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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天晴看着那张扑克牌，颇有一种置身于高中课堂，老师用开火车的方式在提问的感觉。她的目光随着扑克牌的位置移动而移动，对周围起哄的声音充耳不闻，感觉下一秒钟就要撅过去。
她在心里骂了一百遍高均，高均这个死变态，专门换了位置要占自己便宜。但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自恋，或许是高均想要整蛊自己，例如说趁机把扑克牌吹掉让自己受罚之类的，总之他绝对不怀好意，毕竟没有人会对自己的仇人心慈手软。
等那张扑克牌传到高均那里的时候，他已经接住了，正在慢慢地挪过来。向天晴偷偷深吸一口气，反正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她决定闭上双眼不去看高均，这样应该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但高均的脸离她越来越近，她看着高均又扭曲又僵硬的模样，突然觉得他很像一只抽筋的青蛙。
其实她不知道抽筋的青蛙到底是什么样，只是那一刻脑海里就直接蹦出了这个比喻，刚憋住的一口气没忍住呼了出来，用含笑的眼睛看着高均。
高均愣了一刻，扑克牌不知为何开始轻飘飘地往下坠，他的上半身也控制不住歪了一下，脸颊和向天晴的唇角轻轻擦过。
幸好除了高均和向天晴，谁都没发现，而两位主人公此时默契地把头偏向两个方向，连呼吸的空气都不是一个地儿。
扑克牌掉在了地上，冰啤酒进了肚子，高均在起哄声中连着喝了两杯，但游戏还没结束，从他那里断掉的，就得从他那里开始。他捏着扑克牌不说话，身体和向天晴偏向不同的方向，从隔壁包厢传来凤凰传奇的自由飞翔，劣质的隔音设备重新将气氛点燃，何立插了一句话说要换游戏，于是所有人又兴致勃勃地开始猜拳。
向天晴站起来说，“我去个洗手间。”
她知道自己没有和任何人报备行程的义务，尤其是身边的高均。但还没经过大脑过滤，她已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她立刻闭上了嘴，决心将刚刚的那句话视作是自己在和空气对话，再说了在如此吵闹的包厢，应该没有人会听见。
偏偏高均喊了她一声，“向天晴。”
她顿了顿，仓促地转过身，没想到手肘不小心撞到高均的酒杯，那一刻向天晴深刻体会了什么叫做飞流直下三千尺，大半杯的酒全倒在了高均的裤子上，印出来的水渍像是他尿裤子了。
周围的人忙得看过来，个个开始给高均递纸巾，高均赶紧说没事，自己躲到角落处理去了。向天晴站在一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但依旧止不住那抹微笑，高均抬头看她，冷着脸说，“你好像很开心？”
“哪有哪有，真不好意思啊高总，”向天晴收敛了笑意，笑得温婉，“我陪你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高均看着她不说话，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还怎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向天晴马上反应过来，脱了身上的粉色辣妹针织衫，“你要不要用这个遮一下？”
高均没好气地翻了她一个白眼，脱了身上的西装下来绑在腰间，“你，走前面带路。”

向天晴“哦”了一声，领着背后的高均偷偷推开门，跟做贼一样在 KTV 的走廊疾步前行。她被各种指示牌迷晕了头，带着高均到

处转都没找到卫生间，两个人奇怪的模样更引人注目，高均拉了拉腰间的西装，猛的拽了下向天晴的衣服，“你到底认不认路？”

“我在找路了，你别吵。”
向天晴好不容易找到了卫生间，看见门口挂着的那个“男女混用”的牌子后，一把将高均推进隔间里。她站在外面说，“你在这里等我，我给你买一条裤子回来。”
“哎，你知道我穿多少码吗？”
她转身的脚步顿了一顿，“我知道。”
向天晴走了出去，刘德华的歌声隔着厚厚的门传进来，高均在这个没有信号的洗手间里待着，每当有人推门而入，他都不自觉提了一口气，在心里倒数五秒钟，希望向天晴会敲响隔间的门，只是他每次都猜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心想事不成，相反的，越是不希望让它发生的事情，偏偏就会发生。
这么多年，高均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和向天晴见面，他早已在脑海里设想，必须来一个偶像剧式的重遇，催人泪下的 bgm 是标配。但他怎么也没预料到，自己会在这个聚会上碰到她，bgm 换成乌兰巴托的夜，还是 DJ 动感版本的。
他本以为和向天晴重遇那日，自己一定会感慨万分追忆往事，或者学电视剧里面的霸道总裁，脸上带着三分讥笑七分凉薄，谁知如今想起刚刚的遭遇只觉得脸红。可能是因为害羞，也有可能是因为太丢脸，他没注意到，今晚自己脸上的笑容从未消减过。
在高均将墙上的刷单小广告研读三十遍后，向天晴终于回来了，还给他递了一个袋子。高均一打开，荧光绿的沙滩裤映入眼帘，他觉得自己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向天晴，你没事吧？”
“高总，现在都十点了商场关门了，我也不想你等太久所以我就去了附近的时尚男装店，你就将就一下吧，而且现在沙滩裤配衬衫是很潮流的搭配，米兰时装周你知道吧……”
高均无视在外面胡说八道的向天晴，换了裤子便推开门走出卫生间，周围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高均皱着眉头，一路往外走。向天晴跟在他后头，眼神自然地投到沙滩裤上，抿着嘴偷着乐，一抬头发觉高均正盯着自己不语，气势瞬间弱了三分。
刚刚隔着门还能瞎扯，现在直面自己的债主，向天晴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对不起啊。”
“向小姐，如果你是为了刚刚的事而道歉，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果是因为十年前的事，你觉得，一句对不起够吗？”
向天晴脸上的表情凝住了。她自然听得懂高均什么意思，她承认自己的确亏欠高均太多，只是她觉得自己只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就被拿来大做文章，这让她有点不爽。
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毕竟做错事的人，连辩驳的资格都没有。
等向天晴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屋子里一团乱，拍摄道具全都没收拾，化妆品护肤品散乱在茶几上，三脚架上的摄影机早就没电了。向天晴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按开电视机随便选了个台在播放，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在闹分手，她搂着沙发上的抱枕，看向门口的那个纸袋，那里装着高均的裤子。
她打定主意要洗干净了再还回去，要是洗不干净就直接买一条新的裤子赔给他，总之，向天晴不想欠他任何东西。尽管她早已对高均欠下了一段孽债，而且今日还恰巧和债主重逢，不过她并没有将高均的出现列为最高级别的警报，毕竟曾经两个人之间连炮友都算不上，更别说是男女朋友，她的愧疚，只是基于道德而已。
假如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只能想到大学校友这个词语，即便这个词语似乎并不那么准确。电视日复一日地播放乏味又浮夸的电视剧，楼上的情侣每晚都要大吵一架，高均的出现对于向天晴来说，只不过是像一粒微尘掉入大海，不会在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她是这样认为的。
向天晴伸手去够门口的那个袋子，她得先把裤子处理掉，也不知道那条裤子能不能湿水，恐怕还得拿出去干洗。她习惯性地掏了掏裤子的两个口袋，摸出一张 KTV 的宣传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放进去的。
宣传单上留了串电话号码，还有一行龙飞凤舞的字，上面写着，“你欠我的东西，可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