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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孤寂

房间内没有点灯，一室昏暗。
卢业宣进来后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朝外看的乔曼盈，昏暗的光线也挡不住她消瘦的身影。
孤寂又清冷。
卢业宣心里突然一阵抽痛，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曼盈已经变得如此单薄。
卢业宣的脚像是有千斤重一般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乔曼盈的背影。
直到乔曼盈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漠然的看着他。
卢业宣袖中的手指轻颤，喉间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明明同处一个空间，一伸手就能碰触到的人，却让卢业宣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天堑，他怎么走也走不到乔曼盈的身边。
这种认识让他觉得有一丝恐慌。
这时，房里突然亮起，丫鬟们端着晚膳陆续进来，迅速无声的摆放好，摆完后又立马退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终归打破了这一室寂静。
“用膳吧。”卢业宣声音低哑厚重。

乔曼盈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看着室内莹莹燃烧的烛火，用沉默表明了态度。

卢业宣一步步走上前，垂眸看她：“想去丞相府吗？”
乔曼盈身体微微一怔，眼睫轻颤。
还没等她说什么，便又听到卢业宣开口：“李丞相已经知道当日斩的人是你，整日在府中悔恨，丞相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听说还哭瞎了一只眼睛。”
乔曼盈心头大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卢业宣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乔曼盈想起卢业宣刚刚说的话，走到桌边，食不知味却狼吞虎咽的吃碗里的香米。
卢业宣过铱驊来，用银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鱼片，放在乔曼盈前面的瓷盘内。
乔曼盈一言不发的夹起咽下。
“我等下会让下人去丞相府禀报，明日带你回府。”卢业宣一边给乔曼盈备菜一边轻声说着。
乔曼盈动作稍微停顿了一瞬，然后很快恢复正常，回了一句：“多谢王爷。”
“以后不要叫王爷，还记得之前是怎么称呼我的吗？”
侯念……
乔曼盈在心里默默回答，没有说出口。
经过了这些事，她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这样亲密的喊他的名字。
没有听到乔曼盈回答，卢业宣拿着银筷的手微怔，随后不动声色的放下来。
“无事，本王还没有吩咐下人。”卢业宣淡淡开口。
乔曼盈心里一颤，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不悦。
“侯念。”
乔曼盈喊出口。
闻言，卢业宣薄唇微微勾起，“嗯，何事？”
“无事……”乔曼盈讷讷回答。
她停下手中的碗筷，结果卢业宣递给她的茶，杏眸看着卢业宣，心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从她回来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越发的看不懂卢业宣。
他对她好像没变，却又好像变了……
以前的卢业宣确实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比如用她师父的性命威胁她，把她囚禁在府里，为了自己脸，提前六年开始布局。
却不会为了让她用膳说带她回府，更不会给她布菜端茶，不会向平常人家一样坐着一起用膳。
但不管他怎么变，都是如以往一般喜怒不定。
乔曼盈看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不语。

第二十八章 痛心

用过晚膳漱了口后，卢业宣便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丫鬟把给乔曼盈熬好的药端进来。
乔曼盈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完，对药碗旁边的一叠蜜饯视而不见。
她从小在父母的娇养下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怕苦怕痛，夏日怕热，冬日怕寒。
从未受过任何委屈，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一切都在她知道卢业宣真正的目的后变了，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喝下一碗苦药，对她而言，感觉不到任何的苦楚。
喝完了药后，乔曼盈躺在床上，脑中不自觉想起爹娘。
曾经她以为，就算她死了，反正也不是以乔曼盈的容貌死去，至少她爹娘不会伤心，这样也好。
谁知他们竟然已经知道了真相。
她爹知道是他亲自下的命令将她处斩，不知该有多痛心。
还有娘亲，她的眼睛，明日她一定要仔细的给娘亲看看。
想到这里，乔曼盈忽然发现冬日的夜特别漫长，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等到天明。
外面的夜更深了，漆黑无比，万籁寂静。
卢业宣进来的时候，乔曼盈已经睡着，她喝的药里有安神的药物，是以她躺下没多久后便沉睡不醒。
卢业宣坐在床边，借着微弱的烛火看向乔曼盈。
在脑海中描摹她的轮廓，慢慢把这副面容刻进心里。
此时，他的脑海中，已经想不起乔曼盈本来的模样，明明她的脸就在不远处的落樱阁，满心满肺的都是她现在的样子，或是她之前的样子。
只要内里是她，不管现在她变成何种样子，都能被他一眼刻在心里。
卢业宣握住乔曼盈被中的手，侧躺在她身边，另一只手将她紧紧拥住。
低头在她发上落下轻轻一吻，闭上双眼。
翌日。
乔曼盈醒的时候发现整个人都在卢业宣怀中，脸颊紧贴他的胸膛，眼睫轻扇的时候能够扫到他的亵衣。
乔曼盈视线上移，看到卢业宣坚毅的轮廓和紧闭的双目。
说起来，这竟是乔曼盈第一次看到卢业宣清晨的模样，以往的时候，卢业宣每每在她醒来时就已经离开，或者是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离开。
是以乔曼盈竟从未见过卢业宣这个样子。
不知看了多久，乔曼盈回过神来，敛眸，身体稍稍推出卢业宣的怀抱。
却被他的手臂更紧的禁锢在怀里，与此同时，卢业宣睁开双眼，垂眸看着乔曼盈。
“王妃看的还满意吗？”清晨的卢业宣的嗓音特别沙哑低沉。
乔曼盈的身体僵住，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但从他的话中，她知道卢业宣把她刚才的举动看在眼中。
不想去跟卢业宣争辩称呼的问题，她今日只想回府里看爹娘。
半晌PanPan，乔曼盈身体微微挣扎：“王爷，放开我，你昨日说要带我回丞相府。”
闻言，卢业宣把她抱得更紧：“你叫我什么？”
“侯念。”乔曼盈开口。
卢业宣低头在她额间亲吻：“在有如此，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说完，放开禁锢在乔曼盈腰间的手，坐起身。
把外面等候的丫鬟叫进来。
一众丫鬟端着洗漱器具进来，齐齐跪在床边行礼：“王爷，王妃。”
听到丫鬟的称呼，乔曼盈愣在原地。
不知道她们为何要称呼她王妃，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卢业宣。
“你才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吗？”卢业宣勾唇反问。
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喜悦的神情，然而他失望了，乔曼盈脸上原本的诧异很快平静下来，随后便没有任何神情。
他不由得脸色紧绷起来。
乔曼盈确实不在意她们喊什么，她是否是王妃，全凭卢业宣的意愿，只要他愿意，一个街头乞儿也可以是王妃。
丫鬟们见屋内顿时寂静下来，也都低头敛息，动作轻柔迅速，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换好后又鱼服而出。
“我们何时回府？”

第二十九章 回家

乔曼盈站在卢业宣不远处，薄唇亲启。
“现在。”卢业宣看着她说。
乔曼盈眼前一亮，跟在卢业宣身后往外而去。
夏王府外，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已经停好，见卢业宣和乔曼盈出来。
车夫忙从旁边取下凳子放在地上，恭敬站在一旁等两人上马车。
等坐好后，轻挥手里的马鞭，马车朝着丞相府而去。
马车内，乔曼盈心里有着期盼和忐忑。
不知道等下见到爹娘是一种怎样的情景。
而丞相府内。
李丞相和丞相夫人早早便在府门口等候，自从昨晚收到夏王府的消息后，他们夫妇两人一夜未眠，眼巴巴盼着早点看到夏王府的马车。
丞相夫人更是喜极而泣，一直不停地问李丞相是否是真的，还是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等了解到女儿真的没死之后，她顿时感觉整个人气色都好了很多，原本模糊不清的右眼也隐约能看到一点白茫。
“老爷，女儿来了吗？”丞相夫人又问了一遍。
李丞相朝着街头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动静，不愿意让夫人失落，只说：“快了，不急，既然王爷会这么说，那就肯定是真的。”
丞相夫人轻轻点头，内心也如此期望。
然而也不时的看着街头的方向，等着期待的马蹄声如约而来。
日上三竿的时候，一辆马车慢慢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丞相夫人的贴身丫鬟年轻视线看的远，最早看到徐徐而来的马车。
忙向丞相夫人禀报：“夫人，奴婢看到马车了。”
丞相和其夫人闻言连忙看过去，却如所言。
一辆标识着夏王府徽记的马车逐渐从远处驶来，不一会儿便停在是丞相府门口。
马车一停下，乔曼盈便立马从里面出来。
看到站在门口身形瘦弱，满头白发的爹娘，乔曼盈眼尾泛红。
径直跪在两人面前，语气轻颤：“爹，娘。”
李丞相和丞相夫人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时愣了一下，然而在看到那双熟悉的杏眸时，丞相夫人立马便将她认出来。
眼中盈满泪水，抱着乔曼盈：“英儿，娘的女儿，你还活着，太好了。”
听到这话，乔曼盈的眼角也变得湿润，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模糊了视线。
“娘，是女儿不孝，让您和爹担心了。”乔曼盈紧紧埋在丞相夫人的怀中，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
“不关你的事，是娘的英儿受苦了。”她千捧万宠下长大的女儿，谁知道竟然会遭受如此苦难，不仅面目全非，还要顶着别人的脸过一辈子。
这时，一旁眼眶湿润李丞相看着两人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们先进去，不要在门口站着。”
李丞相说完，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问乔曼盈：“英儿，是你一个人过来的吗？”
乔曼盈看了她爹一眼，点点头。
马车行至一半时，卢业宣离开，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并没有跟她一起过来。
在看到卢业宣离开的那一刻，乔曼盈心里松了一口气。
见乔曼盈点头，李丞相放下心来，卢业宣不来更好，若他不是摄政王，显昭国还不能离了他坐镇，李丞相早就拼出老命也要给乔曼盈一个公道。
“他不来更好，丞相府不欢迎他。”丞相夫人恶狠狠的说。
若不是卢业宣，她女儿也不会这么受这么大的苦。

第三十章 一封信

乔曼盈知道她娘心里伤心，才会这么口不择言。
但卢业宣不是可以随便被议论的，乔曼盈怕她娘的话被有心之人利用，忙开口说：“爹娘，我们进去吧，女儿想吃您做的芙蓉糕了。”
丞相夫人刚刚失而复得，现在自是什么都听乔曼盈的。
拿过绣帕轻拭泪水：“好，娘早就给英儿做了最喜欢的芙蓉糕。”
说罢，乔曼盈扶着爹娘进入丞相府。
前厅内，李丞相早已屏退下人，只剩下他们三人。
乔曼盈仔细看着丞相夫人的右眼，心里难受。
这只眼竟真的是日日流泪，眼眶失于濡养，生生哭瞎的。
好在失明的时间尚早，还有补救的机会。
“娘，英儿一定会治好您的眼睛，您别担心，好好在家养着便是。”乔曼盈向丞相夫人保证。
丞相夫人一脸慈爱，仅剩的眼睛一直落在乔曼盈身上：“娘知道，我们英儿一直都最厉害的，连你师父都夸你天赋异禀。”
之前她和老爷同意乔曼盈跟着程子募学医，一个是因为她本身身体虚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乔曼盈确有这方面的天赋。
“娘，女儿没死，您不用担心，以后女儿都会好好陪着您和爹。”
乔曼盈看到一旁默默拭泪的李丞相，握住爹娘的满是皱纹的手说。
“英儿，是爹对不起你，被奸人所骗，那个冒充你的人，不仅差点害你身首异处，还害了奶嬷嬷。”李丞相想到之前的事就满是痛心。
乔曼盈闻言，想到从小待她极好的奶嬷嬷横死，心里悲凉。
脑中一下想起之前在柴房的时候，奶嬷嬷宁愿违抗命令，也要放了她。
厅中顿时陷入沉默，李丞相心里为奶嬷嬷可惜。
他事后调查过，奶嬷嬷就是在伺候元柔的时候突然溺死在水里，是谁动手已经不言而喻。
可恨的是她竟毫不避讳的将罪名栽赃在他女儿的身上。
乔曼盈闻言，眼眸低沉，心里对元柔的恨意突然激增。
奶嬷嬷是对她最好的嬷嬷，她早就将嬷嬷当成了最亲的人，现在却惨死在元柔的手里。
她还记得小时候，奶嬷嬷小心的把她护在怀里，不让她吹到一丝凉风。
对于奶嬷嬷的记忆，乔曼盈一直都是温暖的。
奶嬷嬷，英儿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乔曼盈在心里暗暗发誓。
“英儿，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在乔曼盈沉思的时候，便听到她娘这么问她。
“是师父救了我。”乔曼盈回过神，跟爹娘说程子募救她的经过。
听完，丞相夫人双手合十：“多亏了程神医，不仅告诉我们真相，还在关键时候救了你一命，看来小时候让你跟着他学医没错，结了善缘。”
李丞相听着在一旁点头。
“师父告诉你们真相？”乔曼盈不解。
丞相夫人见她如此，便说了之前的事：“就在行刑那天，我刚好从相国寺回来，刚到府里，管家就拿出一封信交给我，里面把你的事原原本本的都交代了清楚，所以那日我才会匆忙赶去刑场。”
却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一想到当日的场景，丞相夫人便五脏具痛，幸好……她的女儿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乔曼盈了解真相，原来她师父为了救她早就做了两手打算。

第三十一章 户部侍郎之女

“英儿，你可知当日死的人是谁？”李丞相看着乔曼盈问。
“知道，师父说她是原户部侍郎之女。”乔曼盈回答。
这也是她从大牢内出来后才听师父说的，当日她昏迷在地牢，听师父说，是答应了她帮忙收敛父母在乱葬岗的尸骨，才同意自愿与她换脸。
后来，她和师父出来后，去乱葬岗找了她父母的尸骨，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她说的地方并没有尸骨。
乔曼盈便和师父把随意丢弃在乱葬岗的尸骨都葬了，还为她父母立了一座空坟，也算是完成了她的遗愿。
“竟是她？”
丞相夫人诧异，随后仔细打量着乔曼盈的脸，开口说：“仔细看，英儿的脸确实与户部侍郎的夫人有几分相似，只是眼睛却不像。”
她原也见过户部侍郎的夫人几面，只不过记忆有些模糊，这才没有想起来。
“她救了你一命，就是于我李家有恩，要请个法师来超度她。”
丞相夫人转头跟李丞相商量。
李丞相也点点头：“夫人做主就好。”
乔曼盈也点头同意，谁说她早已被判了死刑，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救了自己一命，这些都是必要的。
见两人都同意，丞相夫人便把这事记在了心里，只等挑出一个良辰吉时，便让人做法。
三人还说了一些话。
乔曼盈把桌上的丞相夫人准备的芙蓉糕全都吃完。
日头渐渐高悬，已是午时。
这时，下人来前院传话，说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
丞相夫人点头说知道了，随后转头对乔曼盈说：“英儿，我们去小圆厅用膳，等用完了膳，娘还好在好好的看看你。”
乔曼盈知道娘亲这段时间因为她伤心欲绝，所以什么都依着她，撒娇道：“英儿也要好好的跟娘亲在一起。”
丞相夫人见此自是欣喜万分，连声笑着说好。
一旁的李丞相轻轻顺着胡子，享受着此时难得的天伦之乐。
乔曼盈扶着爹娘一起去前往花厅，用过午膳后，乔曼盈又跟着丞相夫人一起到小佛堂还愿，说了很多的体己话。
日头逐渐下落，转眼大半天的时间已过。
丞相府外，丞相夫人泪眼婆娑的牵着乔曼盈的手：“英儿，娘舍不得你。”
乔曼盈鼻尖瞬间酸涩：“娘，您和爹在家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英儿给您开的药方要按时服用，这样您的眼睛就能好转的。”
丞相夫人轻擦泪角：“娘知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乔曼盈看着逐渐年迈的父母，心里越发难受：“爹，娘，女儿以后一定会多多来看你们的。”
闻言，丞相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真的吗？”
身边的李丞相却看着乔曼盈开口：“算了，你好好的在王府里就行，不用为了我们多次去求王爷，知道了吗？”
比起让乔曼盈回来，李丞相更想她在王府里能活得更好。
丞相夫人也回过神来，忙开口跟乔曼盈说：“是了，听你爹的，你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听到这，乔曼盈眼尾发红，心里则想着一定要多回来，哪怕去求卢业宣都行。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早点回去。”
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天色也逐渐暗了下去，李丞相对着乔曼盈嘱咐道。
丞相夫人把乔曼盈身前有些歪掉的披风仔细整理了一番，强忍住心里的不舍：“去吧，路上当心点。”
乔曼盈看着两人点头，随后踩着凳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