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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父母很早离婚，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奶奶。

直到我已经谈婚论嫁、弟弟考研上岸时，奶奶也因为得了癌症，被从住了二十年的精神病院里放出来了。

我那个一分抚养费没掏过的巨婴亲爹，突然跑到我家哭诉，求我妈通融。

「毕竟是血亲，他们奶奶这辈子命苦，若是闭眼前还不能见到孙子辈，死了都不能瞑目。」爸爸苦苦哀求。

我妈被磨得不耐烦，答应我弟可以去见她。

我本以为这事跟我没啥关系，毕竟从小奶奶就不待见我。

却不想我爸还点名要求我也一起去。

我妈立刻拒绝，但架不住我爸苦苦哀求，我也有些心软，这才勉强答应。

临行前她反复叮嘱我弟弟，必须时刻守在我身边，也反复叮嘱我，少跟我奶搭话。

弟弟答应得痛快，忘得也痛快。

而我虽然知道点奶奶封建传统到变态了的逸事，但也没想那么多。

爸爸开车，我们三人很快就到了乡下老家。

人刚进门，花样就来了——磕头，敬茶，听规矩。

满是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更与那个破旧烂糟的小房子气质不符的古代腔调。

奶奶跟照片上差不多，黑瘦，干巴，眼神凶戾。

她对我板着脸，一言不发，我问候她也懒得回答，只是不停地上下审视着我。

对我弟却喜笑颜开，得知他不仅上了大学还考了研，更是泪流满面地连连夸赞。

说弟弟是许家嫡孙，有状元之才！一定能带领许家改变命运！

我弟尴尬，我翻白眼，我爸悄悄给我俩塞红包，这才勉强忍了下来。

晚饭桌上，我爸替我弟邀请奶奶去参加升学宴，奶奶含笑答应后，突然转头问我有没有许亲事？

还跟我唠叨了一堆作为女儿，必须要遵从家里长辈的意思，只有长辈选的男人才最好，最靠谱。

我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后来实在受不了，在桌下踹了一脚我弟。

他反应过来，胡乱地帮我回应，却一不小心说出我已经有男友，而且现在同居，马上要结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老太太的饭碗当场就吓掉地上了，那模样宛如被雷劈中了一般。

我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能理解的，可能老人家传统，对未婚同居这种事无法接受。

但以后生活是我自己的，她也插不进去手，所以也没必要跟她较真。

能忍的，也都忍了。

直到晚上，奶奶借口支开了爸爸和弟弟，端着个托盘进了我的房间。

「灵姐儿。」奶奶颤巍巍，带着哭腔开口。

我叫许还灵，我妈叫我还还，男友叫我灵仔，只有我奶叫我灵姐儿。

我以为托盘里，是新婚礼物，想着老太太也不容易，赶紧也摸着包里妈妈给我的钱。

她让我离开的时候给奶奶，但我想现在拿出来也是时候。

谁知道，奶奶掀开托盘上的布，着实让我惊呆。

上面居然是一条白布，一把菜刀，还有一瓶农药。

「奶奶，你这是礼物？」我真的完全没看懂！

奶奶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莫名其妙的坚贞。

「不管到了什么时代，你一个女人，婚前失了贞操，就必须得自尽。

「你亲弟是状元之才，你姑姑，还有一些堂亲家也有女儿，若你不死，他们这辈子都完了！

「选一样吧，只要你死就能保住许家的名声，你父母也会面上有光的！这也是你作为女人的命！」

我惊呆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确定此时此刻是 2023 年。

又低头看向等着我从容赴死的奶奶。

我的天！

我的这个奶奶，怕不是真从古代，穿来的吧！

2

「你选哪个？」奶奶问我。

我把手伸向了菜刀。

在奶奶欣慰的笑容中，我瞬间起身，出屋，一脚踹开隔壁房间的门。

随后把刀架在了酒后呼呼大睡的爸爸脖子上，再大声呼喊我弟，一气呵成。

「娼妇，你这个娼妇，不仁不孝！竟然还敢弑父！」我奶蒙了。

「你个老太婆，敢动一下，我不仅敢弑你大儿子，还敢弑你！」

我彻底翻脸，跟老太婆张口对骂的时候。

弟弟已经联系上了妈妈。

妈妈也迅速叫上了我的三个舅舅，连夜开车过来。

爸爸睡得很好，我挟持他，弟弟守在我前面，奶奶在外面跟祖宗请罪。

每一个人都安守着自己的职责，很快一夜过去。

老太婆之前防备着我不肯死，连夜找人打造的猪笼，和我妈舅舅同时进门。

「老疯子！我女儿要有什么不好，我跟你拼了！」

妈妈对着奶奶破口大骂。

奶奶也不遑多让：「你这个弃妇，被休的，连累子女，养出个小娼妇！今天我就要把她给浸猪笼了！」

送猪笼的老乡一听这狂悖之语，当场吓跑。

我弟吓蒙了，不知所措，好在我还清醒，赶紧对着窗外大喊。

「妈！我们在屋里！」

老人不能打，几人快速冲进屋子里，妈妈抱着我大哭起来。

我大舅则一巴掌扇醒了我爸。

「怎么了？怎么了？」

我爸还在做梦呢，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亲闺女差点被他妈浸猪笼。

妈妈懒得理他，拉着我和弟弟就要离开了。

奶奶追在身后，心疼大哭：「你当亲娘的，心疼灵姐儿，也得心疼心疼亭哥儿，他可是状元之才，有个娼妇姐姐，他这辈子就完了！」

妈妈勃然大怒，拿过菜刀把猪笼砍个粉碎，然后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我让你守着你姐，你就这么守的？」

弟弟吓坏了。

「妈，是我奶疯了，不关小亭的事！」

我赶紧拉过来弟弟，推他上车，自己也忙不迭地钻进去。车外奶奶还在哭喊：「这个娼妇，这个娼妇……害了许家满门啊！」

而我那个终于明白原委的亲爸也是勃然大怒，对着自己妈狂吼。

「妈！这不是你上辈子！不是古代，是现代社会了！杀孙女也是犯法的！」

我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看向我妈。

所以奶奶，还真的是穿来的？

妈妈转头看向我，严肃认真地叮嘱：

「同不同居，结不结婚，都是你自己的事，不用管你奶的污糟话。

「时代不一样了，你是个成年人，有资格，有能力去决定你的人生。不该受任何人的束缚，无论是亲人还是男人！」

我：「我知道，但就是，我奶奶，真的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吗？」

我妈沉默了半晌：「至少她在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3

在开出村子的路上，我妈禁不住我和我弟磨她，终于讲出了奶奶的惊人逸事。

奶奶的确是从古代穿来了，她其实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扭转自己人人憎恶，众叛亲离的命运。

但却都被她自己亲手断送了。

奶奶刚穿来现代，只有十七岁，正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四处宣扬的时候。

她现代的父母，都是单纯积极，勤劳踏实的工人，尽管生了一场大病的女儿突然矫情复古起来，也从未苛待过。

还希望她养好身体，将来也做一名厉害的工人，嫁一个可以共同进步的好伴侣。

可奶奶却油盐不进，坚持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唯一一次跑出去，还是因为家里起火，被迫的。

但也正是这一次，她摔了一跤，被路过的爷爷搀扶时，碰到了手。

奶奶就提出要嫁给爷爷。

她父母不同意，因为那时候的爷爷远近闻名，又懒，又馋，三天两头打架，而且还很不正经。

无论父母，朋友怎么劝，给她讲新时代新观念，给她讲恋爱婚姻自由。

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嫁给我爷爷，这辈子一定是悲剧。

但架不住我奶张嘴闭嘴女子的贞操大过命，甚至以跳井作要挟，反抗她认为的歪理邪说——「婚恋自由」。

最后老夫妻被迫认了我爷爷这个女婿。

而奶奶也开始了别人眼里的悲苦生活。

原本大门不出的奶奶，在婚后突然转了性子，开始出去做工赚钱。

但赚来的钱，都被我那个不肯工作的爷爷挥霍了，就连怀孕，也都没有休息过一天。

她第一胎生的是我大姑，爷爷倒没那么重男轻女，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任何孩子。

倒是奶奶，泪流满面，自己抽了自己两嘴巴，月子不坐，就开始上工干活。

对我爷爷更是赎罪式百般讨好，寒冬腊月还要给他打洗脚水。

我爷爷渐渐被惯坏了，不仅不感动，反而得寸进尺，骂奶奶是贱骨头，开始家暴她。

可每次奶奶挨完打，还是一声不吭地去烧火做饭，继续端洗脚水。

父母兄弟心疼她，去找爷爷的麻烦。

可她却甘之如饴，认为伺候男人是已婚女人的本分，挨打也只是因为自己没能生出儿子，所以活该！

久而久之，朋友远离了她，工友不搭理她。就连父母都认为她失心疯，不愿意再管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奶奶再次怀孕，并终于生了个儿子。

可就是生产的同一天，我爷从外面又抱回来了一个男婴，是他和另一个女人生的。

奶奶毫不嫌弃，甚至编出两个男孩是双胞胎，都是她生的这种谎言。

但也就此，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头，可以抬起来了，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于是做工的时候更有底气，挨打的时候也能小小地辩驳几句。

见到没有儿子的女人，也敢给人家传授生子经了。

惹得大家都彻底厌烦她，躲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