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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樾终于开口，他小心地将容裳放回了床榻上，抬眼看向祁砚，“只要能救人，朕允许他做任何事。”

祁砚指尖一颤，片刻后苦笑了一声：“也是，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计较这些……”

廖扶伤最后却没能解开容裳的衣裳，因为她流了太多血，衣服已经和伤口完全粘在了一起，如果硬要撕，只怕会生生扯下来一片血肉。

他只能用剪刀剪开了那片布料。

血肉模糊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廖扶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硬生生把箭拔出来才会把伤口撕扯成这样，太狠了，太狠了……”

他震惊又佩服地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敢耽误时间，抖着手穿针引线，打算为容裳缝合伤口，然而还不等他穿过容裳的皮肉，围观的两人就一起扭开了头。

眼看着容裳的皮肉被刺穿，缝合，这种感觉太过痛苦，他们宁愿那伤在他们自己身上。

“皇上若是有空闲，能不能处理一下容裳姑姑脚上的伤，臣刚才瞧着，也有些严重。”

秦樾一愣，容裳脚上也有伤？

祁砚也很惊讶，他也没注意到容裳的脚，此时听太医一说，立刻绕过去看了一眼，却随即瞳孔一缩，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

秦樾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脚怎么了，伤得很……”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如同祁砚一般苍白了下去，却怔怔站着许久都没动弹。

这只玉足不久前他才摸过，细腻光滑，让人爱不释手，可现在却是鲜血淋漓，磨烂的皮肉赤裸裸的露着，一点森白隐约浮现，那是容裳的脚骨。

她竟生生磨出了骨头！

秦樾浑身颤抖，他不敢想象这一天一夜容裳都经历了什么，如果他能早一些找到容裳，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罪？

他不忍直视地扭开头，却又逼着自己去看。

祁砚已经冷静了下来，拧干净了帕子上前来为容裳清理伤口，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朕来。”

这次祁砚没有争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擦拭，这简直比酷刑还要折磨人。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事情，容裳却迟迟没有清醒。

第136章以后我会好好对你

容裳做了一个冗长而虚幻的梦。

梦里她刚刚十四岁，秦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有父母兄长护持，年少不知愁，哪怕朝堂因为夺位之事闹得腥风血雨，她却只顾着高兴新得了白鹿纸，兴致勃勃地要去梅林里作画。

偏巧，那一日秦家家学休沐，众学子邀约要往秦家梅林里来赏玩，却被她的丫头沧海拦在了外头。

秦家嫡长姑娘在此，自然容不得旁人冲撞，学子只得退让，满脸的失望唏嘘。

容裳知晓他们难得有空，便松口允了他们进来，只不许靠近她所在的终南亭，学子们仍旧感恩戴德，纷纷写了词赋来谢她。

沧海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心思，谁猜不透呢？以为这是民间说书人的话本子呢？不切实际。”

容裳也笑，不怪沧海刻薄，打从她年前为不得宠的皇后解了一次围，她的名声便起来了，及至这些年越发夸张，竟有人称她是贵女魁首。

她心里不在意，却切实知道了这名声的坏处，求娶的人几乎要踏破秦家高高的门槛。

沧海见得多了，自然会多几分戒备，连容裳也有些意兴阑珊，可偏偏这样的算计里，却多了一点不一样，有人送了一支梅花过来。

不留姓名，不曾讨好，一支梅花用作赔罪，赔今日，惊扰她之罪。

后来她才知晓，那人叫萧郁，哦不，现在他叫秦樾了。

容裳在梦里缓缓苏醒，眼前有些模糊，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耳边有人断断续续地喊她，她听不真切，越发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慢慢眨了下眼睛，视线不但没有清晰，反倒彻底黑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清晰起来，连带着秀秀那张小脸。

“姑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秀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容裳却十分茫然，她……没有死吗？

都到了那个地步，竟然还是活下来了吗？

她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想要安抚秀秀，只是大概她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嘶哑模糊的音节。

秀秀仍旧听见了，失控似的伏下身紧紧抱住了她：“姑姑，姑姑……”

容裳被她稚嫩却温暖的怀抱笼罩着，活着的真实感终于清晰了起来，真的是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昏沉了下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秦樾。

“容裳？你醒了是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朕。”

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喊她的名字，容裳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那一声声的“悦嫔娘娘”。

好刺耳啊。

她不是不自量力的想和萧宝宝比什么，只是她不想见到这个人，一眼都不想。

可她不再是梦里那个金尊玉贵，什么都有的谢大姑娘，而是要靠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奴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这一刻对自己死里逃生的感受才清晰起来，原来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继续面对秦樾。

可她记得自己对母亲发下的誓言，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会遭遇什么。

她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慢慢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秦樾喜不自胜，一时间眼眶竟然烫了一下，他珍而重之地将人搂紧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容裳，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在对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度日如年。

容裳安静让他抱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

她身上有伤，秦樾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十分听话地松了手，见容裳还要动弹，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只是忍不住劝她：“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容裳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跪坐在了床榻上，慢慢俯身，向他稽首：“奴婢，叩见皇上。”

秦樾才浑身一颤，慌张地托住了她的肩膀：“容裳，别这样……”

他没想到容裳劫后余生，看见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最寻常不过的见礼，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在划清界限，是在说，她不要他了。

秦樾有些慌乱：“你以后不用对我行礼，你不用对任何人行礼。”

容裳只垂下眼睛，神情寂静宛如死水：“奴婢不敢僭越。”

秦樾心口一刺，不是僭越，容裳和他之间，怎么能用僭越来形容？

“你先起来，你腿上有伤，身体很虚弱，不能乱动……”

容裳轻轻一摇头，声音里都是不在意：“多谢皇上记挂，奴婢没有大碍……”

秦樾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大碍？

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容裳，你知不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的身体，多少都是知道些的，但和秦樾又有什么关系呢？

容裳苍白一笑：“皮肉伤而已。”

她语气平淡的仿佛那伤是在旁人身上，却每一个字都锥子一样扎进了秦樾心口。

皮肉伤？

如果这都是皮肉伤，那什么才叫重伤？

容裳，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很想问容裳一句，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容裳难道不知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