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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尘漫不经心地拨动手中的佛珠，眼皮垂了下来，“怎么，府上的娇客需要池公子亲自接待么？”
电光石火之间，池夫人明白了过来，皇帝是冲着霁家姑娘来的！怎么回事？不是说落选了吗，既然皇帝喜欢，为何……
“陛下说笑了，犬子自然是来侍奉陛下。”池夫人小心周全道：“男女授受不亲，霁小姐是小女的朋友，自然是女儿家一起玩。”
“这么说，若朕想见一见，倒是非分之举了。”云墨尘姿态放松，仿佛随口说笑。
池夫人被这一声笑刺的头皮一紧，避无可避，“陛下是天子，您如果想见，没有不合情理的。”
池夫人赶紧嘱咐管家，“去请小姐和霁家姑娘来。”
池夫人脸上笑着，心里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池卿朗好不容易开窍，一会儿人回来了，她如何交代？
云墨尘看着池夫人的神色，点到即止，拦住了管家。
“罢了，不必兴师动众，朕只是听闻霁小姐颇通棋艺，今日既然赶巧了，就顺道瞧瞧。”云墨尘还是亲和随意的口吻。
面对心腹重臣的家眷，云墨尘给足了池夫人面子，“池夫人喜甜，朕特意带了糕点房的驴打滚，这时节的赤豆沙馅最可口。”
常顺双手捧着糕点盒子，走到池夫人身前，“陛下特意嘱咐糕点房现做的，池夫人可趁热尝尝。”
池夫人心中稍定，感激地收下：“多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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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倾颜被牵引着进入花园，一路过来没见到其他宾客，也不知什么缘由池卿环似乎只邀请了自己？
几人正有一搭没一搭闲话着，在人工湖中间的方亭内落座。
凤倾颜礼貌地夸奖起花园的风光，“府上的建兰开的极好，在湖心都能闻到馥郁的芳香呢。”
“再好的花，也得有姐姐这样慧心的人赏才好。”池卿环被牵回了心神，“我哥哥也很喜欢兰花……”
两人正说着呢，池卿环贴身丫鬟连翘一个踉跄，竟脱手把甜汤撒了池卿环一身。
见闯了祸，连翘连忙跪下，“小姐恕罪，奴婢是无心的！”
“无碍。”池卿环哪里会生贴身丫鬟的气，只是环心里奇怪，连翘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
看着满身狼藉，只能起身暂别霁家姐妹，“我暂且失陪了。”
连翘才扶着池卿环离开，周围的仆从也悄无声息离开了，偌大的花园只留了她们姐妹二人。
凤倾颜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景致，霁听娇则一直不自在，唯恐闹了笑话，眼睛盯着回廊，率先发现了远处过来的男人。
“大姐姐，有人来了。”霁听娇难免心里不自在，她是要入宫的，怎么好和外男接触。
凤倾颜定睛一看，眼中就带上了惧意，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豁然起身，“既然有外男，咱们先回避一下。”
两人有些慌张地要离开亭子，哪里赶得上迈着大步逼近的云墨尘。
“小姐才夸过我英姿不凡，怎么见着，却是避之不及。”云墨尘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凤倾颜抿了抿樱红的嘴唇，她清楚地感受到霁听娇等人别有深意的眼神，只能装作不知。
云墨尘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凝素姑娘棋艺过人，今日碰巧遇见，不如和我手谈一局。”
“公子说笑了，小女子粗笨，不会这些雅趣。”
既然云墨尘没有亮明身份，凤倾颜直接表露了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的态度，想必以云墨尘的傲骨，也不会强迫她一个小女子。
凤倾颜冷淡的目光与云墨尘相对，云墨尘依然能够看出她紧绷的肩膀微微颤动，她在害怕。
“姑娘不会，我可以教你。”云墨尘步步紧逼。
霁听娇本来还为来人的好相貌惊诧一时，见此情景，也紧张起来，知道此人必定非富即贵，不可招惹。
再看凤倾颜寸步不让的模样，霁听娇心里难免觉得长姐有些不知好歹，忍不住低声提醒：“大姐姐，不过下一局棋罢了……”
“好没规矩！”云墨尘这才正眼看向霁听娇，若非霁听娇搅局，此刻凤倾颜应该在家中等候入宫，而不是在这里被池家相看。
只一眼，霁听娇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感受到了，仿佛看蝼蚁一般的眼神。
“舍妹在棋艺上倒是个中好手，公子若真的有兴致，大可另择对手。”凤倾颜微微退开来。
“这么说，小姐愿意和池公子下棋，却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云墨尘轮廓深邃，眉眼狭长，本就极具攻击性，这样的眼神扫过来，更加诡谲。
凤倾颜极力克制自己躲闪的双眼，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和云墨尘对视，心一横，口不择言：“那是因为小女子心悦池公子。”
周围的气氛瞬间就冷下来了，不远处的常顺暗道一声不好。
云墨尘凉薄的浅唇浮起一抹冷笑，“你说……你心悦池卿朗？”
“池家事三品大员，名门士族，霁小姐可自问一句，你与池卿朗是否般配？即便进了池府，也只能为人妾室。”
云墨尘背手踱步，逼近凤倾颜，站定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
常顺知道，万岁爷是真的生气了，明明是唾手可得的富贵，偏偏凤倾颜就是不开窍。
还净说些不该说的话，只怕万岁爷和池公子都要生出嫌隙了。
再次听到云墨尘质问自己“配不配”，凤倾颜本来的害怕不自觉被伤心掩盖。怒向胆边生，有些话就不自觉地信口胡言了出来。
“池公子风度翩翩、才高八斗，小女子对池公子一见倾心，即便为人妾室又如何？我心甘情愿。”
云墨尘嘴角依旧噙着一抹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脑中却想起来梦中女子在他怀中的甜言蜜语，青丝铺满他的肩头，柔软的气息仿佛就在耳边。
凤倾颜逞一时之勇说完了，理智又唤醒了对云墨尘的畏惧，颤着睫毛怯生生地看人。
云墨尘目光紧锁眼前人，看着她抖动的睫毛勉强包裹着可怜的泪花，极力逞强的模样，不知怎的，手痒一般捻了捻手指。
云墨尘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梢，扯着凤倾颜的手，非要把人扯到矮桌旁。
常顺连忙屁颠颠地准备棋盘和棋子，看着凤倾颜就像只可怜的小耗子，在云墨尘的手底下急得团团转。


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之处是假山叠翠、回廊环绕的后花园。
花园中央是一汪湖泊，碧水青河、游鱼戏水，四周的峰石花卉点映其中。在湖中的石台之上，方亭檐角外翘、造型舒展，已然是下棋的绝佳去处。
此刻亭内便有两人执子对弈，博山炉里轻烟徐徐。
男子身形挺拔，姿态悠然，虽身着浅钴色直裾大袖宽袍，一副文人打扮，却仍然透出几分悍气。
此刻云墨尘敛息垂眼，又落下一颗。
坐在对面的凤倾颜却是坐立难安，被似有似无的幽香环绕着，更是精神紧绷，那双秀眉一直蹙着。
见她迟迟不动，云墨尘那双眼就瞥过来了，却鬼使神差地被对面人的手吸引了。
白皙的肌理，手指纤长，柔嫩的皮肉包裹着，犹如玉石雕砌一般浑然天成。此刻心不在焉地拈着透亮的黑子，更衬的肤白胜雪，指尖的粉色，为这份美景添了香艳。
云墨尘喉结滚动，想起来梦中的荒唐事。
那时她比现在丰润些，怀着身孕，被自己痴缠着，在烛光中陪着下棋。
即便云墨尘让了五个子，梦中淑妃的黑子依然节节退败，耍起赖来，当着奴才的面把棋盘掀了，惊得奴才跪了一地。
梦中的云墨尘一点也不恼，只说要罚。
不管佳人轻飘飘地挣扎，把人抱在腿上面对面坐好，轻柔地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满心的柔情。
伺候的奴才们悄无声息退出去。
他记得，这双手有多么勾魂夺魄。
云墨尘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手指习惯性地拨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上佛珠。
被云墨尘如有实质的眼神瞅着，凤倾颜愈发紧张，举着棋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她怎么都搞不明白，她明明是赴池卿环的邀约，为什么会遇上云墨尘。
在灵感寺是偶遇，这回又是怎么了？
想到池卿环，凤倾颜不免疑心云墨尘是否是来见池卿环的？
可这与她何干？为什么偏要压着自己下这劳什子的棋？
凤倾颜看着黑白纠缠的棋局，心乱如麻，草草落子，只盼着池卿环早些回来。
“落子无悔，霁小姐可看清楚了棋局？”云墨尘好似无意，提醒道。
凤倾颜闻言，发觉自己已然深陷败局。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求尽快脱身，手中动作并未迟疑，棋子落下，满盘皆输。
“小女子愚笨，便不扫公子雅兴了……”
云墨尘轻笑，把棋子扔回棋罐。
“愚笨是假，浅薄倒是真。”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
云墨尘语气缓和，意味深长。
凤倾颜却脸色骤变，恐惧浮上眼睛，撑着桌子突然站起身，连带着手边的棋罐都碰落在石砖上，云子材质的棋子磕出了清脆的声音。
云墨尘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前世禁足前的事。
皇后被废，涂家抄家，紧随而来的是云墨尘晓瑜六宫的圣旨，玉芙宫池卿环晋贵妃，居流云宫，赐协理六宫之权。
正当盛宠的凤倾颜当即便闹到了御前，那时的她，自以为与皇上携手并进、伉俪情深。
谁料，却正撞上池贵妃陪云墨尘下棋，也是那时候，凤倾颜才明白，她得到的那点柔情宠爱不过是别人手指缝里漏下来的。
面对凤倾颜的质问，云墨尘也是拈着棋子，似笑非笑地和池贵妃道：“淑妃是浅薄了些。”
于是，凤倾颜被夺了六宫之权禁足长乐宫，皇子弋安过继到池贵妃膝下。她在最荣极贵极的时候，被轻易地打落到尘埃里。
云墨尘仰头看她，眼中带了猜疑。
“不过一句说笑，霁小姐倒当真了？”云墨尘抬了抬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张开，试图拉她坐回去，就像梦里做过的千百次一样。
凤倾颜慌张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脆响，将她激的回过神来。
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天子，轻易便可拿捏自己的生死荣辱，凤倾颜理智回笼，心里惴惴不安，目光躲闪。
指尖的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她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不远处，回廊里守着的常顺都吓得一颤，垫着脚往亭子里瞧。
心都跟着凤倾颜的动作一上一下的。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个懂分寸的小姐，怎么明知陛下身份尊贵，对着陛下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知道巴结池公子，怎么就对陛下没个好脸色？
这下好了，陛下吃了冷言冷语，回头还是他们做奴才的遭罪。
霁听娇就跟在常顺身边，离得远远的也瞧见了，眼睛转悠着试探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常顺做事周全，即便知道霁氏姐妹的龌龉，也和气道：“霁二小姐只要知道，若您的大姐真能得了主子的青眼，也是您的运道。”
云墨尘站起身来，猿背蜂腰，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大的压迫感，长臂一伸，大手死死地擒住凤倾颜的手腕。
“生气了？”
他每逼近一寸，凤倾颜就踉跄地试图往后退，两厢较量之下，全凭云墨尘的力气才支撑着没有跌坐在地上。
云墨尘居高临下，直勾勾地审视着。
凤倾颜白腻的脸上带着怯意，一双眼仿若水露凝成的，云墨尘甚至能隔着水雾看见自己的身影，略丰润的下唇微微被贝齿压了一个小坑。此刻因为和他较劲，凤倾颜纤瘦的身体被带着轻晃，云墨尘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她纳入怀中。
这么想着，云墨尘的手也用了点劲。
凤倾颜敏感地察觉到了，只觉得手腕钻心地疼，骨头架子都仿佛不堪重负一般。
就在此时，不远的回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厚底皂靴在悬空的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飞快地朝花园而来。
常顺正奇怪谁那么没眼色，刚迈步上前准备拦着。
池卿朗穿着青色官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花园的小径上，认出了常顺，本来身形是顿住了。眼睛四下一看，湖中方亭内，几乎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就吸引住了他。
凤倾颜的抗拒即便离得远，也能体会到。
池夫人的劝告尚在耳畔，但眼瞧着一个弱女子被轻薄，即便另一个人是天子，池卿朗还是朗声开口。
“圣上亲临，微臣未能远迎，请圣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