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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我在江东剿匪时受伤坠江，奄奄一息之际是思薇救了我，从那时起我便起誓要娶她为妻……”
他说着说着，不知道他的话与其说是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明思薇，更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娶明思薇。
而明姝听着，脸色却一点点苍白。
“原来如此。”她压低的声音不知何时嘶哑。
那纠缠不休的不甘和痛苦，还有最后一点爱，都被这话绞了个干净。
只剩她空洞洞往下坠。
五年前，明家回江东祭祖，她在江边救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那男子留下一个碧绿玉佩，说是自己一定会来报恩。
三年前，她嫁给了她救的男子，还以为是天赐良缘……
她不知道陆晏清为何会认为那是明思薇，但也无所谓了。
明姝从怀中拿出一块碧绿玉佩，看也不看的向他扔去。
“还给你。”
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这一刻的情绪。
终于知道了真相，她只想痛快大哭一场，却发现自己没了眼泪
原来她的眼泪早在上一世就流干了。
明姝没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踉跄走了，只留下一句让陆晏清听不明白的话。
“这东西我珍藏了十几年，如今才知道，这是对我最大的羞辱。”
而被留在原地的陆晏清，在看见玉佩的那一刻，整个人便直直愣住了。
这玉佩正是自己留给救命恩人的。
他捡起玉佩，巨大的恐慌和不安攥紧了他的心。
从指尖冷到心尖。
不，不会的……
陆晏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王府，明思薇殷勤的上前替他更衣。
陆晏清心想，他应当相信思薇才是。
可他却听见自己若无其事的问出了口：“思薇，当初你救我时，我送你的珊瑚手串呢？”
明思薇浑身一震。
她根本不知道还有珊瑚手串这件事！
明思薇声音变得低沉：“那手串我本来贴身收着的，却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神情伤心，似乎真是为了丢失的手串伤心极了。
可她的话，却好似一道天雷劈中陆晏清。
胸口处的玉佩一瞬几乎滚烫到烙进他胸口！
他，认错了人——！
======第十章======
陆晏清推开明思薇为自己更衣的手。
带着戾气，一字一句问：“当初救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明思薇被吓得一愣，眼神闪躲起来：“当然是我，殿下这是怎么了？”
陆晏清声音冰冷：“我当初给你的是一块玉佩，你为什么不知道呢？”
明思薇心神一震，随即跪了下去。
“其实，殿下的信物一开始便被我弄丢了，我担心殿下会怪罪我，只好什么都不说。”
她抱住陆晏清的衣袍，泪水莹莹：“殿下，您不相信我吗？”
他该相信她吗？
可如果不是明思薇救了他，如果当初救他的就是明姝！
那他这些年的都做了什么……
他看着明思薇委屈含泪的眼，最终冷冷道：“我信你是，今后，本王绝不会再提这件事。”
说完这句话，陆晏清却拂开明思薇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他身后，明思薇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眼中乍然浮起令人心悸的狠毒。
另一边，明姝踉跄回到院子。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终于缓和了心绪。
一切都过去了。
她告诉自己。
推开门，明姝就见明母和梅朵在院子里说话。
她上前为明母把了脉才松了口气。
明母自听梅朵说明姝已与陆晏清和离，顿时又怜又愧：“姝儿，娘拖累你了……”
明姝心一刺：“娘，是姝儿没用，让您在侯府受了那么多苦……”
明母沉叹了口气，只觉这都是命。
夜阑。
明姝没什么睡意，让梅朵去歇息后捧着医术坐在烛旁看了起来。
她微蹙着眉，回想着当年师父是如何治眼盲的人。
如果陆云行眼睛不能复原，会不会像上一世那般战死沙场？
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只当不忍这么好的人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夜渐深，明姝也倦了。
她放下书，正要灭了烛火，却听外头有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谁？”
话音刚落，房门被一股蛮力踹开，一把寒光凛凛的刀直冲而来。
明姝一惊，忙躲开，惊惧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你是谁？”
“取你性命的人！”
黑衣人说完，刀再次朝明姝挥去。
明姝来不及思考，拿起桌上的书尽数砸了过去，趁着他闪躲之际，她立刻跑了出去。
“姝儿，发生什么事了？”
被吵醒的明母急忙走了过来。
明姝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娘，快跑！”
“休想走！”
冷冽的光芒如针刺进明姝双眸，她眼眸一紧，奋力推开明母。
下一瞬，剧烈的疼痛在后背炸开，血顷刻染红了她藕色的衣裳。
明姝倒在地上，惨白的脸痛苦地纠在了一起。
她颤抖着喘着粗气，红着眼抬起头看着面前渐渐逼近的黑衣人。
微光下，他腰间令牌上“秦”字清晰可见。
霎时，明姝的心如同跌进了深渊。
竟然是陆晏清！
黑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无路可退的明姝，举起刀朝她刺去。
明母瞳孔骤然紧缩：“姝儿——！”
“噗”一声，沾血的刀深深捅进单薄的身躯。
夜色下，鲜血将院中的残雪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温热湿粘的血滴在明姝的脸上，让她忘记了后背的灼痛。
她颤抖的眼眸紧紧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明母，脑子一片空白。
黑衣人拔出刀，明母身子抽搐了两下，陡然倒进明姝怀中。
“娘——！”
明姝痛不欲生嘶声大喊，泪水汹涌而落。
明母奋力抬眼，颤声说着：“快，快走……”
“走？一个也跑不了！”黑衣人再次举起刀，朝明姝的脖子砍去。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剑直插入他的胸口。
石璟忽然出现，冷着脸拔出剑，看着黑衣人毫无声息地倒下。
“娘，娘……你撑着，姝儿救你……”
明姝看着怀中气若游丝的明母，再也无法冷静下去。
“姝儿乖……娘，娘不疼……”明母抬起颤抖的手，抚着她的脸，“这么……多年，娘对不起你，娘……太软弱，让你……跟着受，受她们的欺负……”
明姝握住那渐凉的手，哭着摇头：“是姝儿没用，是姝儿害了娘，一切都是姝儿的错。”
她怎么也想不到上一世的遗憾到了现在竟变成了生死离别。
这种突如其来的痛苦如夺去了呼吸，剜了她的心。
“姝儿……答应娘……要，要好好……好好活着……”
明母不舍地看着明姝，鲜血不断从她唇角流出，如同生命正在急速流逝。
下一瞬，冰凉的手陡然从明姝掌心话落，砸在了血红色的雪上。
明姝心骤然紧缩：“娘！”
她将明母抱在怀内，捧着她的脸失声痛哭。
一声一声，像是要把心肝脾肺都要哭出来。
明姝只觉身体和心中的剧痛要把自己撕成碎片，连同意识都要被消亡。
她才和娘团聚几天，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对娘说，她还没有敬到一个做女儿孝心，她还没有让娘过上好日子……
石璟看着已经哭的肝肠寸断的明姝，皱眉不忍：“明姑娘……”
话落，明姝突然晕了过去，双手却仍旧死死抱着明母。
雪不声不响地落下，掩去了地上一片残红。
明姝只觉自己浮沉在无数记忆里，曾经历过得一幕幕从眼前划过。
恍然间，她似是回到了上一世。
她站在自己在王府住的院内，陆晏清和明思薇依偎着站在一具尸体旁。
明姝一看，那地上面如死灰的女子分明就是自己！
“太可怜了。”明思薇不忍撇过头，靠在陆晏清怀中。
陆晏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拥住她的肩，声音低沉而温柔：“是她自作自受。”
他转头恢复了冷漠：“拖出去随意埋了，以后不要在提这个人。”
明姝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小厮将自己的身体抬了出去。
而陆晏清揽着明思薇谈笑风生地走了出去。
看着这一幕，明姝通红的眼中翻涌起滔天的恨意。
她清楚的记得，她不过因和明思薇拌了几句嘴，陆晏清便将她禁足。
整整半个月，无人伺候，一日只送一顿剩菜剩饭。
也就是这一天，她喝了一口下人送来的豆腐汤便丧了命。
原来自己死后竟是如此苍凉，陆晏清一句“随意埋了”便了却了她此生。
明姝攥紧拳，浑身颤抖：“陆晏清，明思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第十一章======
陆云行坐在榻边，剑眉紧锁。
“陆晏清……”
明姝无意识的嘤咛让他心一顿。
她竟然叫陆晏清的名字。
陆云行神色微沉，担心之余多了丝莫名吃味。
“我……我要……杀了你们……”
可明姝接下来的话让他一怔，继而庆幸这里没有外人，否则这话被别人听了去，明姝必死无疑。
石璟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梅朵的伤不重，但近几日不能伺候明姑娘了。”
陆云行抿了抿唇：“那人可是陆晏清的人？”
“他腰间的令牌的确是秦王的。”石璟看了眼一脸痛苦的明姝，“看来秦王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们都清楚，一旦陆云行眼睛好了，太子之位便跟着稳固。
而明姝恰恰是这其中关键。
陆云行冷然笑道：“若真是他所为，那他是真的觉得明姝有本事治好本宫。”
话虽如此，他却觉得这件事不像是陆晏清的作风。
陆晏清虽狂傲，却也很谨慎。
明姝的院子离太子府很近，一旦失手，单凭一个令牌就能抓住他……
“咳咳咳……”
忽然，一阵咳嗽声打断了陆云行的思绪。
明姝意识才清醒，后背的火辣辣的疼痛让她倒吸了口凉气。
石璟见她要翻身，忙快步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别动，伤口才包扎好。”陆云行提醒道。
明姝强忍着痛，也顾不得此刻尊卑，连声问：“我娘呢？她现在在哪儿？”
闻言，陆云行沉默了一会儿：“本宫以命人妥善处理了。”
听了这话，明姝心瞬时沉浸了冰窖。
娘真的死了，为了救我……
明姝眼眶一红，大颗眼泪砸落在紧握的拳头上：“是我没用……都怪我……”
原以为重活一世能好好保护母亲，却不想造成了这样的结果。
她伏在臂弯中，难以抑制满心的悲痛与懊悔。
沙哑的哭声像刺扎在陆云行心上，他紧抿着唇，黯淡的眸子多了丝难以察觉的心疼。
他虽看不见，但能感受到明姝的痛苦。
“逝者往矣，若不想她在九泉下担心就好好养伤吧。”陆云行声音低沉，更比平日温和了些。
明姝抽噎着喘了几口气，噙满泪水的双眼缓缓漫上恨意。
想起曾经自己对陆晏清的痴心，她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笑容：“想不到他竟然能心狠手辣道如此。”
即便他们二人没有感情，她至少治好了他的双腿，可却落得这个下场。
陆晏清摩挲着指尖：“或许他另有隐情。”
“若不是他，便是明思薇，左不过是他们其中一个。”
明姝攥着拳，稍稍用力便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痛的她紧拧起眉。
她下意识地想去看伤口，却突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
她心一窒，忙惊愕地望向陆云行。
见他无神的目光落在窗外，明姝才松了口气。
她差点忘了，他看不见。
几日后，为了不打草惊蛇，陆云行命人悄悄地把明母葬在城外。
墓前，陆云行听着明姝低声的抽泣，心底有些发闷。
“你伤还没好，早些回去吧。”
明姝满着满是血丝的眼看了看他，而后忍痛对墓磕了一个头。
娘，是姝儿害了你，你放心，姝儿定不会让你冤死！

======第十二章======
月余后。
明姝的伤好了六七分，但话却少了许多。
石璟看着亭内发呆的人，叹了口气：“明夫人七七都过了，明姑娘还是……”
“血脉相连，她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
陆云行打断他，心思却不由飘到了多年前。
那时他的母后还在，还是这一朝皇后。
可就在他十二岁时，皇后生下个死胎后便血崩而亡。
陆云行暗淡的眼神闪过一丝悲戚，恐怕那时的自己比明姝还要伤心难过。
“石璟。”
石璟闻声立刻引扶着陆云行走向亭子，看着他坐下才离去。
梅朵端着药正要过去，却被石璟拉住：“等会儿再给你家姑娘送。”
“不行，一会儿凉了药性就不好。”梅朵摇摇头。
石璟笑了：“你这丫头一根筋啊？”
梅朵与他年纪差不多，这些日子两人也熟络了许多。
她皱眉不满地反驳：“你说谁一根筋？”
石璟扯着她的小辫子看了眼亭子里说话的两人：“走走走，哥哥请你吃杏仁酥。”
“什么哥哥，你才比我大两个月！”
亭内，明姝望着枯枝上的莹莹白雪，怔怔发问：“殿下，你相信人死了以后会回到过去吗？”
闻言，陆云行愣了愣：“若真能回到过去，世间有何来这么多遗憾。”
这话说的明姝眼眶一涩：“是啊，遗憾终究会成为遗憾，不会因为重新来过而有所改变。”
她垂眸掩去眼中的哀伤，越发觉着冷。
“倒也未必。”
明姝一愣，诧异地看向陆云行。
陆云行如墨般的双眸定在树杈上，似是看到了什么：“兴许回到过去并非只为弥补遗憾。”
话落，周遭剩下的便只有丫鬟小厮轻轻的脚步声。
寒风吹过，明姝看着陆云行落在的斗篷，迟疑了一会儿后才起身过去将斗篷拿起。
突然靠近的暖意让陆云行身形一怔。
若换做平日，他绝不会允许别人靠他如此近。
但淡淡的熏香让他心中没有任何抗拒，与前几次换药不同，这一次竟多了几分留恋。
陆云行不觉放轻了呼吸，正想开口，斗篷轻轻地披在了肩膀上。
“天凉，殿下小心。”明姝离身坐了回去。
她看着陆云行那双眼睛，神色微怔。
有时候她会觉得他根本就没有瞎，甚至比常人还要多些心眼。
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
“殿下。”他行了礼，略带警惕地看了眼明姝后上前在陆云行身旁耳语了几句。
陆云行眉头一蹙，眼中的一丝愉悦霎时变成了疑虑。
良久后，他才道：“外头冷，你回房吧。”
明姝看了眼天，嗯了一声，起身告退。
听见脚步声消失了，陆云行才正色问道：“消息没错？”
小厮压低声音：“这是李大人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闻言，陆云行神色微沉，陷入了沉思。
忽然，府门小厮着急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行礼：“殿下，秦王来了。”
陆云行眉头又拧了几分。
自明母被杀后，他二人只在朝中碰过面，那几次并未听陆晏清有何异常。
而且他们素来不合，陆晏清怎么突然造访？
陆云行吩咐人告诉明姝暂时不要出来后便让小厮扶引着往前厅去。
前厅。
陆晏清站在檐下，神色清冷。
“秦王，太子到。”
小厮的话并未让他有半分要行礼的意思。
“稀客啊，五弟。”
陆云行淡漠的声音让陆晏清眼底一凛。
他转过身看着陆云行，冷声开口：“把明姝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