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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导语：父亲的爱和母亲一样大，儿时感觉不到，等到长大以后就会被这种爱所感动。

很小的时候父亲对我说，“孩子，你要写故事的话，就先拿你爸我练笔吧。”我在一旁不置可否，长大一点后我在想，一个矿工应该怎么写呢？

 

1.胡碴子里度过的童年

 

我从记事起，就最亲他。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贴上来，皮肤有种针扎的疼。他亲我，我就狠狠地往他怀里钻。他在城里的国企上班，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国企很神圣，周围的人都说父亲是吃‘皇粮’的，我不知道‘皇粮’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和村里的人不一样，他不要种地还有很多钱，种地很辛苦却没有钱。爸爸比其他同学的爸爸有钱，也就是我比其他同学有钱，小小的我觉得有钱就是好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有周末才可以看到他，后来他有了摩托车的时候就改成每个晚上都回家。他会给我们姊妹买其他小孩子没有的玩具，会给我们好吃的。在其他孩子过年才有新衣服的情况下他会在发工资后给我们买。在村里的小卖部，我只需要报他的名字就可以拿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因为他和老板说过，女儿是个小大人。其实，那时候我才5岁不到。

 

我也有生他气的时候。我记得小学二年级的那个冬天，有一天下好大的雪，电线被刮断，教室里一团漆黑，有的女同学甚至呜呜地哭出声来，许多家长涌进来，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同学，她们的爸爸用一对挑谷子用的箩筐，把她们挑回了家。我冷得瑟瑟发抖，在角落里，祈祷他会出现。周围的同学被一个个领走，穿上家长带来的衣服，呜咽声小下去时，人群里还是没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知道了，他不会来。这个时间他在城里上班，我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了家，一双小脚冻得通红。

 

晚上看到他回家了，我坐在一旁责问他：“为什么别的同学都有爸爸妈妈来接，而我没有。”我抬头看到他发红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说：“爸爸要挣钱啊，单位有纪律不能随便旷工的，乖，爸爸给碴胡子。”听到碴胡子，我就什么也忘了扑到他怀里。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他有请假，只是领导没有同意，等他下班后冒雪骑车去学校接我时，我已经回家了。

 

2.省吃俭用把女儿送进“名校”

 

小学六年级那年，因为他的关系，我进了城里的学校。可是他和妈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着。知道我喜欢写作，他就每个月花四百元，让学校的老师每天开小灶给我补习。

 

中考结束，我因为分数较低与高中擦肩而过。但隔天学校贴出的录取名单上，我却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我退出来，听到簇拥的人群里，悄悄地议论我是买的！这三个字，唏嘘反复着，像重锤之下又见缝插针的小钉子，连边边角角的自尊都被钉得死死的。在马路上晃到烈日当空，才往家里去。半路碰到他，站在街角等我，我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他走得慢，声音却追上来说：“你尽力了，爸爸不怪你。”我走得愈发快，甚至有奔跑起来的欲念。怕他追上来，重复“不怪你”三个字。心一直往后退，往后缩，仿佛那一刹那，从前的骄傲与荣光都被他的“不怪你”打倒。

 

回到家，我不说话，把自己反锁进房间。他在门外，叫我出去吃饭！说一个人怎么能够经不起一丁点打击。只要没被打倒，就永远都有成功的机会！我不说什么，打开了房门，告诉他：“其实，我可以的，真的可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考这么糟糕。我知道，你和我妈不容易，我这个高中该花了你们多少积蓄啊……”我的眼泪淌了满脸。一分的赞助费是一千，我差了40多分，这相当于他当时一年的工资。

 

进入高中，我的成绩又回来了，人也更加活跃了。游走于文学社、美术班之间，真正的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高考前夕，所有人都觉得以我的文化成绩加美术特长分，可以上一流的大学。而我自己也这样认为，因为辅导我的美术教师就很肯定地说，只要你愿意，考我任教的学校一点问题都没有。(经典的语句 www.hanchuanzi.cn)

 

但事实不能如人愿。我的堂兄在高考前一个月通知我，让我报考他们学校的热门专业，前提是放弃美术。他知道这个决定对我很重要，所以一再追问堂兄，能保证放弃特长后我家妹子能考上你任教的学校吗？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才放心地让我放弃美术。可高考分数线下来，我的文化成绩没有达到那个学校的分数线。

 

他知道如果加上美术成绩我考那所学校绰绰有余，便立马打电话过去，问是不是钱的问题。被告知不是钱的问题后，他瘫倒在地，不停地对我说抱歉。我知道他真的是出于好心，他是希望女儿在自己亲人身边就读有个照应，不想好心办坏事。在忍受了妈妈众多责骂后他找关系把我送进了一所刚升本科的学校就读，代价当然是费了不少钱，一个矿工不吃不喝3年的所得。

 

3.全部积蓄送给女儿做嫁妆

 

我出嫁了，在他50岁那年。单位破产，他提前退休了，我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剩下他和妈妈相伴。每次打电话回家我都会和妈妈聊得很开心，而忽视了一旁等候的他，有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接话筒，我和妈妈就挂断了电话。他喜欢和我当朋友，以他的思维方式和我探讨人生和理想，我常常笑话他思想“幼稚”，妈妈说我没大没小，他却乐于接受这种生活方式。我家是民主自由的，以致后来的人都不相信我出身在普通矿工家庭。

 

我开始拖着男朋友回家吃饭。他很开心，和我男友天南海北的扯着，而我则在一边看着他们聊天偶尔插上两句，这两个男人都是我的最爱。临到出嫁，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理财方式出了问题。毕业多年却发现自己没有啥积蓄。一个没有陪嫁的女子，会不会被迎娶的那个家庭看轻？我开始担忧起来。

 

一天回家时已经很晚，他房间的灯光仍亮着。我正想回卧室，他出来叫住我说：“崽，你要出嫁了，这是爸爸妈妈的一点心意，你需要什么东西就自己买。”递过来一个存折，我没打开。我怎么能要？他只有微薄的退休金，能够存下一点积蓄。这是何其厚重何其不易的一笔钱！我不能要！

 

仿佛看出我的顾虑，他说：“只存了八万元，这一辈子爸爸和妈妈都没什么本事，所以只存了这一点点钱给你……”他还在自责地说，我的眼泪已经冲出来，我抱住他，说不出话来……

 

在这样一个粗糙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面前，我的任何表达都矫情而多余。我抱住他的一刻，我才真正注意到他鬓角的白发。在世上，我再也找不到对我不求回报的爱了。

 

新房在装修了，我告诉他想接他和妈妈一起住以便更好照顾二老，征求他的意见时，他的嘴翕动着说：“崽，爸爸和妈妈都想好了，等过两年我们就回乡里去住，到时候你也可以像我们当年一样把孩子交给我们带，这叫‘废物利用’。你们常回家看看就好。”说着他和一旁的妈妈都笑了，眼角的皱纹好深好深。想起那首《常回家看看》风靡到不绝于耳的那段时间，我每天哼着它进进出出，也从未往心里去。但这一刹那，我知道无论是歌里唱的，还是老人们自己的情感流露，希望儿女常回家看看，都是一种共同的心愿啊。

 

婚礼前的一晚，他走进房间，取出一整沓东西，我一张一张翻着看，原来他已经为我投了五分保险，最早的那份是我3岁那年他为我们姊妹每人花一百元买的。而我，直到此刻才明了，长久地在心灵的版图上记下他对我种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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