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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瞥了他一眼，“这里不能聊天？”
“能，能。”眼镜男叫顾震，他笑了一下，脸上写着“我服了你”几个大字。
两人从中学起就是好友，现如今都在资产圈发展，今天是约了一起给彭浩荣接风。
他一早从北京到了重庆，跟进和白云股份就塑胶光纤合作的事情。
包房是木头隔断，并不隔音，火锅馆的嘈杂声一浪高过一浪的涌进来。
顾震用湿纸巾仔细擦着手，还是觉得不对味。他停下手上动作，偏头想了下，拧了眉头，“你怎么选今天来这吃火锅？”
顾盼看了他一眼，丢了两个字给他，“好吃。”
彭浩荣和一位型男一起推门而进，将两人说话打断。
“哟，我们的环保大人物到了！”顾震说着，看彭浩荣手肘里搭了件大衣，“北京这么冷了？”
彭浩荣拉开椅子坐下，“还是重庆好，暖和。”
顾盼看着彭浩荣，“和白云的合作顺利吧？”
“顺利，”彭浩荣说，“喝点酒庆祝下？”
服务员大声问，“吃撒子锅底？”
顾盼看着彭浩荣，对服务员说，“鸳鸯锅。”
服务员愣了下说，“帅哥，我们这里只有微辣、中辣和重辣，你要哪种？”
微辣是重庆人最后的倔强。
点了微辣的锅底，顾震将菜单递给顾盼。
顾盼无所谓的样子，“你们点。”
几人点好菜，将单子给了服务员。
包房外，服务员去下单，经过沈慕彦桌子，被她叫住，“麻烦给我们上半斤屠场毛肚。”
林乐辰还是没有点。
他坐在沈慕彦对面，ггИИщ白色兜帽卫衣，头发洗得蓬松，青春期的男生散发着这个年龄独有的干干净净的气质，一双狗狗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慕彦。
林乐辰算算日子，两人有一周多没见面。
他一把拎了书包，挪去沈慕彦旁边坐，他看了她半晌，揪她发尾，轻声问，“你要去林场呆多久？”
“16 天。”沈慕彦说，歪了头看他。
林乐辰一直高涨的情绪有些低落下去，手也跟着垂了下来，沈慕彦薅了薅他头发，“干嘛？”
服务员端了毛肚来，沈慕彦夹起一片，在滚沸的红汤里七上八下烫好，放进林乐辰碗里。
林乐辰大四，考研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他喜欢沈慕彦，但他从不是一个只会黏人的人，沈慕彦也不是。
两人都很清楚，彼此都是成年人，每个人有每个人要做的事。
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就是这般。
林乐辰放假了，沈慕彦像火一样席卷一切般烧向他；而沈慕彦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情，林乐辰也会像水一样四溢涌来，温柔的包围她。
不是 24 小时呆在一起，也不是分分秒秒的守护，彼此都有独立的空间，这段感情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
可是，这三年最大的改变是，沈慕彦变得更加忙碌。林乐辰对沈慕彦多了很多期待，期待她出差归来好见面，期待和她一起酣畅淋漓的飙摩托，也期待跟她分享生活里各种细微的小事情。
“林场条件不好吧？”林乐辰有担忧，但还是没说出口，他知道，他的沈慕彦会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嗯。”沈慕彦点头，满不在乎，“我挖野菜回来给你吃。”
最近王宝钏挖野菜的梗很流行。
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日日挖野菜充饥等待丈夫归来，却被加官晋爵的丈夫抛弃，当代网友将其奉为恋爱脑典范。
林乐辰秒懂，爆笑，“我才不信！”
沈慕彦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轻轻推他，“林场最多的就是野菜了，我能给你挖一背篓回来。”
林乐辰终于放心了些。
他止住笑，看着面前的沈慕彦，目光也温柔了下来，他忽然问她，“和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沈慕彦看着他不说话，林乐辰等了半天，作势哼出个带着升调的“嗯”字。
沈慕彦笑了，夹毛肚去烫。
洪崖洞的灯光，在泼墨般的夜色里，独自绚烂堂皇，似是画家笔下永远的世外乐园，时间在这里停滞，感情不会变淡，心爱的人永远不会变老。
外面人来人往。
灯光映在沈慕彦眼里，也映在她心里。
她笑，他就懂了。
林乐辰轻轻握了下沈慕彦的手，悄声说，“我也很快乐。”
吃完火锅，一身上下都飘着麻辣鲜香，沈慕彦拉着林乐辰去洪崖洞的清吧。
“这家清吧很有名，音乐好听，还可以上台唱歌。”沈慕彦拽着林乐辰卫衣，往下走，“你不是说要唱歌给我听？”
“想听什么歌？”林乐辰将沈慕彦拽着他卫衣的手捉了下来，十指紧扣，低头声音软软的问她。
“我想想。”沈慕彦说。
两人走进清吧，里面正在放《我的祖国》，林乐辰瞪大了眼，抬头看了眼头上挂着的“音乐房子”的招牌。
沈慕彦看他样子，忍笑拽他坐下。
酒吧里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每人抱了好几大束玫瑰花，正在给每位女士派送。
侍应生走到沈慕彦面前，鞠躬递上一大束娇艳的玫瑰，“女士，清吧客人送的，请你收下，祝你今天玩得开心。”
沈慕彦收了玫瑰，有些好奇，“嚯，谁这么大手笔？”
侍应生脸上是标准微笑，朝她座位旁边努了努嘴，“你旁边这位男士。”
旁边桌上放了四个酒杯，但只有两位男士在一旁低头交谈，另两张位置空着。
沈慕彦转回目光，丝毫没注意到，此时顾盼双手插兜，正穿过桌椅，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个高条顺，气质突出，吸引了不少女士的目光。彭浩荣走在他旁边，侧头跟他说话，“我叫你来没错吧？你看多少女人在看你，你还不肯来。”
顾盼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不置可否。
酒精作用下，彭浩荣脸颊微红，他侧耳听着歌曲，小声哼唱“一条大河波浪宽......”，侍应生过来跟他交差，已经遵照吩咐，送了在座女士一人一束玫瑰。
彭浩荣停下跟侍应生说话，“你知道我们 80 后这一批人，为什么能积累起财富？”
侍应生见多了各种客人，乖乖等着听答案，果然，彭浩荣继续往下说，“这是国家给的机会。”

“我们要爱国。”他拍了拍侍应生，那年轻人连连点头。他又抓了顾盼，“我今天也给这位帅哥机会了，在座的女士那么多。”

彭浩荣谈起工作来，严肃得要死，分毫不让。但到了只有朋友在的私下场合，他一放松，又放浪形骸得像是换了个人。
有女士收到花，抛来飞吻向彭浩荣致谢。顾盼不想引人注目，悄悄隐去一边，他绕去吧台跟前结账。
侍应生礼貌客气的将账单打给他，20 来束玫瑰花，一束 588 元。
沈慕彦将花随手搁在面前小桌上，趴林乐辰肩上看他翻歌单。她刚一抬头就见着顾盼和彭浩荣走了过来。
“边总，彭总！”沈慕彦站起身来打招呼。
顾盼目光绕过她，准确落在她身后的林乐辰身上。
好一会儿，他才抬眸看回她，淡淡点了点头，走到她旁边。
顾盼挨着她座位坐了下来，位置排得有些密，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他收腿坐得笔直。
彭浩荣有些惊讶，收敛了刚才的放浪模样，一本正经的打招呼“苏经理好。上次在重庆见到你，还是在龙门浩老街。”
一旁低头谈话的两位男士也抬头看她。
沈慕彦想了起来，那次在龙门浩老街拼桌吃饭。
她“噢”了一声，“好巧，你们过来听歌？”
顾盼吃火锅时喝了不少酒，此时被音乐声浪一搅和，头有些嗡嗡的。
他似乎嫌彭浩荣聒噪，伸手将他一把拉回座位上，他坐在中间，隔断两人。
隔了人，不方便说话，彭浩荣拿起桌上酒杯向沈慕彦示意，却被顾盼一把扣在手心里，他侧过身去跟他说话。
轻柔的情歌响起。
“我去点歌。”林乐辰凑在沈慕彦耳旁说。
他说话时，腮帮子总有些嘟嘟的，呼出的气流吹起沈慕彦耳后碎发，痒痒的，直抵人心里。
沈慕彦摸耳朵，笑着对他说，“去啦。”
林乐辰跟侍应生耳语两句，他步伐轻快，一跃上台坐在高高的吧台凳上，一双长腿轻松随意踩在地面上。
顾盼靠坐在椅子上，神色寂寥的看着林乐辰，显得有些孤孤单单。他很少喝酒，但今晚在火锅店，彭浩荣闹腾着庆祝，他不知怎么的跟着喝了不少。他此时有些醉，又有些沉闷。
音乐响起，沈慕彦一秒听出，是她最喜欢的乐队 The 1975 的《Paris》。
这首歌听过的人不多，而不多的人之中，林乐辰刚好也听过。
唱歌时候的林乐辰，有种独特的魅力。他本身介于成熟男人和青涩男孩之间的气质，让他有种纯欲的味道，懵懂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带有浪漫气息的旋律淌过，原本沧桑的歌曲，让林乐辰唱出了一种摇曳的明媚和希望：
She said hello, she was letting me know We shared friends in Soho She is a pain in the nose And I‘m a pain in women‘s clothes And you‘re a walking overdose in a great coat
……
顾盼看着林乐辰，他目光逐渐暗淡了下去，有丝说不出的阴郁，他忽然问，“沈慕彦，你喜欢他什么？”
沈慕彦花了两秒时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看了看坐她身旁的顾盼。
冷硬，强势，随意的姿态和眼神，透着历经万水千山后的淡定与成熟，是成功男人身上令人着迷的魅力。
沈慕彦移开目光，笑，“边总，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顾盼神色淡淡，他从小桌上拿了酒杯浅饮一口，拇指搭在酒杯边沿摩挲，好一会儿，他侧头问沈慕彦，“我该是什么样？”
沈慕彦跟着啜饮手里的酒，喝了几口，她认真想了下，顾盼在她脑海里的印象，始终是她第一次见他的那种沉稳、冷静，以及后来的肃杀和果决。
沈慕彦深呼吸，叹了口气说，“边总，你有你的王国，我们都不在你的王国里。”
顾盼目光深深，眸子里的黑极亮极柔，“你说的没错。”
沈慕彦不再说话，她看向林乐辰，他唱歌给她听，再光芒万丈，此时想的也只是让她开心。
歌曲唱到这里，有女士招手叫侍应生，将写了电话号码的便签交给侍应生，又指指台上。
林乐辰不管，他只看得到沈慕彦。
Ya know,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again, again, again and again，
And how I‘d love to go to Paris again……
……
沈慕彦觉得自己没喝多少酒，却有些微醺，她目光定在林乐辰身上，话却是对着顾盼说，“林乐辰他不干涉我，不控制我，不限制我，不操控我。”
沈慕彦舒心的笑，“我在他面前，只需要是我自己就好。”
顾盼不明白，他侧头凝视沈慕彦。
沈慕彦微仰着头，“我可以好好做我的工作，他可以好好投入他的学业，我们不需要每天黏在一起，但都知道彼此心上永远有对方。”
“这种感觉很踏实。”沈慕彦说。
她谈过很多次恋爱，要么是不懂事时候的好奇，要么是被最明媚的外表吸引，稀里糊涂陷入进去，要么就是害怕孤单，想找个伴，哪怕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只要有人陪着吃饭，也是快乐的……
沈慕彦喝了酒话也不由自主多起来，“边总，在乐辰之前，我被最后一场恋爱伤得一败涂地。”
她顿了下，“本质上那段感情是我倾慕他是北大硕士，长得又帅，是我主动追的他。”
顾盼一动不动的看着沈慕彦。
“那时，我们更像是情侣 COSPLAY，他是我男朋友，我扮演好他的女朋友，像世俗里情侣该有的状态。”
沈慕彦努力回想，“那段感情里，我卑微得像一粒尘埃，哪怕分手时他给我一耳光，我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你应该听别人说起过，我男朋友无数。”沈慕彦自嘲的笑了一下，“有部分是事实。刚入行时，工作不顺，烦恼事情太多，家里人又反对我干这行，我所有情绪的出口，就是有个人，不需要有多爱，静静陪着我，偶尔倾听就好。”
“我那时太年轻，以为所有的不顺心，只要有人陪伴，就都会熬过去，其实错了，”沈慕彦声音里有了快乐，“后来遇见乐辰我才明白，我并不懂爱。”
说起这些话时，沈慕彦神色平静，“对于爱情，我也是新人。是他让我知道，对的爱情，是什么样子。”
沈慕彦慢慢抬眼看向顾盼，声音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呜咽，“我后来才知道，让人舒服的爱情，是你可以做自己，最舒服的自己。”
沈慕彦看着台上的林乐辰，举了下酒杯，她一饮而尽，和着口腔里芳香的酒气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我甚至想过我和他的一辈子是怎么样走完的。”
沈慕彦放下酒杯，托了腮看林乐辰唱歌，她眼里泛着柔和的光，却又如天上的启明星般明亮。
沈慕彦这些话随着音乐在空气中飘来荡去，似乎无关紧要。等落入顾盼心里，却突然显出分量来，重重的，压得他心里有一种压抑的酸涩，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想去拿面前的酒杯，却又脱力般一动未动，理智告诉他，喝酒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只是无能的表现。这样陌生的感觉，让他很不喜欢，却又无能为力。
顾盼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过往岁月长河，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总是很自信自己能掌控一切，但此刻，这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从他心底缓缓生出。
他生命里第一次有这种荒唐的感觉。
林乐辰唱完歌，放了话筒，没有理睬朝他投去青睐目光的女人，穿过人群径直朝着沈慕彦走来。
顾盼看着林乐辰越走越近，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有些晕沉，却稳稳的站起来，涩着声音说，“沈慕彦，我的王国里，其实有你。”
顾盼往酒吧外走去，彭浩荣三人兴致正高，没注意到他。
顾盼不甘心。
世间沉沦大多都是因为“不甘心”，一向冷静自持的顾盼也未能例外。
他知道，在他这里好像从时间起就错了，他出现的时候太晚了。
但就像是飞蛾扑火般，即使覆灭也要燃烧一次的冲动在他体内涌动。他本身没有什么欲望，但是喜欢一个人竟然会上瘾，他对自己毫无办法。
他明知不可为，但偏偏就是想要去做。他甚至有些痛苦的想，要不要铤而走险，玩一种玉石俱焚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