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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晟寒喉结滚动，想起来梦中的荒唐事。
那时她比现在丰润些，怀着身孕，被自己痴缠着，在烛光中陪着下棋。
即便墨晟寒让了五个子，梦中淑妃的黑子依然节节退败，耍起赖来，当着奴才的面把棋盘掀了，惊得奴才跪了一地。
梦中的墨晟寒一点也不恼，只说要罚。
不管佳人轻飘飘地挣扎，把人抱在腿上面对面坐好，轻柔地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满心的柔情。
伺候的奴才们悄无声息退出去。
他记得，这双手有多么勾魂夺魄。
墨晟寒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手指习惯性地拨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上佛珠。
被墨晟寒如有实质的眼神瞅着，穆锦棠愈发紧张，举着棋子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她怎么都搞不明白，她明明是赴池卿环的邀约，为什么会遇上墨晟寒。
在灵感寺是偶遇，这回又是怎么了？
想到池卿环，穆锦棠不免疑心墨晟寒是否是来见池卿环的？
可这与她何干？为什么偏要压着自己下这劳什子的棋？
穆锦棠看着黑白纠缠的棋局，心乱如麻，草草落子，只盼着池卿环早些回来。
“落子无悔，霁小姐可看清楚了棋局？”墨晟寒好似无意，提醒道。
穆锦棠闻言，发觉自己已然深陷败局。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求尽快脱身，手中动作并未迟疑，棋子落下，满盘皆输。
“小女子愚笨，便不扫公子雅兴了……”
墨晟寒轻笑，把棋子扔回棋罐。
“愚笨是假，浅薄倒是真。”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
墨晟寒语气缓和，意味深长。
穆锦棠却脸色骤变，恐惧浮上眼睛，撑着桌子突然站起身，连带着手边的棋罐都碰落在石砖上，云子材质的棋子磕出了清脆的声音。
墨晟寒的这句话，让她想起了前世禁足前的事。
皇后被废，涂家抄家，紧随而来的是墨晟寒晓瑜六宫的圣旨，玉芙宫池卿环晋贵妃，居流云宫，赐协理六宫之权。
正当盛宠的穆锦棠当即便闹到了御前，那时的她，自以为与皇上携手并进、伉俪情深。
谁料，却正撞上池贵妃陪墨晟寒下棋，也是那时候，穆锦棠才明白，她得到的那点柔情宠爱不过是别人手指缝里漏下来的。
面对穆锦棠的质问，墨晟寒也是拈着棋子，似笑非笑地和池贵妃道：“淑妃是浅薄了些。”
于是，穆锦棠被夺了六宫之权禁足长乐宫，皇子弋安过继到池贵妃膝下。她在最荣极贵极的时候，被轻易地打落到尘埃里。
墨晟寒仰头看她，眼中带了猜疑。
“不过一句说笑，霁小姐倒当真了？”墨晟寒抬了抬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微微张开，试图拉她坐回去，就像梦里做过的千百次一样。
穆锦棠慌张地一把打开了他的手，“啪”的一声脆响，将她激的回过神来。
意识到了眼前的人是天子，轻易便可拿捏自己的生死荣辱，穆锦棠理智回笼，心里惴惴不安，目光躲闪。
指尖的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她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不远处，回廊里守着的常顺都吓得一颤，垫着脚往亭子里瞧。
心都跟着穆锦棠的动作一上一下的。
他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个懂分寸的小姐，怎么明知陛下身份尊贵，对着陛下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知道巴结池公子，怎么就对陛下没个好脸色？
这下好了，陛下吃了冷言冷语，回头还是他们做奴才的遭罪。
霁听娇就跟在常顺身边，离得远远的也瞧见了，眼睛转悠着试探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常顺做事周全，即便知道霁氏姐妹的龌龉，也和气道：“霁二小姐只要知道，若您的大姐真能得了主子的青眼，也是您的运道。”
墨晟寒站起身来，猿背蜂腰，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大的压迫感，长臂一伸，大手死死地擒住穆锦棠的手腕。
“生气了？”
他每逼近一寸，穆锦棠就踉跄地试图往后退，两厢较量之下，全凭墨晟寒的力气才支撑着没有跌坐在地上。
墨晟寒居高临下，直勾勾地审视着。
穆锦棠白腻的脸上带着怯意，一双眼仿若水露凝成的，墨晟寒甚至能隔着水雾看见自己的身影，略丰润的下唇微微被贝齿压了一个小坑。此刻因为和他较劲，穆锦棠纤瘦的身体被带着轻晃，墨晟寒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把她纳入怀中。
这么想着，墨晟寒的手也用了点劲。
穆锦棠敏感地察觉到了，只觉得手腕钻心地疼，骨头架子都仿佛不堪重负一般。
就在此时，不远的回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厚底皂靴在悬空的木地板上敲击的声音，飞快地朝花园而来。
常顺正奇怪谁那么没眼色，刚迈步上前准备拦着。
池卿朗穿着青色官袍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花园的小径上，认出了常顺，本来身形是顿住了。眼睛四下一看，湖中方亭内，几乎紧挨在一起的身影就吸引住了他。
穆锦棠的抗拒即便离得远，也能体会到。
池夫人的劝告尚在耳畔，但眼瞧着一个弱女子被轻薄，即便另一个人是天子，池卿朗还是朗声开口。
“圣上亲临，微臣未能远迎，请圣上恕罪！”


霁听娇脑子里仿佛响过一声惊雷，圣上？这是当今圣上？！
看向穆锦棠的眼神里满是嫉恨，她果然没有死心，即便落选了，依然勾搭了陛下！
事已至此，穆锦棠只能跪伏行礼：“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
霁听娇赶紧跟着跪下，却不知道该如何自称，还好在场没有人在意她。
墨晟寒面对着这位忠臣挚友，内心百感交集，他不信池夫人没有跟池卿朗说明利害关系，可池卿朗依然出现了。
“起来罢。”
“谢陛下！”池卿朗穿着宽袍青袍，身前的白鹇补子彰显了五品文官的身份。眉目隽秀，动静之间当得起“端方君子”四字。
池卿朗拱手正色道：“霁小姐是舍妹的好友，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海涵。”
“无妨。”墨晟寒不顾穆锦棠的躲闪，强硬地亲自将人扶起来，“本是来寻你的，碰巧遇上了，却不想霁小姐和朕倒是棋逢对手。”
穆锦棠清晰地感受到肩头的那只手，紧紧地把控着她不说，甚至带着狎昵和试探，让她后背不禁冒了冷汗。
“谢圣上。”穆锦棠偷偷往后退了两步，试图拉开距离。
墨晟寒顺势松手，舒展的食指擦过穆锦棠的耳垂，燥热的手掌贴着她后背的弧线拂过，彰显自己的主权，才收回手，背手而立。
池卿朗见穆锦棠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心有不忍。
再次上前，“陛下，霁小姐毕竟是闺阁小姐，不便久留，不如微臣斗胆与陛下手谈一局？”
穆锦棠赶紧远离墨晟寒，不自觉地躲闪到了池卿朗的身侧。
前世，池卿朗可是墨晟寒的宠臣能将，涂家一倒，就坐到了当朝丞相的位子。再如何，墨晟寒总要给池卿朗几分薄面。
池卿朗说话的功夫，池卿环也被兄长的书童请来了。
看到墨晟寒和哥哥之间僵持的氛围，池卿环满脸不解，但顾及着外人在，不好直言。
池卿朗赶紧提醒妹妹，“卿环，还不赶快送霁家小姐回去。”
穆锦棠感激地看向他，忙不迭地行礼：“臣女先行告退。”
这一次，墨晟寒没有再阻挠。
穆锦棠拉着魂不守舍的霁听娇，垂首低头，没有多看墨晟寒一眼，紧紧跟在池卿环身后离开。
心里暗叹，果然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池卿环一出马，墨晟寒就收敛了一身的反骨。
上马车前，池卿环表达了歉意：“事发突然，是我招待不周，容姐姐见谅。”
“池小姐言重了，只是个意外，反倒是我们姐妹惊扰了陛下。”
“容姐姐不怪我就好。”池卿环并不知道前因后果，以为只是误打误撞碰上了，还想着替哥哥牵桥搭线的事，“改日，我做东请姐姐听戏，梨园新来了个南曲戏班。”
“池小姐客气了。”
穆锦棠没有表态，告别后上了马车。
霁听娇上马车时，即便被红玫扶着，仍是险些摔个大马趴。
红玫被二小姐的满头的冷汗吓了一跳，偷偷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穆锦棠，低声询问：“二小姐，您怎么了？”
因为是初次拜访，丫鬟们忙着与池府的管事递见面礼，待忙完了，却被拦在了花园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红玫以为二小姐受了欺负，怎么好端端吓成这样。
霁听娇这回没有由着性子，反而是谨慎地看了眼大姐，小声道：“我没事，你下去吧。”她没有胆子把圣上的事到处乱说。
霁家的马车简陋，丫鬟们都是跟在车旁边走的，红玫和青町下车后车轮才缓慢滚动起来了。
“你早就认识陛下，今日带我来，就是来看我的笑话？”
霁听娇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看向穆锦棠的眼神全是恨意。
穆锦棠饶有兴致地打量霁听娇，想着，自己曾经是否也是用这样丑恶的眼神嫉恨池卿环，在墨晟寒的眼里，也是这样一个妒妇？
“你很得意是么？”霁听娇眼圈通红，把穆锦棠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你是怎么认识陛下的？又是怎么接近陛下的！？”霁听娇现在只觉得这个从小认识的大姐深不可测，今日的一切肯定都是她的欲拒还迎。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穆锦棠打断她的话，“你梦寐以求的荣华恩宠，于我而言，不值一提。”
“有这个闲工夫，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想想怎么在后宫有个人样！”穆锦棠不耐烦地拧眉。
“这么说，是陛下眼巴巴地着迷于你？”霁听娇愈发妒火上涌，“大姐姐好大的面子！”
“住嘴！”穆锦棠不想和她为墨晟寒争风吃醋，语气生硬，“二妹妹，今日的事你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姐妹二人针锋相对的功夫，马车停在了霁府门前。
“小姐？”丫鬟疑惑的声音隔着门帘传进来。
霁听娇稍稍缓过神来，在自己的家门口，想着娘亲和父亲，面对欺负惯了了大姐，语气很快就硬了，“什么不能说？是大姐勾三搭四、不知检点吗！？”
“那你就告诉父亲，当今陛下和池家大公子都对我有意，你猜，以后家里……还有没有你的立足之地？”面对霁听娇的油盐不进，穆锦棠的语气也很不善。
“咱们的父亲，只会夸赞我争气。”
霁贵泰那么爱权势富贵的人，如果知道这些，一定会想尽办法用穆锦棠来攀附权贵。别说是让她做妾了，只有有好处，恐怕即便是通房、外室都可，不会在意女儿的死活。
霁听娇显然是被吓着了，父亲以往是疼爱自己，可自从她只得了奉仪的位子，便大不如前了。
——
三姨娘看见霁听娇满面颓然的进门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女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这才过了一个时辰……”
“娘！”霁听娇满腹的委屈哪里还憋得住，眼泪就止不住了，想开口，最后却咬紧了牙关。
三姨娘开口把丫鬟都撵出去，轻轻拍着霁听娇的后背，温声道：“出了什么事，只管告诉娘。”
霁听娇才抽抽噎噎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三姨娘吓得瞪大了眼，“你是说，大小姐早就认得皇帝了？这怎么可能呢！”
“娘！你快想想办法呀！”进宫的日子就在眼前，现在知道皇帝根本想选的是大姐，霁听娇更是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陛下压根就没有正眼看我，对我只有不耐……”霁听娇清楚的记得墨晟寒看她的眼神，像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让娘想想。”三姨娘捏紧了帕子，不自觉地在桌前转悠，碎碎念：“让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