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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终于回头看她，然后一愣，惊喜道：“苏姑娘，是你啊！”
钟莹还没反应过来。
男子又道：“苏姑娘，我们在洛城是见过的呀！在别院里我和娘子都是受过你救助的！”
钟莹想起来了。
当时在别院里确实有一对恩爱的夫妻，相互扶持，让她十分羡慕，最后她自己重病不起别院就交给其他医馆打理了。
“可是你家娘子生病了？”
“不是，你还记得后来接替你的大夫吗？我们昨天晚上遇见了他，发现他病的严重所以我特来请大夫！”
“接替我的……”
钟莹瞳仁一震。
是骆川尧！
“快些带我去！”

钟莹和洛然随着男子一同来到了城外的草屋。

草屋里破烂不堪，屋顶上漏泄纪律光线恰好照在床榻上那名俊秀的男子的脸上。
这男子正是她们找了一天的骆川尧。
骆川尧面色煞白，平日润红的唇色也因剧毒变得乌青，额上盈满汗珠，像是被疼痛折磨的厉害。
“洛然！你快去看看他！！”钟莹揪心的疼，感觉身体里直掉血肉。
洛然坐在床沿上为骆川尧诊断。
片刻后，她急忙道：“不可耽搁了，他体内的毒已经散到了五脏六腑，我们马上启程去药王谷！”
钟莹去叫了马车，几人将骆川尧搀扶进马车即刻出发。
一路颠簸，骆川尧紧皱着眉头，身体直打颤，已没有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
明明在发高烧，却低声呢喃着：“冷……好冷……”
钟莹紧紧抱着他，想给他送去温度，带着哭腔说：“骆川尧，你别死……我不愿你死……”
骆川尧眯着眼睛，眼前又是模糊不清，怎么也挥不散的黑暗。
只是隐约听到了钟莹的声音，又是感觉近在耳边又是觉得空灵悠远。
他想睁眼看看这是不是真实的。
钟莹……
他张嘴什么却声音也发不出来。
钟莹紧抓着骆川尧的手，眼泪掉个不停。
如今她终于知道了一个人即将在她眼前死亡时多么可怕！
况且这个人她曾爱了十二年！
马车外洛然的声音传来：“药王谷到了！”
车帘被掀开，洛然已经叫了几个药王谷的药徒赶忙过来将骆川尧搀扶进去。
将骆川尧安置好在了客房里，随后就有个青衣女子跟着进来。
洛然道了一句：“谷主！请你救救这男子吧，他快不行了！”
“洛然，我曾说过不要把一些毫不相干的人带进药王谷！”青衣女子冷冷的说。
钟莹毫不犹豫的跪下来祈求道：“谷主，请你救救他吧！”
青衣女子惊得后撤一步：“你这是做什么！”
钟莹将头垂下去，声线在不断发颤，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只要……你救他……我做什么可以……我求求你！”
她害怕了，她不想让骆川尧死。
就算是愧疚也好真情也罢，她委实不愿看见有人为她而死。
她爱了骆川尧那么多年，从未想过这种结。
就算是一命换一命也好，她的寒毒本身也不是骆川尧的错，为何要牵扯上他的生命！
青衣女子倒是看出了钟莹生死与共的态度，也明白床榻上的男子对她又多重要。
她轻叹一声，将钟莹扶起来，道：“既然进了我药王谷，我怎会见死不救！”

第四十一章 以死相逼

钟莹被推出房门外等待。
连一个史称钟莹都觉得十分漫长，她的医术不好，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时她突然痛恨自己儿时不多看些医术，如今心爱之人重疾她只能束手无策！
在来回徘徊了不知道多久，洛然终于走出门外。
“骆川尧醒了你进去看看把。”
话音未落，钟莹便急切的走进屋内。
脸上还是惨白，但好歹还染上些生气。
“如……如何了？”钟莹怯生生的问。
青衣女子如是说道：“他体内的些毒在药王谷确实能救，不过需要每日浸泡药浴承受针钻之苦，他如果能坚持七七四十九天便是能痊愈的，但我看他求生欲没那么强烈，可能受不住。”
钟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地扑在骆川尧床沿，悲切的大声痛哭：“骆川尧，别死，我求你，求求你……”
骆川尧静静地望着她，痛苦失神的一双淡灰色的眼瞳映出看钟莹的那张脸。
那张在梦中不断出现过的脸。
可是只要他情绪有片刻波动身体就被连着牵扯出强烈的痛意，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曾经的钟莹，是否也是这么受苦？
他张开唇瓣，微弱的声音轻飘飘的：“这些都是我应当受的苦，是我负你。”
“你以为你死我就会安心的过一辈子吗，骆川尧！我会恨死自己的，是我害你变成这样，都是我！”
大家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钟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
“啊！你干什么？！”青衣女子尖叫出声。
洛然听见声音也跟着走了进来，见此情形也是吓了一跳。
“钟莹，你冷静点！”
大家不敢往前，生怕钟莹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骆川尧瞬间慌了神。
“钟莹，你做什么？！”
他挣扎的想要去夺匕首，每一处器官都在疼痛，浑身没有力气。
钟莹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手腕上，微微用力，净白的手腕就开始泄出点点血迹。
“钟莹，不要……”骆川尧深锁着浓眉，眼底泛起一片温热，颤声请求着：“你把匕首放下，不要伤害你自己。”
他已经欠了还不清的债，他不希望钟莹又因为他受到伤害。
钟莹含着泪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骆川尧，只要你敢死，我便跟着你一起死！”
这是骆川尧第一次看见态度如此强硬的钟莹。
竟是因为想让他活下去？
他本以为自己欠下太多债，根本没资格活着。
可钟莹为何要以命相逼？
看那流淌的殷红在钟莹的手腕处开出一朵红花来，骆川尧终是妥协了。
“好……我答应你，我会活下去。”
钟莹这才缓缓将匕首从手腕处移开，如释重负地气扯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疯了！你们两人真是疯了！”
青衣女子一面怒骂着一面又为钟莹包扎。
这还真是头一次遇见这般疯狂的夫妻！
包扎完伤口后，青衣女子跟着洛然离开房间，钟莹却执意留下来。
凄清幽深的黑夜，繁星奚落。
钟莹坐在骆川尧身边，紧握着他的骨节分明的手。
“骆川尧，从七岁时我便跟着你，喜欢了你数十年，每一天我都像是泡进蜜糖里一样，只要看见你我便心生欢喜，虽然成亲后的误会让我们之间有了不少隔阂，让我们彼此的心逐渐走散，但我心里却还是知道的，我放不下你，也许是喜欢你太长时间了，让我觉得这是我本该做的事情。”
骆川尧没有睡意，静静听着，也没有出声。
只听钟莹继续曼声细语的诉说着：“上京城门前你说过，山高水远，你我再不复相见，可是我们本就心心相印，又怎么会见不到，也许我注定逃不开你，我知道，你也放不下我，对不对？”
他双眸紧闭，却又不安地动了动，一开口便是要涌上的腥甜，他不敢张嘴，只能用力回握住钟莹的手，就像是在说；是，我放不下。

第四十二章 牵挂

次日。
辰时，两边峰岭之中一丝暖和的日光泄进山谷里，投下片片长影。
绿波碧水，山脉相连，
从高峰下束流的河水浇灌着山谷中的花草，散发出馥郁的香气。
钟莹往年便想过如果能离开上京，她便要和骆川尧便悄悄藏匿在山河美景中，幸福安宁的过日子。
那时骆川尧笑她，身为官宦子女，家中那么多牵挂，哪有机会离开上京？
现在来看，她和骆川尧的牵挂也只剩下彼此了。
骆川尧被带去泡药浴，申时才归。
钟莹便跟着洛然去药王谷摘草药。
药王谷中地形复杂，钟莹不熟，只能紧跟在洛然身后。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了，钟莹便发觉不太对。
“洛然，为什么我觉得这像是要下山去啊？”她发问道：“我们不是要去山谷深处采药吗？”
她倒不是不信洛然，只是她记得那日上山，便是走的这条路。
可是洛然不答，钟莹只能闭嘴跟着。
毕竟在药王谷，洛然才是最清楚这地势的，也许只是道路长得一样罢了。
再走了一会儿，洛然终于停住了脚步。
钟莹急着看脚下陡峭的山路，没能注意眼前。
下一刻，便和一个结识的胸膛撞了个满怀。
钟莹倏尔一惊。
是莫子逸！
她急忙要退，那双手就已经熟练的将她带入怀中。
专属于莫子逸的气息包裹着钟莹全身。
双手被他钳制在她腰背，还是那般强硬的手段。
莫子逸将头深埋在她的脖颈间，细语缠绵道：“钟莹，我想极了你。”
“莫子逸！你放开我！”
“不放！”
莫子逸力气远大于钟莹，仅是一只手也能控制着钟莹的所有行动。
他抬起眸子注视钟莹，粗声粗气地说：“我知道你来药王谷是为了骆川尧，钟莹，你是不是要选择与他重归于好？”
钟莹锁着眉，见莫子逸极美的桃花眼下一片昏黑，便是知道他又是跋山涉水，日夜赶路而来，许久未睡。
“莫子逸，你知道我喜欢了他数十年，他得了重疾，我放不下他。”钟莹轻声解释道。
“可是我也等了你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莫子逸放声喝道：“钟莹，当年是我救的你，是我养着你，你到底有心吗？！”
是啊，她的命都是莫子逸给的。
她什么都可以给莫子逸，唯独那颗心，永远也无法给莫子逸。
她曾多少次尝试过放弃，也想过去接受莫子逸的好。
可是一听到骆川尧这三个字，她心中便怎么也止不住的跳动。
钟莹眼睫微弯，只能说道：“莫子逸……等骆川尧病好，我会以命相抵。”
莫子逸咬牙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
她不能答应其他的请求。
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莫子逸，对不起……”
莫子逸身形一晃，像是被一盆凉水洗涤，浑身发冷。
他眉眼煽动，似是下定了决心，将钟莹身体直接扛起来。
钟莹惊得大叫：“莫子逸，你做什么！”
“带你离开！”

第四十三章 把命还给你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钟莹头脑发胀。
莫子逸将钟莹塞进了马车里，叫着外面的马车离开。
钟莹挣扎着起身，莫子逸又重重的把她摁回去。
“晴晚，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们就成婚！”
这下，钟莹也慌了神：“莫子逸，你说过你不会强迫我！”
“就算是兔子惹急了他也会咬人！”莫子逸贴在钟莹的耳边，语气阴狠道：“更何况，我是狼！”
紧接着，莫子逸欺身压上来，将钟莹的衣衫扯开，满是茧子的大手抚上白皙的肌肤，使得钟莹颤栗不止。
“莫子逸！我求你……”
钟莹第一次觉得莫子逸能如此可怕。
他现在已经失控，俊逸的五官略显扭曲，强烈的不甘与占有欲抢占了他所有的理智。
“够了！”
钟莹奋力地推开了莫子逸的挟制，一巴掌甩在莫子逸的脸上。
“晴晚……”
这一掌彻底让莫子逸打回了神志。
他抬起眼，看着钟莹氤氲着热泪，警惕的看着他。
那眼神充满愤怒，恐惧，还有失望。
莫子逸神情有些呆滞。
只听钟莹抽泣着说：“莫子逸，我很感谢你当年救过我，可是我做不到以身相许，只能把命还给你！。”
而后，钟莹扯下头上束发的银钗猛然插进自己的心口。
莫子逸惊骇！
三千青丝尽数垂落于胸前，伤口处混着血液和紧贴着几缕发丝，看起来极为狼狈。
“晴晚……我错了……”
莫子逸慌了，急忙把衣衫给钟莹捋上去，按住胸口伤口叫马车掉头。
钟莹疼痛麻痹着她感官，她听不清莫子逸说的什么，只觉得身体的血液不受控制的往外输送，虚脱的直接昏阙而去。
再醒来时，眼前人就已经从莫子逸变成了洛然。
洛然见钟莹醒来，先是面露喜色，随后垂下神色，小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只想将莫子逸和钟莹再见一面，没料到会把钟莹被逼到这种绝境。
对上洛然愧疚的神情，钟莹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洛然和莫子逸都是她的恩人，她没办法责怪一句。
她只道：“莫子逸呢？”
“走了，但是临走前给你留下了一封书信。”
洛然将书信交给钟莹，退出房门。
那是一封没有落笔的书信，让钟莹一眼识得，唯有莫子逸那般悍然凌厉之人才能留下这样的字迹：
钟莹，对不起，我为昨日的鲁莽和冲动而道歉。
当初在洛城救下你时，我庆幸的以为这是我们在一起的开始，我想把你藏起来，只允许我一个人看见你，虽然很自私，可你还是允了我。
你与我在一起的三个月是我最开心的三个月，你是我唯一想捧在手掌心的人，是我想呵护一辈子的人。每次见你精细打理着琉璃院，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可你只是像伺候主子一样报答我的救民之恩罢了，我贪心的像让你嫁给我，便是因此那一天，我去找了骆川尧之后，一切都变了。
我不愿强求你，我知道你厌我的这番霸道的做法，所以我改了，我不敢碰你，也不敢去伤害骆川尧，我都发觉我变得不像我自己，后来我想只要你还在我身边，这一切都值得，我相信总归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好，愿意放弃骆川尧选择我的那一天。
可是我未料到，我对你的执念有多深你便对他的执念有多深，不，也许会更深。
骆川尧是你喜欢了半生的人，我却终究只能成为你这一生的看客，看着你与他情深似海，生死不弃。
钟莹，我决心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惟愿你我，永世不见。

第四十四章 家眷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模糊的半边字迹。
钟莹将书信收好放置在梳妆台的柜子里，缓缓合上。
走出房屋时，便见远处骆川尧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走过来。
他抬眼看见了钟莹，逐渐停住了脚步，眼中澄澈宛如碧水，身体背着暖阳而立，像是镀了一层光。
与骆川尧距离的最后一步，由钟莹迈近。
俩个人的目光相对，像是沉溺在情海中。
“听说你受伤了？”他担忧的问。
“没有，我很好。”钟莹笑着说：“你身体未愈，怎么下床了？”
“钟莹，你知道我不喜欢你骗我。”他板着脸严肃的说。
钟莹见瞒不住，便又想垂眸认错。
“不要这样，晴晚。”他托住钟莹的脸微抬，深情凝视着：“我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卸下你所有的坚强，你可以哭闹，也可以生气，你可以释放你所有的情绪，让我疼你和爱你。”
钟莹终是红了眼圈，像是儿时对骆川尧那般哭诉：“是，我受伤了，我的伤口很痛很痛。”
骆川尧将她揽进怀里，任凭她在自己衣衫上糊满泪水，然后轻声拍拍后背，小声哄劝着，一如儿时那般。
可是哭着哭着，钟莹却又笑了。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再也不用故作坚强去讨好，去担忧。
她可以像其他小女子一样，可以冲着夫君撒娇哭闹。
因为骆川尧已经彻底上喜欢她了，她知道！
三月后，骆川尧痊愈。
钟莹觉得打扰药王谷的时日太久了。
和骆川尧协商了一番后准备快些离开。
那日，钟莹二人把辞行的消息告知了药王谷谷主时。她竟隐隐露出了不舍的眼神。
“真要那么快离开啊？”
钟莹还未明白谷主含义，只是呆呆地点头：“麻烦你们太久了，是该离开了。”
青衣女子绕过她的脸看向身后的骆川尧，温和而关切的说：“我瞧你也懂些药理，真的不打算留下来吗？”
钟莹恍然大悟，调笑道：“原来你是看中了我夫君啊！”
“又在胡言乱语。”骆川尧无奈的训她一句，又对前面的青衣女子道，“我的行程安排，全听夫人的。”
莫名听到一句“夫人”的称呼，让钟莹一愣，想着是从骆川尧口中说出来，便指着自己：“我？”
骆川尧瞥她一眼，未搭话。
青衣女子白了一眼钟莹，心中忍不住感叹，如此逸群之才偏生是喜欢这么呆傻的女子，这眼光也真是……
“可以留下来自是好啊！”钟莹欣喜道：“待在药王谷这绿水宝地，再好不过了！”
听言，骆川尧也微微颔首：“你喜欢便好。”
青衣女子便大手一挥，起身笑道“那就留下来吧！以后骆川尧便是我药王谷的第一药师了，我相当欣赏你的才学。”
“我呢？我在药王谷当什么？我也会些医术！”钟莹好奇问着。
青衣女子斟酌片刻后，给出个准确的答复：“第一药师的家眷吧。”
“……”钟莹瞬间变脸。
骆川尧终于止不住笑意，连声应道：“哈哈哈甚好甚好。”
钟莹看着骆川尧眉眼弯弯，煞是好看的笑颜，还是撇了撇嘴，妥协道：“好吧，家眷便家眷吧。”
谁让她难逃这心上人的美色，使她春心荡漾，喜欢的一发不可收拾。
陪在他身边，哪怕再平凡日子也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