇后舞厅？他难道能未卜先知，知道孟闻钧他们的打算？
若是那些老牌的歌舞厅倒也罢了，小什字是一家新开的舞厅，孟闻钧他们才从云南回来，去小什字完全是临时起意，凶手怎么会来得及准备？
除非，是有人刻意引导！
“孟闻钧，你们当时去小什字舞厅，是谁的提议？”
“......我的副官。”孟闻钧的脸色有些难看。
当时他们原本准备去军官俱乐部，那里稳妥，安全性也更高。是他的副官提议，说他们一群兵凑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重庆有家新开的舞厅，不如就去那看看。
他今日的行踪多半也是这位副官泄露。
“这笔烂帐等我能活着回去再算吧，当务之急是去巡捕房寻求保护，让警员护送......”
孟闻钧突然顿了一下，不止是他，绍卿也注意到，不远处的露台上，隐约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正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这把狙击枪已经悄然瞄准了他们。
这条路是去巡捕房的必经之路，狙击手不知已经在这里趴了多久，他跟所有的狙击手一样，冷静、耐心，蛰伏着等待他的猎物。
狙击手在瞄准镜里看着二人出现，但还不够，他充满耐心地等待他们进入射程范围。
然后扣下扳机。
……
千钧一发之际，孟闻钧根本来不及躲避，他下意识地将绍卿扑倒。
两人同时摔在地上，下一秒，子弹在他耳边擦过，击打在路面上。狙击枪射击时的声音高达 240 分贝，但经过千米的飞行，到达地面时，只是很轻微咻地一声，划破空气。
这一枪显然没有打中。

但孟闻钧依然没有松懈，因为很难说，这个狙击手会不会贪枪。

狙击手知道应该撤离了，但周围的路人听到枪声，早已吓得四处逃窜，孟闻钧身边又没有警卫，警察赶过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样好的机会，他为了这个机会已经等待了两个小时，他能忍住不贪枪吗？
于是他推上第二发子弹，重新瞄准，射击。
这个过程很短暂，从他第一次扣动扳机，到第二次，时间仅仅过去了三四秒钟，从人的感官上几乎就是一瞬。
在这一瞬，孟闻钧听到比第二声枪响！
这一声枪响比刚才大得多，几乎是轰鸣，距离近得像是从孟闻钧身边开的枪。
绍卿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耳鸣，但她的心还在跳动，剧烈地跳动。
有没有打中？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但想要在千米之外，用手枪击中狙击手，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手枪跟狙击枪不一样，手枪的枪膛太短，子弹又太轻，稳定性不高，有效射程只有五十米左右，射击精度根本达不到狙击枪那么高。
一旦超过射程，子弹的运动轨迹就变成一条抛物线，很容易偏离原先的目标，在这种条件下谈命中，实在有些不切实际。
但那个狙击手确实没有再开枪射击。
孟闻钧最先反应过来，他扶起向绍卿，夺过她手里的枪，下了保险。
他隐隐有一种直觉，向绍卿这一枪打中了。
打中也是个麻烦事。若没打中，只是狙击手受惊跑了，他们大可以跟警察说，这一枪是威慑作用。
但她若偏偏打中了，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你要怎么跟人解释，你一个弱质女流，枪法怎么比军队里的神枪手还准，那颗子弹竟然能精准无误地落在狙击手的身上？
绍卿穿着短袖旗袍，摔在地上时，手肘在地上磕了一下，磨破了层油皮，除此之外，狙击枪那颗子弹虽然没有命中，但弹片在他们附近炸开，给孟闻钧添了些伤痕。
孟闻钧侧颈被弹片划了一道狭长的伤口，已经在往外渗血，看着有些吓人。他问绍卿，“有没有手帕，借我一下。”
绍卿拿帕子要给他擦血，他却不动声色地用帕子裹住手枪，把枪柄上的指纹擦掉。
……
在事故中，警察永远是姗姗来迟的一个，待罗翀赶到时，整条街差不多跑空了，仅剩的高层住户紧闭门窗，却忍不住拉开百叶窗，偷看一番发生了什么。
两个当事人心理素质很强，打公共电话报完警后，寻了一个咖啡馆坐着喝咖啡。
见到二人的狼狈样子，罗翀不敢怠慢，忙叫随行的警员把药箱拿过来给两人处理伤口。
罗翀的心情很复杂，觉得自己跟孟闻钧过于有缘。这一片正好是他的辖区，如果孟闻钧真的在他的地盘出了事，那他的职业生涯也算是到头了。
好在孟闻钧马上要去云南，他俩的孽缘要到此为止了。
绍卿的擦伤很好处理，随便涂了些碘酒就算完了，比较骇人的是孟闻钧颈上的划痕，面积太大，小警员不敢动手，她拿了酒精棉球给他擦掉残余的污血，听见罗翀道：“孟参谋长好枪法，我们刚才勘查了现场，那枚子弹刚好击中狙击手的头颅，当场死亡。”
孟闻钧面不改色地承认，“哪里哪里，不过是侥幸罢了。”
侥幸吗？
何止是侥幸，甚至有些像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