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极的苦与乐
1 隨着度夏队队员的离开,之前的繁忙和热闹不再,偌大的中山站区忽然变得冷清起来。茶余饭后,有一个词被大家提起的频率越来越高,这便是“越冬综合征”。我们曾听老队员提起,甚至还被忠告“别惹越冬队员”。在南极越冬的考察队员,因为在与世隔绝的极端环境下长期工作和生活,生理和心理上都容易出现不同程度的病理症状。尤其是在每年5月下旬到7月中旬,南极正值极夜,除了孤独和寂寞之外,考察队员们还要经受长时间黑暗的考验,容易出现嗜睡、抑郁、焦虑等症状,神经、内分泌和免疫功能也会出现紊乱,这在医学上也已经得到了证实。听他们讲得越多,我心里也就越觉得发麻。
强烈的下降风从冰盖上刮来,将巨大的冰山和零碎的浮冰吹进熊猫码头和内拉峡湾,海面开始重新凝结。企鹅不再频繁地出现在站区周边,就连贼鸥也渐渐不见了踪影。身边的一切都在暗示着我们——凛冬将至。我们仿佛严阵以待的士兵,开始“深挖洞,广积粮”,提前做好应对极夜的准备。综合楼二楼的办公区里进行着各种仪器的调试,发电栋里的三台发电机组和水暖系统都被细致地检修,机械师则在车库里忙着保养站区大大小小的十几部车辆,大家在管理员的带领下对仓库里整个越冬期间的食品和物资进行整理。
极夜可不仅仅只是见不着阳光那么简单,伴随而来的还有低温和狂风,极端严峻的气候条件彻底切断了外界支援的可能性,可以说,此时的南极大陆几乎被整个从地球上隔绝,任何因工作疏忽而造成的影响,到了这时都会被成倍地放大。举个例子,曾经中山站的户外供水管道因为辅助的供热系统故障而结冰,导致整个站区的供排水中断。考察队员只能打着电灯钻进冰冷的管道底部,在风雪和黑暗中接力将管道内结的冰凿碎并取出。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纰漏,对越冬队员来说都将是一场严峻的生存考验。
春节前偶遇的暗淡极光,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它破土而出,迅速地萌芽生长,让我心里直痒痒。太阳落山的时间每天都在提前,随着黑夜渐渐拉长,我清楚地意识到,极光就要在夜空中大展风姿了。
和第一次见到极光时的场景不同,此时的极光已经不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姿态,而开始以各种形状和色彩在夜空中展露身姿,大大方方地在夜空里跳起了舞。绿色、红色,还有紫色的极光在眼前闪耀着光芒,并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夜空中慢慢变化着形状,犹如一幅巨大的水彩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极光舞动间,藏在我心里的大树早巳繁育成了浩瀚的森林,根深叶茂,耸入云天。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呆呆地躺在雪地上,将对讲机拿到嘴边,试图向大家形容此情此景,却只能大喊:“极光爆发!极光爆发!快出来看极光!”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的中山站周边到处闪烁着手电筒的光芒,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从对讲机里爆发出的阵阵惊叹。面对神奇壮观的极光,大家兴致高涨,三五成群地在雪地里、山坡上,或在观测栋的楼顶观赏和拍摄,在寒风中一待就是几小时。极光在夜空中恣意舞动,我们却乐此不疲地在地上冻得直哆嗦,返回站区摘下面罩,每个人的脸都被冻得通红,却仍然沉浸在高涨的热情中。
从新闻上得知,一场罕见的月全食景观将在全球很多区域上演,而拉斯曼丘陵地区正处于这次月全食的可见范围内,这让我异常兴奋。当天,我早早地来到了拍摄的地点,将相机固定在三脚架上,准备拍摄月食。
不久,一轮残月从冰山上升起,就跟平时见着的月牙儿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在缓慢爬升的过程中,体形在逐渐变大!准确来说,那并不是变大,而是月亮开始从地球的影子里挣脱,在逐渐恢复自己原来的形状而已。在固定拍摄的近两小时里,月亮从相机取景框里的右下角开始,沿着对角线一直爬升,并逐渐复原,直到最后超出了取景框的范围。我扛着相机跑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了,但还是激动地将刚才拍到的月食过程,通过简单的叠加处理显示在了同一张照片上,并迫不及待地发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和微博上。
尽管南极是个自然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但是,在和我们的邻居——进步站和巴拉提站的相处过程中,我发现,虽然国籍和信仰不同,但大家逐渐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进步站曾在他们站区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迷你足球场,邀请我们参加足球赛,我们也组织了篮球赛和乒乓球赛,邀请进步站和巴拉提站参加。遇上特殊的日子,比如4月12日——俄罗斯为了纪念人类历史上第一位进入太空的宇航员所设立的“加加林日”,5月9日,俄罗斯的卫国战争胜利日,我们都会收到热情的邀请,前往进步站聚餐,温暖的节日氛围让我们暂时忘记了窗外的寒冷。
仔细想想,不同国家的南极科考站之间相处得其乐融融,其实是各种条件客观作用下的结果。首先,各国选派到考察站的科考队员受教育程度相对较高,大家都有着放下偏见、与人和睦的基本觉悟:其次,南极孤立无援的艰苦环境,让大家都明白抱团取暖、互相帮助的重要性;在荒无人烟的南极,大家可以说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站与站之间都没有围墙和栅栏,甚至连大门都不会锁,“在南极,推门进来都是客”。
熬夜拍摄极光的我一觉睡到了正中午,拉开窗帘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和前些天一样,外面光线很暗,只有地平线附近有些暗淡的光,那是太阳在地面下投射过来的余晖。今天是正式进入极夜的日子,可这时我才发现,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就像泡在温水里的青蛙,已经渐渐熟悉了夜长昼短的环境,而所谓“正式进入极夜”,也并没有什么泾渭分明的变化。就这样,极夜降临了。
/梅莉
朋友小马一大早就晒他养的牵牛花。枝枝蔓蔓地爬在他搭好的网格篱笆墙上,一朵朵玫紫色的花,开得素朴乖巧,却又艳丽无比,“其藤楚楚,其花娟娟”,其叶翠翠,真是“风致嫣然”,看得人神清气爽。
于是想起与谢芜村的俳句,“牵牛花啊,一朵深渊色”。
“深渊色”在日本是指蓝色,因为牵牛花的颜色是层层递进的,看上去如临深渊,神秘莫测,“深渊色”无疑最生动形象。所以,这首俳句流传到今。
就像莫奈痴迷画睡莲一样,国画大师齐白石喜欢画牵牛花,曾画过上百幅牵牛花。而他喜爱牵牛花的原因始于他与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的友情。那是上世纪20年代,齐白石在绘画上还没有什么知名度,尚在摸索阶段。但是,他坚信艺术是相通的,于是,在好友的引荐下慕名去拜访梅先生,寻找灵感的突破。梅先生酷爱养花,家中有数百种牵牛花,他解释说因为此花还有个名字叫“勤娘子”,有借物明志之意。齐白石当即也成为牵牛花的拥趸。从此,他开始画牵牛花。据说当他画完牵牛花系列之后,事业上就开始牛起来了。所以,牵牛花还是大师的幸运花呢。
以前追剧《甄嬛传》,里面有个场景也说起过牵牛花。夜间出来散步的果郡王与甄嬛偶遇,见甄嬛很喜欢牵牛花,就一起谈论起来。甄嬛说她儿时在野外田间常见这花,叫“牵牛花”,因宫中很少见到,所以很是惊艳。果郡王说因为它的别名叫“夕颜”,是很薄命的花,所以宫中的人是不会栽培的。其实,果郡王说错了。牵牛花的别名叫“朝颜”,“夕颜”是月光花的别称。月光花是纯白的,傍晚花开,凌晨花谢;而牵牛花则有各种鲜艳颜色,感觉生命力旺盛多了。《源氏物语》里有个美丽女子就叫夕颜,深得源氏公子喜爱,果然红颜薄命,在凌晨莫名死去。
牵牛花生就一副小巧精致的脸,有的周围还晕一层白边,中间又有一点留白,特别文艺范,所以咏牵牛花的古诗很多。但我最爱秦观的这句,“仙衣染得天边碧,乞与人间向晓看”,写出了牵牛花的别样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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