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里的青春像
如果说看录像如同乘车观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牵引着回忆飞奔。那么翻看照片则像在牛车上赏景,一张张显影着记忆的痕迹,读阅日记更像漫步寻景,迷雾中寻找着往日的记忆。翻动着发黄的纸张,看着那褪色的墨迹,小心翼翼地探寻着通往记忆的门,那记载着上世纪80年代青春时期的日记。
(之一)云南采风日记
1986年10月23日 星期四
下午四点时,收拾好行李乘车来到上海火车站,途中巧遇同事小戴和他女友。候车室进口处再遇老陆。然后,我们几个站在门口等小陈,离发车仅半个小时,已经开始检票了,还不见她的身影,只好先检票进站,在卧铺车厢口小陈正焦急地朝走在前面的老陆喊:“要死了!小崔小戴到现在还没来。”大家都笑了起来,等看到我们时她也笑了,原来小陈早等候在候车室里。上车后将行李放在卧铺车厢,火车从上海站开出后,我与老陆来到硬座车厢,第一夜小陈和小戴睡卧铺。硬座车厢里挤满了站票的乘客,进出供水处、厕所都极不方便。
夜深了,四周的乘客们不再交谈了,开始寻找着各种姿势和角落开始睡觉,安静的车厢内寒气从车顶降下,人群笼罩在白色日光灯下仿佛融化般模糊起来。
《伏案而眠的感觉》眼前是木然的泥塑,沉思千年而没有结果,心中的偶像带着腐朽的珍贵,等待着时间的价值,或许是好奇的手抚摸着冰凉的对象,感觉中的热血流向手臂,象夏日的小虫悄然爬过,当我挥手时,秋天的蒲公英悠然飘过眼前,划出一个痴情的问候,还有一个又大又园的梦,静静地升起将一切都放大,当记忆的断片连接,生活的机器再次轰鸣。
醒来后我记下了这首感觉诗。在列车有规律的车轮声中,我感到有一股寒风侵入肌肤,变得轻盈的身体开始摇晃,朦胧里动了一下手臂,一股热浪由手指传到胳膊肘,什么时候趴在小桌上睡着了,活动着麻木的手臂,只觉的浑身的肌肉都崩得紧紧。抬头看了一眼摇晃得车灯,驱赶着视觉里的重影。车厢里的乘客更多了,过道上坐着躺着以各种姿势让自己尽量舒服些,简直没有插足之地。我双手撑着椅背一蹿一跳地来到厕所,厕所门口也是人,好容易上了厕所回到座位。这时老陆也醒了,靠窗的半边身子也麻了,为了打发时间,老陆掏出一瓶黄酒,打开塑料袋将半只烧鸡撕碎,二人开始对饮,由于寒冷喝下的黄酒也没有一点热量,吃了一些东西睡意也没了,我掏出速写本开始画身旁的乘客,人人脸上都泛着焦黄的面色,下垂的眼皮疲倦的表情让这夜显的格外漫长。不远处有一位乘客竟然钻进狭窄的座位底下,平躺着只有双脚横在过道上。
10月24日 星期五
清晨,小陈趁列车到站的间隙通过月台跑来叫我们去卧铺,当列车再次启动后,我和老陆收拾好东西穿越人丛来到卧铺车厢,这里没有站票的乘客,显的格外安静。用罢早餐后就躺在卧铺上沉沉入睡。下午醒时精神大爽,大家聊天打牌消磨时间。这一夜轮到小陈和小戴去挤硬座,我和老陆在卧铺安稳地渡过第二夜。
10月25日 星期六
清晨,“值完夜班”的二人回到卧铺车厢,小戴早饭也不吃上铺就睡。小陈在铺上静静地坐了许久才入睡。
下午,列车进入贵州境内,与同车厢的乘客聊天谈时,无意中看到他手中的列车时刻表,大家围绕着何时去黄果树一事开始犹豫起来,按计划回上海的中途下车去黄果树,又担心如果全程卧铺票,途中下车再签时只能坐硬座。在离安顺站仅三个小时的路程才决定下车。
5点多列车停靠在安顺车站,我们下了火车,拖着行李出站在陌生的安顺城里寻找旅馆。马路上坑洼不平还蓄着一汪汪脏水,不时有人凑上来问要不要住宿,我们也不清楚哪里有旅馆,只是沿大马路往前走,经验告诉我们火车站附近一定会有旅馆。果然走了没多久就望见安顺市供电局招待所的牌子。
安顿好住宿后出来寻找饭馆,云层压在城市上空,没有路灯的街道已看不清路面了,只能借着从窗口漏出的灯光勉强辨认出道路的轮廓,路面高低不平,一条河蜿蜒地流过市内,这里的主要交通工具是马车,来来往往地运送着货物。
10月26日 星期日
今天天刚亮就起床,匆匆用罢早餐后乘上去黄果树瀑布的旅游车。车停在弥漫着水雾的停车场,下车时瀑布的轰鸣声催促着我们快走,转过一片树林,黄果树大瀑布豁然出现在眼前,瀑布宽百米,高约八十多米,奔腾着飞泻入犀牛潭中,轻盈的水在这里变得沉重,轰鸣声三里多地都可闻。冲击着露出水面的岩石,飞溅的水花升腾,微风吹动着水珠扬起一条条雾纱笼罩住翠绿的山峦。碧绿而抒情的河水在落差处变白也变的激越,也激动着我们的心情,沿途边跑边拍照,也许这样才能将记忆留住似。
瀑布后一条长达百米的水帘洞,由洞窗、洞厅和通道组成。于山腰处横穿瀑布进入细雨区,眼前一片雾气濛濛,浑身是汗水和雨水。在水帘洞的洞窗观看大瀑布更令人惊心动魄,水珠闪耀雾气弥漫,水珠打到脸上也不觉冷。当我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时,才发现离发车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从水帘洞回到停车场要绕过大瀑布上山,我开始奔跑起来,被水打湿的小径溜滑,为了不滑倒而不得不放慢脚步,瀑布的响声让我浑身紧张,汗水和雨水模糊了视线,口干舌燥连呼吸也困难了,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似的,疲倦的大腿变的格外沉重。离出发只剩下五分钟了,可以望见那辆旅游车。汽车喇叭正在不停地催促着,我心里明白这是在叫我,可是二条腿就是挪不快,我拼命张大嘴,将身子向前倾斜着,利用重心带动腿向前跑,看见老陆站在车门口等着我,整整迟到了五分钟后才爬上汽车,重重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已听不清同车游客的抱怨,仰头靠在椅背上,任凭汗水流淌。
下一个景点是龙宫,下车时司机特意嘱咐我别再迟到了,我不好意思地向他表示歉意。这次我不再单独行动,和大家一起离开停车场寻路过桥,沿小路绕过卧龙湖,途中小陈在花丛里摘一朵花时,手指被毒刺扎伤,她痛得一路不停地甩着手。
走入龙门飞瀑,洞中瀑布为天池水倾泻而成,水雾像轻盈的雾纱让龙宫景区有了仙气。沿着天梯洞上到山腰的龙潭天池,在那乘船进入龙宫暗湖。龙宫是一个水溶洞,分为龙宫、漩塘、油菜湖、仙人箐四大景区,洞内溶岩千姿百态,上下辉映别有洞天,在小船上仰望钟乳石从漆黑的顶部探出指着湖面,宛如神话中龙王所居的水晶宫殿般。
晚饭后拖着行李去安顺火车站,夜11点由上海开往昆明的列车进站了,由于停车时间短,上车的乘客多,所以我和小戴拼了命地往前挤,然后再通过车窗将沉重的行李搬上列车,开车的哨声响时老陆和小陈才挤上车。列车上到处是疲倦的乘客,根本进不了车厢内,我们只得呆在车厢连接处,老陆和小陈累得站都站不稳,我与小戴四处想办法,好在列车员是上海人,先向她借了二个马扎让他们暂时坐一下。我擦了一把脸,抖了抖被汗水湿透的汗衫,靠在车厢壁上喘着气。昏暗的车灯随车摇晃着,车内的空气越来越浑浊,混杂着从厕所里飘来的气味。闭眼休息了一会后与小戴商量后决定去餐车想想办法。二人艰难地挤过超满员的车厢来到餐车,买到四张茶座票,终于我们能在清静的餐车内休息了。
餐车里休息的乘客不多,值班的乘警和列车长也在那里聊天,于是在与列车长聊天时再亮亲情牌,诉说小陈在生病需要卧铺睡觉。这样,列车长特批了二张卧铺票,送老陆和小陈去卧铺车厢同时行李也搬到那里,安顿好行李后觉得一身轻,我和小戴坐在餐车里等候天亮。
10月27日 星期一
凌晨时分,一阵寒风吹进体内,一个冷战将我抛入深潭中,随着飞溅的水花开始慢慢下沉,四周沟壑岩纹交错,缝隙中墨绿色水草在缓慢地摇曳,喧闹的声响忽然静止。刹那间我的意识回到了列车上,活动一下麻木的手脚,发觉自己趴在餐车桌上睡着了。那个寒冷的夜和冰冷的梦,冻住了整个身子。天亮后,我和小戴来到卧铺车厢重新温暖的梦。
午后到达昆明站,找旅馆买汽车票,忙碌了一个下午后早早地休息了。
10月28日 星期二
清晨,乘车去石林,红日离开地平线放射着桔色光芒,昏花了双眼,疾驶的汽车封住了耳膜,愉快的心情像车窗外的景色不停地掠过。驶过平原进入山区,太阳也爬上了山岗,山间的薄雾恍惚一条纱巾缠绕在山脚下,背光的山如深蓝色剪影,阳光蒸腾起山前的空气,展现出光与影的韵情。红色大地和暗红的山,衬托着山间翠绿色灌木林,呼应着路旁黄绿色草丛,描绘出秋天的山区深沉而抒情。
晨雾散去,如同歌声变得清晰,爽朗。秋天的树木上还没有吹落的树叶迎着阳光摇曳着,应和着花草。公路像一条承载物在汽车前后延伸,我随车摇晃,让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也让心情变得轻松。想用诗来表达,没有乐曲的脑海里无法浮现字句。当我出神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渐渐地飞驰的景色变慢了,路边的小摊多了起来,石林景区到了。以雄、奇、险、秀、幽著称的景区盆地,石林直立突兀,呈淡淡的青灰色,岩石不高形状怪异,如同刀砍斧劈一般激起游客的联想。给我们导游的是一位撒尼族姑娘,在她的带领下游览了石林景区。最后,租借了整套撒尼族的民族服饰,我和小陈当模特拍摄一组服饰图案的图片资料。
返回昆明时大家都又困又乏,随着汽车的颠簸开始入睡,再睁开眼睛时已近黄昏,夕阳透过车窗照在脸上,仿佛按在眼皮上的金指让人睁不开眼。平滑的蓝天几朵白云在阳光中游弋,远山深色的身影分割着天与地,夕阳下恍惚升腾的青雾,摇曳着变幻着也模糊了地平线。
10月29日 星期三
今天乘车赶往大理市,三菱面包车开的飞快,窗外的景色如同展开的长卷画幅,看得人眼睛发酸。下午三点多,汽车依旧行驶在盘山公路上,蓝天白云绿树围绕着车窗,公路像带子紧紧地勒在山腰,渐渐地白云变成了白雾。驶出云层,眼前的蓝天是那么纯净,灿烂的阳光恍惚翁翁作响,睁开双眼感受着如同飞翔的花斑雀般光茫,忽儿躲入云层遮黑了一块山坡,忽儿越出云层将山峦照得格外灿烂,衬托着如青烟缭绕的远山远景。
六点多到达大理市下关,住进了洱海宾馆,坐了一天汽车浑身酸痛,晚饭后都早早地上床睡了。
10月30日 星期四
一觉睡到九点,懒觉醒来见陌生的屋里晃动着幽兰的光影,厚厚的蓝色窗帘也无法遮挡阳光了,此时老陆已经出去,桌上摆着他帮我们买的早餐,我和小戴起床洗漱后拉开了窗帘,被乌云遮蔽的苍山显的有点神秘,透过云层照射下来的阳光象光柱支撑着山脊,大理的第一天生活开始了。
远处的洱海流经窗前,碧绿的湖水荡起涟漪,仿佛在召唤着我们。洱海呈狭长形,北起洱源县南端,南止大理市下关,因其状似人耳,故名洱海,洱海不是海,湖泊在云南多被叫做“海”。
下午乘车去大理古城,汽车开进新修缮的城门,青砖飞檐的门楼,青兽狮守护在两旁,古城位于苍山与洱海之间的坝区,西侧是横卧的苍山,东面是碧波荡漾的洱海,真是“一水绕苍山,苍山抱古城”的山水环境中,让古城有了个性。城内沿街整齐地坐落着青瓦屋,古代风格的建筑让人仿佛进入了“时间胶囊”。
如一面平鏡般洱海,深绿色湖水恍恍惚惚是海的感觉。它吸引着我们向它走去,那近在眼前的洱海,沿笔直的土路走时,每前进一段仿佛它也后退一段似的,脚下的路没有尽头地消失在远处,真是看山跑死马。正在不耐烦的时候,身后来了一辆手扶拖拉机,上车不久就后悔了,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拖拉机颠簸得浑身快散架似,只盼着快到湖畔。
站在洱海边,湖风吹拂着汗涔涔的身体,舒展开的心情忘记了疲倦。镶着金边的云朵漂浮在蔚蓝的天空,湖对岸的绿山间露出斑驳的红土阳光里变幻着色彩。蓝色湖水衬托着湖岸金色的水草与暗红色浮草,展现出如锦织般自然图案。我们一边拍摄风景一边沿湖走,来到一个小渔村,正在寻找去码头的道路时,突然听到急促的狗叫,同时一只大黑狗冲了过来,对着走在前面的我和小戴呲着牙狂叫,虽然心慌但明白不能转身逃跑,我冲着小戴喊:不能逃否则狗会扑来的,也许是小戴听差了以为要他逃,在他转身逃跑时大黑狗朝我扑来,在挥手挡着狗的进攻后也情不自禁地转身要跑,大黑狗一口咬住了脚脖子,好在黑狗没有真咬,用力一甩挣脱后追上了同事们,看着我们四个的狼狈样,引得村民们都笑了。我们不敢进村了,那只黑狗和发绿的眼、白森森的牙通红的舌头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
返回古城的道路也是笔直的土路,这次是望着苍山走,白云笼罩的苍山像屏障般绵延几十里不见尽头,山顶戴着云层,山腰还围着云带,使山峦显的虚幻而有情趣。山脚下的古城和大理三塔让回程不再单调,苍山与洱海之间的坝区是农田,零星地坐落着农舍和树木显得宁静而空旷。天空中苍鹰在一圈一圈地盘旋,那悠闲的神态更衬托出我们那惊魂未定的狼狈样。
回到大理古城,租借了白族的民族服饰,以大理三塔为背景拍摄了一套服饰图案的图片资料。
10月31日 星期五
看过电影《五朵金花》的人都知道蝴蝶泉,上午从下关乘车去蝴蝶泉,途经一座古色古色的石牌坊,牌坊上书“蝴蝶泉”三个大字,是郭沫若游大理时留下的墨迹。从牌坊到蝴蝶泉边有百米,泉池四周用大理石砌成扩栏。泉水清澈见底,一串串水泡从沙石中徐徐涌出,这泉水是来着苍山的融雪。每年农历四月至五月间,泉边的合欢树下会聚集起无数的蝴蝶,可惜现在是10月,只能想象一下那美丽的场景。在蝴蝶泉我们再次身着白族的民族服饰,以蝴蝶泉为背景拍摄了一套服饰图片。
下午去逛集市,小陈见到小摊上的湖虾又大又新鲜,价格特别便宜,我们买下所有的虾后问原因,原来当地人吃鱼吃肉不喜欢吃虾,加上虾肉少还有壳。有了虾再去买盐,可是卖盐处都论斤卖,我们提出只买一小把盐时被小贩白眼,在知道原由后,好心的小贩慷慨地抓了一把盐送给我们。回到住处开始用水和盐煮虾,旅程第一次吃了自己做的料理,觉得味道好极了。
11月1日 星期六
今天是去瑞丽的日子,天不亮就往汽车站赶,7点发车,坐在车座时还没有完全清醒。长途汽车站是下关市唯一连接外面的枢纽,长途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驶离汽车站时,车站的所有工作人员都排成一行目送着开往各地的长途汽车,如此隆重的发车仪式还是第一次经历。
太阳升起时睡意才消失,望远山脚下阴影处的湖水反射着天光,阳光照亮了视线前的雾气,让景色显出朦胧光彩。晨光与山岗的阴影交错着,树木那长长的青色影子与绿叶交融着。山间的浑浊的河水看不见流动波痕,每处礁石旁,缓慢升起的浪花展示着奔腾河水。
汽车在盘山公路奔驰,前方的道路深嵌入山的绿色肤中,阳光追逐着汽车忽暗忽亮,郁郁葱葱的山林升腾起的青雾模糊了远山。奔腾的河水再次上升到路旁,湍急处顶起的浪花化作水雾在山谷间回旋。山的绿荫间不时坠下细长的瀑布,跌到水面溅起雾气一缕缕飘散。
“保山市23公里”的路标从车旁闪过,将我的思绪从景色中拉回,眼下的公路曾经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条滇缅公路现在还保持着当时的样子,用碎石夯成的路面虽然没用柏油路平坦,但结实耐用。
午饭是在路边一家小饭馆里吃的,饭后在等发车时,见公里上驶来一辆吉普车,从车内下来二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人端着一把气枪,下路基后举枪向一头觅食的黄狗开枪,一声惨叫黄狗毙命。这时另一位男子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后问道:是谁家的狗?围观的人都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在本上记了些什么后对饭店老板命令道:我们是县打狗队的,请处理一下死狗。说吧二人上吉普车离去。眼前的一切令人目瞪口呆,饭店老板娘的哭声惊醒了我,再看店老板夫妻开始收拾死狗的遗骸。汽车上路了,车上的乘客纷纷议论,说狗咬人的事件太多,妨碍了旅游业的发展,政府下决心整治四处游荡的狗。回想自己在洱海渔村被狗咬的经历,也觉得这些狗可恶。
伴随着公路的河水也开始变清澈,如同碧绿丝带蜿蜒在山谷,四周的山峦层层重叠,一直融入蓝天。我闭上眼睛感受着半空中的太阳,随着汽车转弯而照到脸上,热热地催着睡意。忽然一阵饥饿感袭来,看了一眼手表才过了三个小时,颠簸的行程让胃也不停地翻着胃酸,也许是高原反应,只觉得胸闷耳膜肿胀。对面驶过的汽车扬起暗红色尘土,冲进了车厢,坐了一天汽车身体浑身酸痛,只盼着快点到宿营地。黄昏来临了,当汽车转出山的背阴处,迎面的夕阳射进车内,让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金辉中。云朵在天幕里变幻起色彩,山坳苍青的阴影正慢慢地抹去大地的金黄,西边的青紫色天幕也一点点逼近夕阳。我喜欢黄昏,夕阳里的风景都统一在一个虚拟的色调里,那瞬间的辉煌和短暂的喧哗让人心情亢奋。
《盘山路》排排树木飞驶过车窗,半空中的太阳随着每次的路转,封迷了我的双眼,眼帘的光斑象尖锐的低鸣,激越起上升的欲望,但遇到迷茫时,才知山巅已在雾中,要明了山间才是最美,看到出发的起点,也能眺望云里雾里的峰顶,盘山路蜿蜒在这云雾间,连接着开始和结束,当回忆的思潮再现出朦胧的影子,离别的故乡将要陌生,想象的空间才开拓,记忆的山水久久地印在眼前。啊!我欣赏转瞬即逝的时光,日出日落的辉煌短暂而迷人,沉浸在夕阳瞬间的时光,留意那光芒几秒的逗留,生命有了意义的相衬才能有所顾忌。
七点左右,汽车停在了黄草坝的温泉旅馆前,夜幕降临,山峦和村舍都笼罩在暮色之中,只有窗口漏出的灯光点点滴滴地勾画着山村的轮廓。安排好住宿后我们赶紧去吃晚饭,在唯一的一家叫醉八仙的饭店里,只有一位年老的店主,因为还要兼管小卖部,所以店里没有菜谱只有食材,客人可根据厨房里的食材自己做,如果让店主做的话另加钱。老陆和小陈在厨房里忙开了,趁晚饭还没有好,我一个人挎着相机走出饭店,回头看了一眼招牌,墨笔写的醉八仙饭店的字已经模糊,心想这饭店只卖食材让客人动手可属罕见。在宁静的山村转了一圈,还是担心狗的缘故不敢离开大路。返回饭店,从店里拖出一张长条凳坐到门口,掏出本子画速写。来往的村民们都好奇地望着我,夜深了行人没了,远山背景的青紫色天光也暗淡了,在漆黑一团的夜幕中分不清山峦与房屋,只听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传来的说话声,感受着山村的寂静。我停住笔开始出神,风吹在身上有点冷,肚子的一声把我拉回现实,不知晚饭好了没有,进厨房看时三菜一汤刚做好,我和小戴忙着端到空桌上,大家饿极了都低头默不作声地吃饭。
吃完饭,我还是回到门口的长凳上享受着山村的宁静,突然从黑暗中出现一个人,见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履蹒跚地走上台阶,走到店门口抬头与我的目光相遇,他赶紧避开视线侧着身子来到店门口,那一瞬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长长的头发戴着旧军帽,黝黑的脸颊络腮胡子,穿粗布兰上衣和兰布长裤,赤脚蹬着双凉鞋,左右跨二只褪色军用包和二只军用水壶,包带上分别系着大小二只杯子,左右还挎着二把雨伞。先在门口小心地探头张望了一下后才迈进店内,来到一张还没有收拾的桌前,将茶杯里的剩茶一杯杯都喝干净后,才慢慢地转身来到柜台,从怀里掏出一只红色钱包拿了几张皱巴巴的钱买了一包香烟,将烟塞入口袋里,二只口袋都塞得鼓鼓囊囊,他大概赶了不少路了,浑身是土连头发和胡子都成了灰色。他再次来到店门口,在我面前停住脚步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后,立刻又低下头匆匆地下了台阶消失在黑暗中。眼前这一切让我久久不能平静,我呆呆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老陆叫我回旅馆时才回过神来。
我们住的温泉旅馆,离名字相差甚远,一栋四层小楼及其简陋,上二楼我们三人住在楼梯左边一间屋,小陈住在楼梯右侧,刚进屋小陈就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也吓白了,她惊魂未定地说:“同屋的那个女人太吓人了,满嘴通红像吃过人一样,进门时她用眼睛直盯着我。”小陈再也不敢回到隔壁去了,无奈我和小戴挤一张床,大家都和衣而睡。正迷迷糊糊时楼上传来了一群男人的吵闹声,听不懂说话的内容,所以心里一下子收紧了。等声音安静下来后,想上厕所,在楼道没有找到厕所,只得下楼在阴暗处解完手,回头望醉八仙饭店时,见先前遇见的那个人正蹲在墙角吃饭,好奇驱使我再次来到饭店,蹲在旁边和他交谈,听不懂他的话,我回头问坐在门口的店主,他讲醉八仙饭店是国营单位,而他原是这里的职工,退休后患上精神疾病之后,整天背着这些东西四处走,睡觉时也不卸下来。我又问他睡在那里,他咕噜了几句也没听明白,只见他吃面如同慢镜头一样,先张大嘴再将面放入口闭上嘴抽出筷子。担心时间久了同事们着急,我赶紧往回走,上楼时遇见二人架着一个醉汉也进了二楼的房间,回到屋里听老陆正在讲几年前去西双版纳的经历,说当地的妇女嗜好嚼槟榔,这槟榔和吸烟一样会上瘾,吃后口唇变红。我没有留意老陆的话,还在盘算这里都住些什么人,万一半夜闹起来怎么办?想着将自己的水壶灌满后挂在床头,预备情急时抵挡一阵子。
我与小戴背对背地躺着,床太窄不能翻身也不能平躺,加上床单下垫的是草垫,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只觉得浑身痒痒。最后小陈实在看不下去了,看看时间也晚,不得不咬咬牙起身回自己的住处。
11月2日 星期日
清晨老陆叫醒我时,忘记了仍然在路上。昨夜平安无事,也许听不懂当地的方言故妄生疑虑。汽车离开了黄草坝时天刚麻麻亮,山村还隐没在清灰色的阴影中,地平线开始泛白,透过车窗看到启明星也随着车子奔跑。车灯下的树林模糊而柔和地向后倒去。天空渐渐地明亮了,反射的光线先将山间的云雾照亮,分开了山之间的距离,晨雾在缓缓上升,如图水墨画一般深深浅浅地晕染着山峦。雾模糊了车窗,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了,雾散尽后汽车停在龙陵吃早饭。这里的亚热带植物郁郁葱葱地长满了山坡,汽车向南行驶不久到木康再次停车,上来了三个边警,他们挨个检查了所有乘客的证件后放行。过潞西的芒市后,沿途景色开始令人兴奋,芭蕉树宽大的叶子和凤尾竹高挑的竹梢摇椅在薄雾中,浓浓淡淡的倩影,来来往往傣族妇女的服饰也让我来了精神。
离瑞丽越来越近,雾也越来越浓,天地茫茫连成一片,汽车不得不打开车灯行驶,近处的雾变成濛濛细雨划过车窗,瑞丽的傣语叫勐卯,意思是“雾茫茫笼罩的绿色地方”。中午时分,到达瑞丽县城时大雾散尽,灿烂的阳光照耀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傣族妇女们身穿美丽的纱笼,但在观察她们的服饰时,有一件事却让人尴尬,妇女们会经常解开纱笼,面旁若无人地整理着自己的纱笼。
在华侨旅馆安顿后,用电热杯冲泡面吃。坐了二天的汽车浑身酸痛,饭后下楼到庭院散步,见庭院休息处摆放着羽毛球拍,一问是旅馆特意为客人准备的,于是我和小陈打了一会羽毛球。老陆和小戴下楼问要不要一起去畹町市看看,畹町市与缅甸接壤,为西南陆路通往缅甸的主要通道,也是一个具有亚热带风貌和民族特色的边境口岸城市。
11月3日 星期一
今天步行去距瑞丽5公里的姐勒大金塔,1981年重修的金塔采用砖土结构,塔基用长方青石建成,主塔高约四十米,塔身贴满金色磁砖,外围十六座小塔,金粉装饰的塔身也是金碧辉煌,塔顶均冠于金箔华盖,微风中风铃叮当悦耳,远远望去那耀眼的金塔掩映在碧绿树林之中。离开姐勒寨继续往弄岛赶,一路上竹楼建筑让人感到新奇,成片的竹林掩映着一座座别致的竹楼。走近仔细观看,主要用竹子建成二层楼,是一种干栏式建筑,粗竹做房子的骨架,竹编篾子做墙体,楼板用竹篾,屋顶用茅草铺盖,房顶呈易于排水的“人”字型,上梯处有一露台,进入长形大房,内有堂屋和卧室,用竹篱相隔,堂屋中央设火塘,日夜燃烧不熄,楼下高约七八尺,四无遮栏,牛马拴束于柱上。
距瑞丽三十多公里的弄岛傣语为“长青苔的水塘”之意,在弄岛首先吸引人的是五颜六色的鹦鹉,那些羽色艳丽的鹦鹉煽起我的购买欲,一来价格贵二来怕无法带回上海。穿过弄岛继续向中缅边境走,沿途的植物展现出特有的热带风光,四周的山峦在雾中忽隐忽现,从这可以看到河对岸的缅甸境内。返途经一座村寨,几个年轻的傣族男女在打谷场上翻晒着稻谷,阳光里一片金黄,村寨旁的小河里一位中年妇女正在用竹篓捕鱼。河边的含羞草惹得我用手触碰羽毛状叶子,落满尘土的叶子立刻闭合起来。
小路穿过一片竹林,那密不透风的绿色世界送来了沙沙风声和此起彼伏的虫鸣,转过竹林是一座规模较大的村寨,在踏入四周立刻响起了狗叫声,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在寨口徘徊了一会,辛好有几个妇女从地里回来,我们就跟着她们进了寨子,来到一座没养狗的竹楼前打招呼,好客女主人微笑着放下手里的活,请我们上竹楼,让进堂屋并端来了小板凳,堂屋的火塘上正烧着豆腐汤,炊烟弥漫在屋内有些迷眼,透过竹篾的缝隙可以看清屋内简单的陈设,由于无法用普通话交流,我们用手比划着说明来意,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在竹楼上拍了几张照片之后离去。
中午时分,我们在清澈的小河边开始吃压缩饼干,简单的午饭结束后,向当地年轻人打听哪里有界碑,被告知不远的贺肥村附近有界碑,由于语言不通,加上本地人把界碑叫作界桩的缘故,走了不少冤枉路才找到,令人吃惊的是界碑居然着落在田埂上,四周是农田。在中缅边境的界碑处留影后,听到远处传来了阵阵锣鼓声,猜想会不会是村民的婚礼?自然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了,寻声而去,原来是中缅二村联合赶摆活动,赶摆场上男人们正在敲锣打鼓,那咚咚声是象脚鼓,咣咣声是鋩锣。广场上有一座瓦顶高脚木屋,是贺肥村的奘房,透过窗子可以看到供奉的佛像和烛光。奘房前竖立着一根粗大的竹竿,竹梢上飘扬着彩旗,围绕着广场有小竹亭、竹台和井台,我们站在竹亭下看着,与身旁的年轻人交谈中得知,这是在通知大家赶摆快开始了,又过了一会敲锣打鼓的人群抬起鋩锣和象脚鼓离开了赶摆场,“他们这是去哪?”“去渡口接客人”。锣鼓声渐渐远去,这里又恢复宁静,趁此机会我们在小摊处吃了竹筒饭,米饭飘着青竹的清香,再喝了一碗米面。日头渐渐偏西,锣鼓声又渐渐近了,我也随着孩子们来到村口的老榕树下,站在裸露的树根上,手扶大榕树,见遮天蔽日绿叶和从树干垂下的气根,能感觉到老榕树散发出巨大的生命力。接来的人群经老榕树下进村,队伍领头的是几位老人,随后是拿着行李的中年妇女和鼓乐队,最后是一群手捧鲜花的少女,鲜艳的衣裙令人眼花缭乱,队伍来到赶摆场,奘房里的本村小伙子们也拥到二楼台上,他们已经扮好妆,白头巾白短褂紫色笼基,显得格外英俊。老人们先被请上奘房做佛事,之后是妇女和捧着鲜花的少女们,给佛像献花后少女们纷纷下楼,在赶摆场上与小伙子们围成圆圈,在鼓乐声中起舞。
我正在拍照时,通过镜头发现一位紫衣少女,只见她圆脸烫着短发,左鬓插一朵粉红色花朵,白的面颊弯眉大眼,抹着鲜红的嘴唇,上身是紫色圆领中袖短上衣,下面是褐底紫花绿叶的纱笼,赤足夹一双白色人字拖鞋,步履轻盈地随着节奏起舞,迈步舞手转身,美丽的舞姿合着华丽的纱笼,夕阳下显得五彩缤纷。每次舞蹈大约持续十几分钟,鼓声一停,姑娘们都散开,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谈笑着,鼓声一响又继续跳舞,起初男男女女还拘谨地分开跳,几次休息后小伙子们开始夹到意中人的身旁跳舞,舞圈也越来越大。
很快我们的胶卷快拍完了,身边也没有备用胶卷,入夜将是赶摆活动的高潮,大家商量的结果是先回旅馆,晚饭后再赶来。回去途中,夕阳快下山了,通红的晚霞染红了河水,河边有几位傣族妇女在沐浴,她们将纱笼束在胸口,一步步走入河中,弯腰将长长的黑发一直垂到水里,金色的河水在她们的撩拨中,水波一圈圈荡漾开,打碎了水中的倒影。
晚饭后,再次往贺肥村赶,途中巧遇在畹町市相识的缅甸老华侨,我们很高兴有了翻译可以和村民们交流了。暮色已浓,血红的余晖映红了天也染红了瑞丽江,对岸的树木和竹林只有深色的黑影。回到姐勒乡贺肥村的赶摆场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白炽灯在闪亮,人们都在吃晚饭,经过老华侨与村民的交涉后,我们被允许进入奘房拍照。上木楼脱鞋进屋,在铺着地毯的地上盘腿坐下,屋正面供奉着一尊金佛,两旁闪耀着五彩小灯替代了蜡烛光,一位老者领着大家做法事,诵经后用过晚饭的姑娘小伙们都拥进奘房,换衣化妆准备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有一位精干的小伙子给每一位参加表演的姑娘小伙梳头化妆,在征得他的同意后开始摄影,当闪光灯一闪时立刻引起一片惊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我身上,姑娘们笑着相互躲着,我也朝她们微笑着摆了摆手中相机,之后拍得多了,她们也习惯了闪光灯。佛事开始了,我也模仿着周围的人闭目合掌盘腿,结束后主持人请我为大家合影留念。我随众人下楼来到广场,这里已经坐满了村民,舞台上村长在讲话,来到同事们为我留的座位上更换了胶卷。演出开始了,首先是合唱,下一个节目是一群红衣少女欢快的舞蹈,她们红头巾红上衣红纱笼,随着乐曲和歌声翩翩起舞,唱歌的是一位小学老师。接下来的节目是烛光舞,四位身着白绒衣白纱笼的少女,双手各夹一支小蜡烛,随着录音机里的音乐翩翩起舞,二只赤足一步一翘再一顿,脚腕系的铃铛叮咚声,那灯光下白衣少女的舞姿婀娜多姿,如同月下白莲随风摇曳般迷人。之后是男女孔雀舞,用五彩丝绸和细竹制成的孔雀开屏装饰,再现了孔雀求爱的场面,演出持续了二个多小时才结束,没有想到一个村寨竟能组织如此出色的演出。
本村的老人和孩子陆续回家了,广场上只剩下年轻人,他们从奘房下面堆劈柴处搬来木柴,在褂着彩旗的竹竿前升起篝火,随着咚咚象脚鼓声起,围绕着篝火舞蹈再次开始,男男女女逐渐混在一起舞蹈,在同事们的怂恿下我也加入了舞蹈行列,简单的舞姿看看容易要合上节拍就不易了,时不时踏错步子,加上手忙脚乱地更正惹到前后姑娘们咯咯地笑个不停,等到第二轮时,虽然动作生硬但总算能合上节拍了。第三轮时男女女完全混在一起,我跟在那位紫衣少女的身后,而我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位胖姑娘,每次出错她笑得最开心,好像专为看我的窘态似的,下一轮开始时还特意站到我身后。回头和她搭讪却因语言不通而作罢。夜深打鼓的人也休息了,年轻人们将篝火分在竹竿两侧,四周摆上长板凳,已婚男人与未婚的年轻人分坐两处,而对岸来的老人和孩子们则在奘房里休息。
一会儿年轻人的对歌开始了,我注意到那位胖姑娘正与一群姑娘们围坐在一起谈笑着,可是不见那位紫衣少女。分坐在篝火左右的青年男女们各围着一位主唱,男女主唱人在与同伴窃窃私语后开始问答,遗憾的是听不懂歌词。
我和同事们自然随已婚男人们围坐在篝火旁,与那位唱歌的小学老师交谈起来,夹杂着汉语和英语也算尽兴。一会木楼一侧摆下了几张方桌,新结识的缅甸朋友来请吃夜宵,我们也不推辞和大家一起围着方桌坐下来,桌上摆着糯米饭、炒豆腐和酸菜,饭后再次交谈中得知他姓赛,住在对岸的北掸邦木姐市。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我感到浑身冰冷,看手表已是凌晨二点,再看小戴趴在桌上打盹,老陆也低着头似睡非睡的样子,只有小陈和老华侨还在聊天。篝火旁的对歌也在不知疲倦地进行着,我建议再架篝火取暖,一会广场上架起三堆篝火,大家围坐成一圈烤着篝火,我也开始迷迷瞪瞪地打起盹来,梦中感觉到自己的脸和胸燃烧,后背却背着一大块冰没了知觉,惊醒后赶紧转过身子背对篝火,慢慢地可以感到冷热也在体内转起圈来。我站起身沿广场上跑步,木楼的里里外外躺满了人,那些小摊贩们也是露宿在摊前,她们用毯子一裹低头打盹,摊上的油灯摇晃着昏暗的火苗,无风的夜空还是从竹林处传来沙沙声响,让漆黑的林子更充满了神秘的幻觉。远处的老榕树下约会的情侣们在低声歌唱,无月的夜空繁星显得格外明亮。回到篝火前的长凳处,篝火的光亮将人们那倦意重重的脸映得通红,看着劈劈啪啪燃烧的干柴,眼皮逐渐变的沉重,远处的歌声回荡在夜空。
11月4日 星期二
镶嵌在夜幕上的星辰,垂下的光丝,撩拨着篝火的火苗,映红了睡梦中的脸,洋溢出梦里的光彩。隐藏在寒雾里的风,吹透了身子,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感到一阵昏眩,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但很慢很慢。天还没有放亮,眼前的篝火还在燃烧,不过火光已是白色,这时耳边响起了老华侨的声音:“天快亮了,我们走吧!”大家都睁着惺忪的眼睛站起身,我们与刚结识的缅甸朋友们一一告别,并委托他们转达对村长的谢意。
天空开始发白,地平线上的那颗启明星仿佛在说朝日马上升起。回到瑞丽与老华侨告别后,天已经亮了,我们吃了早饭后回到旅馆开始睡觉,再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计划明天启程去陇川,所以起床收拾行李,晚饭后上街买了些路上吃的柑子。
夜深了,我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赶摆场的鼓声依旧回响在耳旁。
11月5日 星期三
陇川的傣语称之为“勐宛”,是太阳照耀之地的意思。与地名相反,我们乘车抵达陇川时正值雨天,安排好住宿放下行李,冒雨去林场,在乘车来瑞丽时结识了浙江年轻人小程,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去陇川林场,所以才临时改变了行程。
树林和远山都笼罩在蒙蒙细雨中,虽然穿着雨衣,寒气依旧从腿往上涌,我低头留意着泥泞的道路,离林场不远时雨却下得更大了,几次打算返回旅馆,最后还是到达林场与小程见面,并得知明天是弄巴赶街,于是决定明天先乘车去弄巴赶街,然后搭车去景坎(景罕)广姆寺。
离开林场时雨小了,一路上我盘算着能否在赶街时买一把户撒刀。
11月6日 星期四
清晨赶早班车去弄巴,天上依旧飘着毛毛细雨,来赶街的人还是很多,在小摊上吃完早饭后,我独自顺原路往回赶,在汽车将进弄巴时看到路边一个湖泊,想趁同事还在用早饭想去拍照。汽车一小会的路程走起来竟费时半个小时。雨濛濛的湖面模糊了天水的界限,湖畔的绿树与水中的倒影透过雾纱显露出,宛如画中渲染,几只白鹭飞过水面让雨中湖景更富于诗意。
《雨中湖》细风细雨从湖面吹来,拂过林梢和山岗,如雾纱模糊了湖与天,这秋雨象丝,象泪,更象笛音,缓缓地飘逸,再现了梦中沙哑的歌喉,也曾吸引着众多夜中精灵,倾听歌中倦意的叙述,将风编成歌,多少个日日夜夜歌唱,直到人们明了歌声能带来什么,眼前的歌者是那心里的隐士,凉风吹进秋雨时无言,去时却留下了一片叹息,呵!我发现!此时的雨中湖,蔚兰蔚兰的与天色互溶。
等到返回集市与同事们汇合时,雨淅淅沥沥地下大了,大家躲在小吃摊的木棚下避雨,隔街对面是肉摊,挂在木棚大梁上的牛还冒着热气,地上是一滩血水混合着雨水,散发着血腥味,在屠夫娴熟的刀法下,一头牛被肢解成一滩滩暗红色牛肉,摆在摊边的牛头仰视着雨幕。
中午时分雨终于停了,我们搭乘一台拖拉机去景坎(景罕),但驶到南畹河边时才发现木桥被冲毁,我们只得下车乘渡筏过河,这是临时搭建的渡河工具,两岸拉起一根钢索,竹筏的两头有钢丝系在钢索上,船夫只需拉动钢索驱动竹筏前进,过河的人都站在上面,河水时不时漫过筏子打湿了鞋袜。浑浊而湍急的河水翻滚着还夹杂着树枝撞击竹筏。
上岸后见云隙露出了蓝天,雨后的大地显得郁郁葱葱,远处的山峦显露出淡淡的轮廓,路旁挂满水珠的竹林反射着青翠的光泽,小溪蜿蜒过田野流入河中,流水声合着虫鸣让田野显得格外梦幻而飘渺。景坎广姆寺位于景坎东山顶,广姆意思是塔,所以也称佛塔寺。爬上湿漉漉的台阶,进入绿荫环抱的寺内,塔为方形莲台座,钟鼓形主塔,塔基四面置双坡顶式佛龛,内供释迦牟尼佛像。小塔形制与主塔相似,塔身斑驳的金粉,塔顶的挂着风铃金属冠,微风中铃声合着朗朗的诵经声传入耳中,寻声而去见寺内有一所学校,小喇嘛手捧一本又大又厚的经书在朗读,隔壁是老喇嘛在讲经。
站在寺院山门极目远望,四周是一片平原,地平线上显露出淡淡的山峦,从云隙射下来的阳光让大地显出生机。
下山回到景坎城里,打算乘车回陇川,这时才知道由于大雨冲毁了去陇川的公路,现在已没有车去那了。只能徒步返回了,地图所标为16公里,心想边走边等机会搭车。可是上了公路才发现为了修补冲坏的路而新铺的泥土,被雨水淋得成了泥浆,紧紧地粘在鞋上,越走越沉最后竟拔不动腿了,我们只好挽起裤管拖去鞋袜,赤脚趟泥路,脚板不时被小石子硌痛,但比穿鞋赶路轻松多了。白晢的光脚在红泥中显得格外耀眼,走了一段路后有些习惯了,冰凉的泥浆一滑一滑地无法走快,大家的兴致逐渐高涨,小雨又开始不紧不慢地飘来,我们一手拎鞋一手打伞,边赶路边欣赏着雨中的景色。路过一棵老榕树,在树根上休息了一会,巨大的树冠遮住了雨水,路边的积水里洗去了鞋和裤管上的泥浆后继续赶路,一路上遇到行人就问离陇川还有多远,所有的回答都是大约八公里,这时雨云已经掀起,夕阳从地平线处射来光芒,让我们着急起来,脚痛人也饿,赶路的速度慢了,见路边甘蔗地里有人,我们走近问能不能卖一根甘蔗给我们,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只见他抽出后腰的砍刀砍了一根甘蔗,并截成四节递给我们,给他钱时他连连摆手,随后走进甘蔗地深处。边走边吃甘蔗,糖分让我们有了精神继续赶路,同时留意倾听拖拉机的声音,现在这声音是最动听的。
终于听到了拖拉机的声音,大家高兴极了,剩下的路可以搭车走了。这一路我们共走了十一公里的泥路,回到旅馆时天已黑,所有人的两腿都酸痛得不能动了,洗漱后倒头就睡。
11月7日 星期五
今天是一个晴天,与林场小程约定从林场借自行车去户撒,由于老陆昨天的疲劳还没有恢复,小戴不会骑车,所以他们二人没同去。在林场小程的住处结识了昆明汉人张叔,四十多岁开朗健谈,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是陇川的活地图。当听到我们打算骑车去户撒时不禁笑了,户撒是山区汽车都不去,自行车根本无法去,徒步的话当地人也要走上一天。想想昨天的回程心里着实后怕,不得不放弃了去户撒的念头,看到我们失望的样子,张叔建议由他带我们去景颇族的寨子看看。
张叔和小程走山路如履平地,尤其是下坡时二人一冲到底,而我和小陈却一步一挪生怕滑倒。出发不久就累得气喘吁吁,加上直射的阳光下气温骤升,未到正午身上的衬衣已被汗湿,走进林子里才有些凉爽,但要时刻提防毒蛇。张叔见我们累得筋疲力尽,就先领到他的景颇族朋友家休息,喝完茶后继续赶路,张叔将他的户撒砍刀交给我,自己借了一把雨伞上路,我好奇地问晴天要伞干什么?回答是防狗用,果然一群人刚靠近寨子,四处狗叫打破了宁静的气氛,一群四处游荡的狗朝着我们跑来,我和小陈的心一下子收紧,赶紧躲到张叔身后,只见他挥舞着黑雨伞大声地呵斥着,果然那些叫的狗都安静下来。进寨后张叔的景颇族朋友热情地招呼大家进屋,并张罗午饭。
我有机会参观了景颇族的木板房,他们的住房无论是木制还是砖砌都不装门,室内陈设简单,墙角一张挂着蚊帐的大床,换洗的衣服都堆在床头,地上铺着一块木板算是桌子,四周几把小板凳。屋正中生着一堆火,上支着铁架,室内充满了烟雾。吃饭时将屋里的木板抬到院子,大家围坐在小板凳上,二大铝盆的青菜炒肉和酸菜炒肉,一盆青菜汤和一碗炒辣椒,最后端上来一大铝锅的米饭和一碟盐拌生辣椒,以自家酿的米酒干杯,第一次品尝景颇家常饭,那个辣让我直淌眼泪。
饭后继续往其它景颇人寨子赶,再次进入林子时,我拎着张叔的长刀提防蛇,阴冷的树林里笼罩一层薄雾,几缕阳光照在上面,斑斑点点地昏花了绿林,让树叶流动般变幻着又层层推远,脚下青草松软不时有受惊扰的小虫四处乱窜。突然,张叔拿过我手中的长刀向坡底飞跑,一会见他笑嘻嘻地挑着一条死蛇回来,说是一条灰鼠蛇。
下午时分,再进景颇族的寨子时,我也学着张叔对冲上来的狗挥舞着长刀大声呵斥,果然那些狗哼哼哈哈地低下头闻了闻我的脚后离去。还是在张叔的景颇族的朋友家喝茶聊天,同时,有机会欣赏到女主人的民族服饰,黑棉布做成对襟短上衣,黑红相间的统裙和黑布条缠腿,上衣上镶着大银泡,以及银项圈、银链子、银耳环和刻有花纹的银手镯等装饰,让我和小陈能近距离地欣赏到景颇族的民族服饰。我还戴上景颇族一端装饰有红绣球的白包头,斜背装饰华丽的筒帕,腰插长刀肩挎燧石枪,一派英武景颇男人的装束。
11月8日 星期六
今天一早乘车离开陇川回到瑞丽,还真是雾中的绿地,抵达时阴沉沉的天空又下起细雨。依旧在华侨旅馆放下行李,正逢瑞丽赶集日,我们来到熙熙攘攘的露天集市拍照购物,上午时间很快过去了,在集市上我买了一把与张叔一样的户撒长刀,作为对景颇村寨之行的纪念。午饭后雨渐渐地下大了,我们回到旅馆休息。
来云南已二星期,最初的新奇已经消失,疲劳让人丧失了激情。再回瑞丽,有一种到家的亲切感,相比陇川这里各方面条件较好,只是看见走在大街上身穿纱笼的傣族妇女,才能有南疆之感。
老陆与小戴在小陈的屋里看电视,我独自站在404房间的窗前居高远望,城市已笼罩在雨幕中,葱郁的绿树遮蔽了街道,只有对面高耸的广播铁塔,六只高音喇叭在风雨中纹丝不动,越过树梢是田野和地平线上的山峦淡青色影子。将近黄昏,淅淅沥沥的雨声混合着街上人声,让无名寂寞油然升起。天空中一个小黑点弯弯曲曲地划过雨幕,忽大忽小飞近看时是只燕子,钻进窗前茂盛的绿荫中,那里是燕子的家。
11月9日 星期日
今天还是大雨,打乱了我们再去贺肥村的计划,这二天的雨让土路变的泥泞不堪,景坎回陇川的经历让大家终生难忘,雨天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城里。
明天将离开瑞丽,心中油然升起眷恋之情,收拾行李后再次冒雨出去买柑子,现在正是柑子上市季节,又便宜又新鲜的柑子成为我们首选的礼物。
11月10日 星期一
凌晨六点半乘车离开了瑞丽,下了一晚的雨终于停了,气温骤然变冷,寒风由车窗的缝隙吹入,将睡意朦胧的我冻醒。眼望窗外漆黑的景色,只有路旁粗大的树干隐约分辨,当田野里水洼开始反射天光时,天空渐渐地亮了,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朝霞,让远景呈现于苍茫之中,路旁的树木水洗后碧绿得泛着青油油的光泽,笔直的公路延伸入茫茫晨雾中。
木康检查站,上来一位边警检查了乘客们的证件后,汽车继续往前行驶,大雾围着车身模糊了车窗,团团流动的雾水像波浪般在玻璃前翻滚,路旁的树木只剩下淡淡的轮廓,一排排晃过眼前,让视觉产生疲劳再催人入睡。梦中感觉有人推我,睁眼看时是老陆,他指着窗外让我看,汽车穿过云层来到山巔,如涌潮般的云海簇拥着山腰,一分为二的上空金色云朵裹着阳光,云隙间露出蔚蓝的天幕。盘山公路蜿蜒在云层之间,下方紫灰色云海将大地遮得严严实实,各个山峰如同孤岛远远近近地展示着云海的辽阔,漏出的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上面,跳跃的光斑奏响了云海的乐曲。
傍晚,汽车停在保山市,我们在保山宾馆下榻,保山市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入夜后街道依旧熙熙攘攘的热闹。晚饭后我们在宾馆里痛痛快快地洗澡,自离开洱海宾馆后快二个星期没有机会洗澡,泡在浴缸里僵硬的皮肤才渐渐恢复知觉。
11月11日 星期二
还是凌晨六点半发车,睡意朦胧的我们上车后接着睡,中午时分抵达大理市,仍然入住洱海宾馆,长途旅程让大家累的没有精力外出了,吃饭洗衣服看电视,这样在客房里消磨了一个下午。
11月12日 星期三
今天终于不用起大早了,懒觉后又怀念起此前吃的盐水虾,好在所剩的盐还在,上集市买了湖虾,午饭时再次美美地吃了一顿盐水虾。昨天乘车回大理市时途经下关温泉,经打听得知温泉距下关3公里的西洱河峡谷中,背靠者摩山,从石罅中涌出的温泉水可达76度,为碳酸盐温泉。于是我们一边看风景一边步行前往,三公里一会就到了。生平第一次洗温泉,踏入玉泉院买票,温泉浴室分上中下三个价格,心想温泉水由上往下流,最上的应该是最干净,所以买了最上层浴室的票。可是上层是干净也是最热,站在浴池里随着温泉水一点点上涨,感到二腿一阵子作痛,水还没有放满,我已经头晕的站不稳了,赶紧跳出池子,湿漉漉地穿上衣服出了浴室,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瘫坐在椅子上只剩下喘气,脸发烧头发昏热气从头顶蒸腾着,手脚通红,也不知道温泉水有几度,心想再晩点出来怕是被蒸熟了。小戴和老陆也陆续跑出来,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我闭着眼睛耳旁的声音在变轻变虚,许久身体才冷却下来,看看天色已晚,打算起身往回走,可是二腿一点气力都没有,勉强走到一座桥边瘫坐在桥栏杆上,打算搭车回大理市,阵阵山风吹凉了体内的热气,身体有些轻飘飘。桥下一条黄褐色小溪蜿蜒在乱石间,风吹动着溪边草丛,见小溪逐渐隐没在阴影中。彩云飘逸在蓝天,二旁的大山遮蔽了夕阳,山脚下成排青瓦房升起缕缕炊烟。黄昏的空气吸尽了来往卡车的隆隆声,这一切都由风带来再由风带走,只留下犬鸣声。
西侧山峦的影阴笼罩住公路和另一侧山坡,心急的星星在天幕中眨眼,等了许久也没有拦下一辆汽车,山风已经夺去身上所有的热量,不能再呆在风口了,折回玉泉院停车场,与其中一辆卡车司机商量后,搭乘他的卡车回城。
11月14日 星期五
昨天,乘车从大理回昆明,整整一天的奔程后,我们依旧住进来时入住的金桥宾馆。
回家的路即让人兴奋也令人眷恋。由于去上海的卧铺票紧张,托熟人也只能买到五天后的票。昆明滞留五天,让我们担心起在瑞丽购买的柑子,柑子果汁成了每日必喝的饮料。
晚饭后,闲暇无事上街逛店,在东风广场23路公交车站等车回去时,感到脸上一凉,下雨了?抬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闻到了土腥味,刹那间广场上所有的树木都开始摇晃起来,地上的尘沙也飞扬起一人多高,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风雨模糊了眼前的夜景,仿佛一切都随着风在倾斜,雨点打在身上不觉冷,打在脸上驱赶了心的倦意。
这狂风暴雨来得突然,去时也干脆,风雨嘎然停止后是一片寂静,片刻后春城的喧哗才传入耳中。繁星再次出现在夜空,不是脸上雨水还有点怀疑刚才是否下过雨。
11月15日 星期六
上午去云南美术馆看展览,午饭是在春城饭店点了云南特色小吃过桥米线,下午参观云南省博物馆,搜集资料博物馆是一个好去处,在那里了解到云南25个少数民族的文化和风俗。入夜,我独自来到东风广场,感受着十一月春城的气息。与昨天不同,今晚明月高悬,微风吹拂着脸颊,一个人呆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没有一个相识的人,仿佛自己悬在空中般,身心都无着落。我陷入了流水般的幻觉中,过去的人和事一幕幕在眼前飞快地掠过,与背景的广场融在一起,月亮升高了四周的景色变得模糊了,起身来到汽车站乘车回到住处。
11月16日星期日
今天上午,乘车去位于南郊滇池湖畔的海埂公园,从公园看碧波浩瀚的滇池,一片濛濛薄雾笼罩在湖上,分不清天水的界线。望西面是雾中西山,呈现出灰色平面飘浮在滇池上。沿湖边漫步,看垂钓者悠闲的样子,平静的湖面无一丝水纹。见有浏览快艇,于是上汽艇在滇池转了一周。
中午时分返回昆明,下午老陆和小戴走访昆明的亲戚,住处只剩下我和小陈。阳光透过窗静静地照在米黄色墙上,我半躺在自己的床上看书,小陈盘腿坐在空床上读着诗集“柔情”,阳光慢慢地移到我的脸上,闭上的眼皮通红。我放下书向床头移动一下身子,再看小陈那浓密的黑发散散地披在肩上,暗红格的绒外套和蓝色牛仔裤,正聚精会神地读着诗,见我在听,开始放声朗读,那朗朗诗歌合着阳光,让我的思绪开始流动。这段安逸的时光很快逝去,阳光离开了房间,仿佛魔法消失一样,眼前的一切都瞬间失去光芒。
傍晚,二人在附近小饭馆吃了晚饭后,沿北京路慢慢散步,不知不觉又来到东风广场,在长椅上坐下,望着依旧是那么圆的明月,聊起了各自的童年。
11月17日星期一
来了昆明就应该爬西山,今天乘车来到位于西郊的西山风景区,班车停在音乐家聂耳的茔墓前,开始随人流爬山,先看龙门石窟,这是一组建在罗汉山悬崖峭壁上的建筑群,有石道、古室、古栏、古窟、古佛等石雕作品。登上龙门,凭栏下视是悬崖峭壁,瞭望雾中滇池,与昨天的雾中西山一样,总是让人留下点想象。再上太华山的太华寺,建于元代的寺庙由天王殿、大雄宝殿、缥缈楼、一碧万顷阁、水榭长廊及南北厢房组成,寺院为茂密的竹林簇拥。下西山来到大观公园,见河畔停着游览船,好奇心让我们上船驶向西二园,河道里飘满了水葫芦,遮蔽了水面,木浆划动时,翻起的黑水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木船缓缓地分开水葫芦向湖心驶去。水葫芦这种漂浮性水生植物,圆形叶在基部丛生,茎上的气囊如同绿葫芦,紧紧地挤在船边。船头一人用竹篙分开水葫芦开路,二人划水前进,船尾一人用长竹竿撑着河床,木船艰难地挤过水葫芦驶向一望无边的绿色水原,阳光下泛着碧绿的光泽。看着船夫们与水葫芦搏斗,不禁感叹起这绿色生命的顽强,船夫介绍说政府每年拨巨款整治水葫芦,可是还是抵不过它那旺盛的繁殖力。天近黄昏,彩云点缀起西边的天幕,白鸥掠过池面,木船终于冲出了水葫芦的重围来到西园。
这是一座私家花园,园内有小溪小桥,静静的水面倒映着岸上垂柳,飘浮的水萍分出二个相交的世界。当我从凝视中惊醒时,同伴们已经远去,我加紧步子赶去。回程时湖面起了风,让行船变的更艰难了,风吹动着水葫芦向岸边拥挤,有些地方的水葫芦隆起得老高,汽艇也不得不放慢速度,木船就更吃力了,每前进一点都花去很大的气力,汽艇上的游客也都挤在栏杆处看着我们行船。一个小时过去,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怕赶不上末班车,我和小戴也加入了划船,可是船仍然行进缓慢,寻思在陆地走总比在水葫芦上行船要快些。于是船就近靠了岸,弃船上岸步行回到大观公园,这趟乘游览船让我们对水葫芦留下深刻记忆。
11月18日星期二
今晚的列车,终于要回家了,这等待的时间让瑞丽的柑子基本上进了肚子,上街重新采购了菠萝和香蕉等水果。昆明最后一顿晚饭后,拖着行李上了开往上海的列车。躺在摇晃的卧铺上,听着广播里的乐曲,回家的激动让身体微微颤抖。
《圆舞曲》飘荡在耳畔的歌声,踏步在你和我之间,沉浸在乐曲中的我,任凭幻想翩翩起舞,沉浸歌声中的青春,踏在每个蹦跳音符,心中喜悦在内在外,热血沸腾内心激越,根根神经编织成网,网住将要飞腾的心,我想你想她也在想,我笑你笑她也在笑,我们在歌声中踏步。
(之二)大西北采风日记
1987年10月6日 星期二
夜,在路灯的照射下仿佛弥漫着一层雾纱,昏昏点点的光线催人欲睡。来到上海北站,未见同事身影不由得怀疑是否记错了时间,进候车室遇见老陆才宽心。排队检票进站时,小陈由丈夫陪同赶到候车室,登上开往西宁的列车时才望见小戴拎着行李的身影,这次大西北采风的成员才聚齐。二个中铺和二个下铺方便聊天,当列车驶出上海站后,我们兴奋地交谈着,想象着大西北的景色和将要面临的经历。11点熄灯后各种才上床睡觉。列车上的日子平淡而乏味,每到一站轮流下车在月台上活动一下身子,一日三餐吃着家里带的食物,午饭后午觉晚饭后聊天再睡觉,上海到西宁二千多公里,从平原经黄土高原进入青藏高原,二天三夜的漫长行程。
10月9日 星期五
西宁这座历史悠久的高原古城,古称西平亭,海拔2261米,四周群山怀抱,有南川河、北川河流经全市。秋天的西宁早晚温差大,清晨的寒气侵入肌肤有些疼。走出西宁宾馆沿街去西门口汽车站,沿路街道整洁,只是上下坡的路程身上竟冒了汗。为了这次采风特意赶制的军式迷彩裤,在当地格外引人注目,大嫂大妈们都笑着称为“花裤子”。高原的天空格外的邃蓝,蓝蒙蒙的远山映衬着秋日的树木,园园的黄叶想小金币般闪动着,泛着银泽的白桦树干传达着清冷的感觉。
在西门口汽车站乘上开往塔尔寺班车,奔驰在笔直的高原公路上,路边的树木成排地往后倒,荒芜的草原只见泛白的土地和稀疏的干草,偶而点点绿意的树和金色的草垛。接近塔尔寺时路边开始出现了一群群藏族男女,他们浑然不介意飞扬的尘土,男人黝黑的脸深深的皱纹,舒展时仿佛道道裂开的口子一般白森森地刻在脸上,女人的头上梳着许多小细辨,一缕缕地垂在肩上,一副淳朴憨实的样子。经年不洗的藏袍已经分不清本色,却给人一种浑厚泰然的视觉感。
塔尔寺是先有塔后有寺,故名塔尔寺。共有大小建筑千余间,分布在莲花山的一沟两面坡上,高低错落而交相辉映。位于寺中心的大金瓦殿更是绿墙金瓦辉煌而壮观,正面柱廊用藏毯包裹,殿内悬挂乾隆皇帝御赐的金匾"梵教法幢"。进入大金瓦殿内,迎面是高矗的大银塔,塔上有一龛,内塑宗喀巴金像。塔前陈放有各式酥油灯盏、银鼓号角和玉炉金幢,梁枋高悬帷、幡、绣佛、围帐及布陈天花藻井等,巨大的雕花园柱下部围裹着蟠龙图案的藏毯,铺着地毯的地面设有长条禅座,两侧经架上摆放着经卷。进入大殿心情立刻被封裹似,那昏暗的光线里弥漫着历史的积存,一束阳光透过高高的天窗格照在下垂的帷幔上,荧荧的光雾使堂内洋溢着神秘的气息。
塔尔寺的壁画和堆绣也非常精彩,壁画画风属喇嘛教宗教画系,具有浓郁的印藏风味。壁画颜料采用石质矿物,色彩鲜艳,只可惜多数的壁画被帷幕遮盖。堆绣是用各色的绸缎剪成各种形状,佛像、人物花卉、鸟兽等,以羊毛或棉花充实其内,再绣在布幔上,极有立体感。在大经堂内欣赏了堆绣艺术“十八罗汉”等。
出大殿时,正午的阳光一下子昏花了视觉,一片粉红色的光芒笼罩在眼前。八宝如来佛塔前,朝拜者以自己的额头触碰着石座,佛塔四周用酥油粘着钱币,还有些缀饰着羊毛。这里的壁画、堆绣、护法转轮、门环等都深深地吸引着我,或许与我近年来倾心于宗教作品创作相关。
寺内是严禁摄影,但可以画速写。喇嘛们身着深褐色藏袍,上身是镶黑边的浅褐色袄袈。右肩搭着桔色披肩,有的是红色披肩,脚下是藏靴。三三两两地坐在建筑物的阴影里,为创作提供了素材。
高原的蓝天蓝得深邃而无一丝云朵,耀眼的阳光照在大殿的柱子上,反射着炫目的白光,地上的阴影清晰地分割着砖地,静静的空气中能够感受到朝拜人心中的呐喊。集市上的小摊上则充满了生活的喧闹,出售着当地纪念品。在摄影棚租借了藏族服饰,我和小陈穿戴后拍摄一套服饰图片资料。
10月10日 星期六
上午,在西宁火车站购买了开往格尔木的车票,随后参观了东关清真大寺,这座西北地区四大清真寺之一坐西面东,伊斯兰特色殿内宽敞、处处显得古朴而肃穆,可容纳3000多人礼拜。回程途经菜市场买了些蔬菜,天天吃泡面加榨菜,能吃上一顿蔬菜泡面也让麻木的味觉有些放松。下午3点收拾行李去火车站,上车的乘客多加上行李也多,挤上火车还着实拼了一下体力,安坐到位子后才稍稍喘了口气。
4点52分火车驶离了西宁站,车窗外的夕阳透过路旁的白桦树照进车内,车厢里弥漫着金色的薄雾。夕阳沉没到山峦,田野渐渐褪去色彩,白桦树叶稀稀落落地在晚风中摇晃,刚收割的田里稀疏地残留着稻秆,几捆稻草滚落在地上。一缕细长的炊烟在远处平顶房后升起,慢慢地摇曳着,合唱着黄昏的宁静。小河水冲击着石块,顶着浪花蜿蜒过小山坡,在裸露的岩石缝间处探出枯草和暗红色裸背植物,像花一样一簇簇匍匐在山石上。黑夜前的天空显得格外明净,压在远山上的彩霞衬托着淡青色山峦,展现着大西部深沉的辽阔。偶尔有条小河流经的荒地上,裸露的地面会沿河点缀起半枯黄的植物,不时还能看到黑色的马儿在河边吃草。
火车行驶了二个小时,再也看不到树木,只有荒原和一堆堆枯草,火车转过一处山,迎面是一汪湖泊,宛如宝石般荧荧地泛着蓝光,湖畔的植物长得格外茂盛,如同毛毡一样绒绒的一片金黄。蜿蜒在原野上的公路像一条带子丈量着大地的辽阔。变深的山峦蒸腾起青雾,山后的天幕也闪出最后的淡橙色光芒,田野里的水洼反射着天光,仿佛一曲将尽让叹息之情回荡在旷野。
夜幕蒙住了车窗玻璃,也照出车厢里人们疲倦的面容,车灯下晃动着泛着褐色光泽的脸,由于飞驰的列车的缘故让车厢里的一切都显得如梦般缓慢。途中小站停车时,车厢里进来一位喇嘛,他在我们对面的空位子坐下,让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只见他身穿褐色藏袍,暗红色披肩,看样子象三十多岁,但与他交谈后才知道年方二十二,刚从位于塔尔寺的青海省藏语佛学院毕业,乘车回老家刚察。我为他画了一幅素描,可惜时间太短,等他在刚察站下车时也未能画完。夜深了,乘客们都找着舒适的姿势睡觉。
一觉醒来感觉在寒雾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又慢又虚。我活动了一下身子拿起速写本,见同事小陈还在熟睡,头依在车厢壁上,微合着眼半张着嘴,忽闪着小鼻子均匀地呼吸着。闲暇无事为她画了一张速写。突然,一个急刹车,她的身子向前冲了一下醒了,呆呆地看着我的脸,见我正在画她熟睡时的速写,不觉脸红了伸手将速写纸撤下撕碎。看看车窗外一片漆黑,列车停了很久才有一列火车从旁边飞驰而过。再次启动后小陈的睡意也没了,她拿过速写本也回敬了我一幅漫画。
10月11日 星期日
清晨的空气真凉,寒气由下朝上渗透了全身,每次醒来都觉得如睡冰窟。5点时分为了拍摄日出,我强打精神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渐渐地能分辨出连绵起伏的远山,东方开始露出一条光带,无星星的夜幕显得光滑而幽蓝,田野还沉浸在浓黑的雾中,只有湖泊和水洼映出逐渐变亮的天幕。忽然间,远处湖畔闪出一点灯光,微微地颤抖着又引出一串灯光。天穹开始泛白,大地渐渐明朗,黑色的大幕被掀开,金色的光芒开始铺盖荒原。当耀眼的朝阳越出山峦时,阳光一下子射进了车厢,让旅程再次显出生机。那一望无际的柴达木盆地呈现出深沉而辽阔,朝露中的沙柳黄绒绒的,一簇簇地匍匐在灰紫色的沙砾上,起伏沙石丘恍惚海上波涛,摇曳的枯草宛如飞溅的浪花,拖着长长的影子。偶尔从地平线上露出的雪峰,也忽隐忽现于青雾之中,不间断地闪过窗前的黑色电线杆更增加了行程的单调。
列车行走了一天一夜,早晨开始断水,乘客们忍着干渴熬到中午才抵达格尔木站。“格尔木”蒙古语意为河流密集的地方,地处青海省中西部、青藏高原腹地,是通往新疆、西藏等地的中转站。在格尔木市政府招待所办理了入住手续后,先去长途汽车站购买去敦煌的车票,随后在市街观看。格尔木位于柴达木盆地中南部格尔木河冲积平原上,海拔为2780米,也许是有些高原反应的原故,只觉得浑身乏力,所以,天没黑就回招待所休息了。
10月12日 星期一
早饭后,我们租自行车去郊外,小戴不会骑车,一个人徒步在市内闲逛。今天风很大,吹起的沙土遮天蔽日,顶风用力蹬车,风在耳旁呼啸,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夹裹着沙土的西北风象刀子一样划着裸露的皮肤,一手握车把一手用手帕捂嘴,可是嘴里还是进了细沙。老陆和小陈不敢在往前骑了,先打道回招待所,我为了拍摄昨天从列车上看到的风景,一个人顶风继续朝前,骑到车盘路向北转,西风不再为难我了,还可以侧身借助风力让骑车变得轻松许多。风沙蒙住全身,系在脸上的手帕让呼吸变得困难,出市区约二公里处路旁一块牌子吸引了我,上写“进入大草原小心火灾”。
此时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片金黄与蔚蓝的天空平分着空间,一条深灰色的柏油公路笔直地插入天边,道路二旁的电线杆相随消失在远方。旷野中狂风呼啸着飞扬起沙尘,偶而驶过的卡车的轰鸣声,从风沙里来又消失在风沙中。路面上的砂石开始让我担心,一旦自行车胎爆那可就惨了。再沿公里骑了五公里,路边有一条小路,吸引着我离开了公路进入草原,路尽头是一处坟地,坟墓上飞扬的白布和着野地穿梭的风沙,让四周的气氛逐渐凝固,那一排排墓碑放大了风的呼啸声,一丝恐惧感油然升起。我下车用照片记录后赶紧离去。天蒼蒼地茫茫,枯草风中瑟瑟舞,回程骑得很快,因感到仿佛坟中白魂紧紧地相随在身后似,瞬间后背冒出冰冷的细汗,通身流过一股颤栗。
正午回到招待所,同事们都焦急地等在门口张望,见我平安归来才放心。午睡后恢复了体力,与同事们一起去买菜。今天是小陈的生日,下午开始烧晚餐,用电热杯做出菠菜汤,海带丝拌莴笋,加上从上海带来的炸咸带鱼、香肠、鸡胗干和炒酱等。我骑车去买啤酒,小戴将写有生日快乐的纸牌别在小陈的红外套上,在客房里布置出喜庆的会场。从上海出发一路跋涉已一个星期了,好容易有一次聚餐,大家都尽兴而眠。
10月13日 星期二
早上7点,天还刚刚蒙蒙亮,我们乘上开往敦煌的长途汽车。黑沉沉的大地尽头一条白雾正慢慢展开,辽阔的地平线上一轮朝阳顶起白雾冉冉升起,霞光涂抹着微微隆起的土丘,那金色与低洼处灰白色结晶盐地交织着旷野的旋律,生机勃勃新的一天开始了。
从格尔木到敦煌全程约500多公里,戈壁荒滩一望无际,一条笔直的公路向前伸展,仿佛永远也不到尽头般,景色单调,偶尔有几辆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扬起一团烟尘,过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经察尔汗、锡铁山、大柴旦、阿尔金山、当金山口、阿克塞,于傍晚抵达敦煌,入住敦煌飞天宾馆。
10月14日 星期三
敦煌的第一天,参观了莫高窟中晚唐17窟内,微弱的光线从门口射入洞内,迈入洞窟首先是刺鼻的腐气收紧了感觉,随着自己长长的身影穿过甬道进入大殿,中央的佛龛上端坐着释迦牟尼的泥塑,四周的洞壁上彩绘有佛经故事。刚从亮处进入洞内眼睛不习惯,渐渐地习惯后开始仔细地观看晚唐时期的壁画。
这第17窟也称藏经洞,位于南区崖面北端底层大窟第16窟甬道北壁,坐北朝南覆斗形顶,北壁前设泥床,泥床上为晚唐高僧洪辩法师塑像,富有写实意味的真容像。北壁画双树,西侧树下绘一手执杖,一手执巾的近事女,东侧树下画持纨扇比丘尼一身。
10月15日 星期四
敦煌的第二天,再去莫高窟观摩,这样二天几乎走遍了莫高窟所有开放的洞窟,其中最吸引我的是北魏时期壁画,线条刚劲有力层次分明,人物神态神情描绘得栩栩如生,它为以后的艺术创作提供了灵感。
《莫高窟》并驾思绪的劲风,拂过砂砾和荒原,吹落红沙柳上的露珠,流动着合着风的低语。看!鸣沙丘后的晨光,将眼前细节再次隐没,留下了尖锐的轮廓,勾画出我和身后的大地。告诉它,此时的风呀,如果在前,让它穿过,如果在后,让它上升化为彩云,边饰我的心思,五彩缤纷是分离的光芒。
10月16日 星期五
上午乘车去敦煌古城,这是1987年为中日合拍电影《敦煌》而建,以宋代名画《清明上河图》为蓝本,城内由北宋时期的高昌、敦煌、甘州、兴庆和汴梁五条主要街道组成,点缀以不同地域的过街楼、佛庙、当铺、货栈、丝绸店、酒肆、饭馆、住宅等,下午参观了月牙泉和白马塔等名胜地。
傍晚回到宾馆后,我的兴致依旧高亢忽然萌生拍摄落日念头,于是,一个人朝西走出市区,来到已干凅的党和河畔,沿河床是松软的沙丘,西边的云层遮蔽了夕阳,金色光芒勾画着云朵,在蓝天的映衬下闪闪放光。寒风在身边呼啸,稀落的白桦树枯叶颤抖着,传达着寒意。为了驱赶寒冷开始漫无目的地沿河床跑步,远处一排树林逆光中摇摆着墨绿色枝叶,阵阵犬鸣随风飘来,让这宁静的荒丘更显凄凉。紫色的云团沉重地压在地平线上,龟裂的河床上的泥土被风吹起,象埋在沙中的废纸片,穿过党河的电线杆,黑色身影合着作响的电线,勾画出晚秋时分党河畔的凄凉。
正失望地准备回去时,一束夕阳射穿了云层照在了树稍上,边饰出一条参差不齐的金带,沙丘上也被点缀出一小片金色辉煌,让暗灰的沙石也有了一丝生机。河对岸的残墙吸引了我的视线,那白粉墙壁依稀可见,都参差不齐地延伸到河岸。远处飘来了孩子们的笑声,寻声向党河大桥走去,不远处有几个孩童在桥下玩耍,飞扬起的风沙不时裹住了他们瘦小的身影。夕阳照到了我的身上,在河床上画出一条长长的声音身影,那一瞬间仿佛站到了舞台的中央,风声如同喝彩声久久围绕在身旁,欢悦的心情刚到顶点,阳光再次被乌云遮蔽,耳畔又只剩下风声的呜咽。让我忘记了按动快门。眼睛望着云层里最后的落日,辉煌的彩云合着风中的低语,那黄昏时分一刹那间的感觉,让我身体仿佛变得轻盈变得透明。灰蒙蒙的远山隐没在薄雾中,晚霞熄灭在地平线后,天黑了,此时心中渴望起灯光和家的温暖。
《夜的开始和结束》风促动着浮云,匆匆地掠过天空,天边的话语却在心中回荡,一切都凝固在空中,安寝的落日一层层映衬,古城深色的身影,阵阵风声通过四处回响。啊!此时的灵魂正冲撞着胸膛,当晨光带着露珠,沉甸甸地落到沙丘,人们在慢慢地向边缘倾斜,天空不再呈现蔚蓝,地上的影子不再阴凉,此刻,微风中沙漠里,都在寻找那可支配的意愿。
10月17日 星期六
清晨,乘车去嘉峪关的路上,地平线上拱出一抹燃烧的朝霞,可还没等朝日升起,铅灰色乌云封住了东边的缺口,四周单调的景色如灰色雾纱茫茫一片,让人倦意重重。上午时分阴霾的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雪花,丝丝寒气在上空盘旋着下降,随风呼啸着盘旋着,改变着旷野的景色。飞扬的大雪横过大地,不一会在辽阔的荒原上勾画出一条条白雪长带,不时随风翻滚,荡漾在沟沟坎坎的沙丘和沙柳上。我隔着小陈的肩头凝视着车窗外的景色,窗缝间吹进一股寒风飞扬起她的鬓发,露出冻红的脸颊化成一片霞光,恍惚间在心中唱响了一首歌。
雪停了风紧了,吹动着积雪滚过冻硬的沙地,汽车在玉门镇打尖,打开车门一股寒风冲进车内,乘客们一个个缩着脖子下车后赶紧钻进一家饭店。午饭后身上有点热气了,跨上照相机出饭店,雪停了,可是寒风卷起地上积雪铺天盖地砸来,摇撼着路边一排排白桦树,当我从怀里掏出相机拍照时,不情愿的狂风呼啸而来欲将我掀倒,雪珠象沙子一样打在身上沙沙作响。我赶紧躲进车厢,隔着玻璃窗看着一团团被狂风吹起的雪雾滚过沙丘,翻腾的白雾涂抹着铅灰色天空,也模糊了地平线。
汽车离开小镇继续奔驰,雪下大了,白网似罩住了人们的视线,迎风飞翔的小鸟吃力地煽动着翅膀,最终只能躲到背风的枝干上等待风雪停息。
下午三点多,汽车到达嘉峪关市,先到嘉峪关宾馆安顿下行李后,我和小陈租了二辆自行车去嘉峪关火车站买票。大西北的狂风象砂纸般磨着裸露的皮肤,一路呼啸阻挡着我们前进,每蹬一圈脚踏板都要倾尽全力,小陈更是累得气喘吁吁,几次险些被风吹倒。夕阳再次掀开地平线的厚厚云层,勾画出祁连山峦那青灰色轮廓,仿佛在鼓励为我们加油。火车站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位无精打采的售票员在聊天,进大厅先喘了喘气,二人都感到口干舌燥,在售货亭买了一罐糖水桃子喝了,才去售票窗口买去吐鲁番的车票。
离开车站骑向嘉峪关古城,由于是顺风下坡路,回程还算轻松,赶到古城时太阳已经隐没到地平线下,脚下的碎石和枯草都荧荧放光,将照相机放在车座上,用慢快门拍摄了一张落日后的古城。
10月18日 星期日
今天计划去嘉峪关古城,由于小戴不会骑车,所以只能一起等公交车,左等不来右等不到,大家都有些焦急,最后只得乘出租车去。嘉峪关古城在市区西5公里处,位于嘉峪关最狭窄的山谷中部,两翼的城墙横穿沙漠戈壁,被称为「天下第一雄关」。现在嘉峪关以内城为主,城高十米多,周长约六百四十多米,以黄土夯筑而成,是保存较为完整的一座古城。
10月19日 星期一
久闻唐代诗人王翰的《凉州词》中“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诗句,今天一早从嘉峪关赶去酒泉市。酒泉夜光杯采用祁连山的玉雕琢而成,墨绿似翠,纹饰天然。在酒泉夜光杯厂观看了整个制作过程,于销售部买了一对夜光杯。午饭后乘出租车赶到火车站,检票进站后才知道由北京开往乌鲁木齐的59次列车晚点,乘客们都拿着行李等候在月台上。我坐在月台尽头的花坛水泥台上闭眼晒太阳,微风和煦吹在身上暖洋洋,不一会就感到睡意涌起,赶紧起身在月台上来回小跑几步。无意中看到一位年轻人,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左右,正脱光上身抓虱子,抓干净一件穿上再抓一件,抓到的虱子用牙咬死,阳光下显得很自在暇意。等待的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地流逝,晚点的列车终于驶进站台,车上乘客人不多,在车内补了卧铺后,一夜安睡无话。
10月20日 星期二
列车上午抵达大河沿站,开往吐鲁番的头班车刚开出,下一班车要到下午才有,我们在车站寄存了行李后,开始游览大河沿镇。5点多才乘车来到吐鲁番市,下车后有驴拉平板车在接客,虽然很想体验一下驴车,但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就近找旅馆,市内高楼不多,走出不远就看见了吐鲁番宾馆的招牌。入住时是北京时间6点,由于与乌鲁木齐时间相差2个小时,所以天还很亮,我们来到大街上漫步,吐鲁番不愧是葡萄之乡,连人行道上都有葡萄架搭成的绿荫,来来往往的维吾尔族人戴着漂亮的帽子,身着华丽的民族服饰,高鼻梁蓝眼睛操着民族语言,恍惚来到异国他域。途径巴扎(集市)时,被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各式各样华丽的衣裙头巾,色彩绚丽的地毯和各式银制手工艺等,可惜时间太晚,多数小摊都收摊了。穿过巴扎是一条小吃街,这里正是饭口,热气腾腾的小吃摊一家挨一家,都是新疆风味小吃,尤其是烤羊肉串的小吃摊,2角一串让人流连忘返。
天黑回到住处,洗漱后倒到床上,望着拱形的屋顶,心想这如同山洞的房间应该带我进入梦境,这些日子路途劳累,不曾有过一场梦。
10月21日 星期三
太阳刚露头,我们包租的丰田面包车飞驰在通往火焰山的路上。火焰山古称赤石山,位于吐鲁番盆地的北缘,呈东西走向,是由赤红色砂、砾岩和泥岩构成。寸草不生,赤褐色的山体在阳光照射下灼灼闪光,如同烈焰熊熊故名为火焰山。
火焰山上的柏孜克里克千佛洞,位于木头沟西岸的悬崖上。千佛洞始凿南北朝,经历了唐至元朝长达7个世纪的漫长岁月,这里一直是高昌地区的佛教中心。伊斯兰教传入吐鲁番后,柏孜克里克千佛洞随之衰落并遭严重破坏。之后是参观高昌故城,当汽车进入故城时,一片茫茫戈壁之中耸立着宏伟壮观的外城墙,西南角是一所占地近一万平方米的寺院,这些用土夯筑的建筑物经历了无数岁月,依稀能分辨出大门、庭院、讲经堂、藏经楼、大殿、僧房等遗址。登高眺望,故城呈不规则的正方形,分为外城、内城和宫城三部分,北部的宫城内留存许多高大的殿基,可以想象那是一座高达四层的宫殿建筑遗址。蔚蓝的天幕铺展在故城的黄土色残墙断壁之后,风中摇曳的沙柳合着穿越残壁的声响,吟唱出远古时代的挽歌,引发出心中的呐喊回荡在故城上空。零星的游客时隐时现在残壁旧址,呼喊声融入这浓厚的空气中,再交织成低沉的回音若隐若现。
高昌城北面阿斯塔那古墓群,从城东北一直延伸到城西北。墓群的墓葬皆为土洞,通过长长的台阶通到墓穴,打开墓门进入长方状墓内,里面点着昏暗的油灯,墓穴绘有壁画,主要描绘着日常生活场景,画面多为条幅式屏风,早期以人物为主,晚期则偏重于描绘花鸟。在第三座墓穴里陈列着一对男女干尸,风干的皮肤像纸一样龟裂,露出黑乎乎的肌肉。墓穴内散发着浑浊而刺鼻的霉味,返回地面后有点后悔不该去打扰他们的阴室。古墓群没有坟头和墓碑,平坦的沙砾地上整齐地排列着长方形的墓坑,古墓群的远方是闪耀着暗红色光泽的火焰山。中午回吐鲁番市休息,在宾馆的饭店里吃了午饭后,坐在花园的花坛上看诗集,不远处有二位国外的姑娘正在做针线活,有些好奇就走近观看,原来她们边做袖套边学中文,我用不标准的英文和她们交谈,其中夹杂些简单的中文。下午三点半时,老陆叫我上车,出发去交河故城。这时才发现面包车里多了一位乘客,交谈中得知是一位刚自费赴西藏考察回来的年轻人,从拉萨途经喀什来到吐鲁番。一路上大家都很有兴致地听他叙述西藏见闻。
交河故城是保存得较好的都市遗迹,位于吐鲁番市以西13公里,整个交河故城像一片大柳叶,因河水分流绕城下故称交河,故城建筑是用夯土版筑而成,依稀可辨认出佛寺、佛塔、街巷、作坊等。我站在一处高地,疑是祭祀的场所,遥望地平线上的夕阳,感到壁间飞翔着远古的居魂,无声地游荡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晚霞烧红了天空,故城的残墙的影子越来越长,当我们乘上汽车将离去时,恍惚间看到了那些灰色居魂再次回到了故城。
回程的车上大家都累了,赴藏的年轻人打开随身携带的袖珍盒式放音机,曲子是日本作曲家喜多郎的《敦煌》,音乐凝重而壮美,琴键间蕴藏着婉转与虔诚,展现出纯净的心灵之乐,描绘了弥漫万里的空旷黄沙和千年之前的繁华。
《古城抒怀》将开始的夜收凉了我的汗,一切深沉在心中,土城的断壁撕磨着深蓝的天空,晚风滑过林梢,如歌者在远处纵歌,那辽阔的天穹里有你有我的身影,路在脚下延伸,笔直地伸入地平线之外,如果走向生活是一种享受,我称之为雪,松松地落在河畔,那只是水的第二形态,每一步踏在薄冰上,你会升起一丝惊虚,久久地笼罩在周身。古城沉淀下的忠告,如黄昏时分的歌,刚开始夜将扬溢起的哀思,更象风中白桦树,任风变形的树叶,倾注着将开始的生命,晚风吹拂下的荒原,如果能映在眼前,那春的解答会多容易,当青青的炊烟升起在村庄,被注入血色的黄昏醉意迷醇,在远山旁静静地展开,一丝流霞象哨声,撕开倦意重重的心思,清脆地回响在心中。
10月22日星期四
旅程接近尾声,疲劳也达到极点,想回家了。上午去巴扎购买了给家人的礼物,在小摊上吃了最后一顿新疆小吃,下午回住处收拾行李,用电热杯泡了方便面当晚饭。晚七点乘出租车去大河沿车站。一路上道路颠簸得厉害,双手紧抓把手只觉得胃里那杯泡面上下左右晃动着。落日后的晚霞通红通红地映衬着远山,山间升起的青雾模糊了山脚的轮廓,使大地更显的辽阔。
抵达车站时天已黑,第一颗星辰刚在深蓝色夜幕闪耀,安静的小镇里闪动着灯光,我们在候车室内等候着由库而勒开往西安的列车。夜真凉,候车室里寒雾四处弥漫,让暗淡的灯光更显昏暗。11点多列车终于进站了,乘客们匆匆上车,这夜真难熬,我不断地变换着姿势,在坚硬的硬座上一觉一觉地睡着醒着,熬着这寒冷的睡眠。
还有将近60个小时的旅程,这硬座让白天也难熬。我努力让自己平静,白天看风景晚上睡觉,留意着车厢内的事与人。嘉峪关站上来了三名武警押送一名犯人,这名年轻的犯人带着手铐,坐在武警们中间,见有人观看时,一旁的武警用外套盖住了手铐。隔着过道与武警们聊天,并观看了他们携带的拇指铐。在武威站上来了五名身体健壮的中年人,老羊皮袄羊皮帽装束,背着沉甸甸的背包,引人注目的是斜跨着的长条布包,其中一位中年人见武警们也在注意他们,所以走到他们旁边坐下,从衣兜里掏出证件和一张信纸解释道,他们是石油工人休假去打猎,有政府的许可证。
我斜靠在座位上听着他们的聊天,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地熬着,石油工人们下车了,武警们也下车了,车厢里的乘客越来越少,离西安也越来越近了,我终于可以在硬座上躺平了。
10月25日星期日
上午列车驶进西安站,漫长的旅途结束了。回上海再也不愿坐硬座,可卧铺票紧张,到的当天去买也只有五天后的票。离开车站去找旅馆,望着街道和楼房仿佛有了到家的感觉。住进胜利饭店后先洗澡,整整一个多星期没洗,身体都没了感觉了。傍晚,我乘出租车去姨父家,不想姨父出差到北京,晚饭后怏怏地回到住处。古城呆了五天,主要是呆在房间里整理采风资料,或去各大博物馆搜集资料。此次大西北采风主要是青海地区藏族和吐鲁番地区维吾尔族的风土人情,服饰图案,以及敦煌石窟的壁画等。30日早晨7点半,列车再次带我驶离了西安。
10月31日星期六
已没了出发时的激情,近一个月的采风让身体疲倦感觉麻木。夜再次降临,离上海真如车站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行程,空荡荡的车厢里零星几位乘客,眼前的一切在慢慢地罩上一层蓝色,渐渐远去的车轮声正抽去我身旁的空气,让心紧紧收缩着涌出丝丝凄凉来。忽然一股凉气渗入体内,同事们的脸慢慢地化开,虚脱了四周不知谁离开了谁。忽然感到一块光滑而冰凉的立方体塞进了张开的嘴里,并不断地涨大,让我的下颚变得沉重起来。儿时的记忆再次涌现,那时梦中曾经惊恐地喊着父亲,现在却如同对待久别的老友一样感受它,眼见着最后一束光散去。
“快醒醒,到站了。”安静的耳畔再次响起广播声,是介绍上海旅游情况。我赶紧睁开眼睛,同事们已经收拾完行李准备下车了。漆黑的车窗外出现了灯光,越来越多。我坐直了身子,脑袋还是昏沉沉,广播里的声音变成一片嘈杂的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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