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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凌冽，白雪如絮。
萧寒宴迎亲的队伍已慢慢远去。
季念笙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覆了满脸。
吴明上前将她搀扶：“二姑娘，咱们回府吧。”
季念笙意识趋于模糊，却仍是将令牌塞进他手里。
“用这个去接我二哥出来，一定要快！”
话刚落音，她便直直朝后倒去。
“二姑娘！”
等她再醒来，就见季长铮神情憔悴的坐在床边，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见她醒了，他赶紧俯身：“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季念笙正要开口，目光却顿住。
她那爱整洁的二哥锁骨的里衣处，竟是鲜红一片。
她下意识朝那处伸手，季长却倏然后退躲避。
见状，季念笙顾不上胸口撕裂的伤，忍着疼附身上前拉开季长铮的衣领。
血腥味萦绕鼻尖，只季长铮露出的那一块肌肤上，就没有一处好肉！
季念笙捏着他衣服的手都在颤：“哥……”
季长铮握住她的手：“我在战场上什么伤没受过？这都是小伤，不疼的。”
他看着季念笙通红的眼，又道：“你呢？你的伤口疼不疼？”
季念笙瞬间泪如雨下，她哽声开口：“怎会……不疼。”
季长铮一怔，随即沉沉叹息一声，他将人虚虚环住，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如当年，父兄死后，他独自带着妹妹长大的时候。
“我们念笙长大了，也能救哥哥了，这是高兴的事，不该哭的。”
季念笙抽动肩膀，再也忍不住恸哭出声。
如果不是为了替她向萧寒宴讨个公道，二哥怎么会受这么严重伤？
要是留下病症，她怎么对得起故去的爹娘。
知道她是自责，季长铮安抚的扶起季念笙，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故意转移话头。
“念笙，我听说那周雪落，死了？”
季念笙眼神黯淡，轻轻点了点头。
不料季长铮却斩钉截铁：“不，她绝不可能死！”
季念笙眉心一跳，下意识抓住了季长铮的手：“二哥，此事不可胡说。”
“念笙，你听二哥说，当时我虽有拦人的动作，可我的刀分明没碰到她，可她却做出这样的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失手杀了她，既然受伤是假，死亡又怎会是真！”
季念笙脑子里嗡的一声。
季长铮反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查明真相，拆穿这场阴谋。”
他眼神落在季念笙的伤口上，缓缓道：“只要二哥在，你这一剑的委屈，我定会为你讨回来。”
这时，门口响起吴明的声音：“将军，圣旨朝着将军府来了！”
片刻后，季长铮和季念笙跪在门口，宣旨太监扬声宣读。
“边境急报，突厥卷土重来，不日便将攻城，特命季长铮即刻带兵出征！”
宣旨太监走后，季念笙目露疑惑：“二哥，突厥身处塞外，冬日本就粮草不足，怎会选在这个时候发兵？”
季长铮沉吟片刻才开口：“或许是穷途末路，拼死一搏也未可知。”
季念笙却不赞同，只觉有些心慌：“二哥，你身上有伤，此战我去可好？”
季长铮一愣，随即笑了。
“你年纪尚幼，又未去过边境，如何迎战？若是雲清对我说这话，我倒真有可能应允。”
“念笙，我与父兄所愿，唯有万民安泰，今日敌军侵境，将军府义不容辞。”
冬月之下，季长铮嗓音沉定。
季念笙所有劝阻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
她仰头看着季长铮冷硬的下颌，轻轻握住他的手：“二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好，等二哥大胜归来，给你带突厥最锋利的宝刀。”
当夜，大军开拨。
金陵城外，十万兵马整军待发。
号角声悠然传来，气势恢宏。
季念笙看着季长铮挺括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抬腿追上。
“二哥！”她急急奔向季长铮，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蓦的抱住了他。
“二哥，我在府中等你归来，你不要失信于我。”
季长铮僵在那里，好半天才抬起手，小心翼翼的顺了顺她的发。
“好，自我们念笙及笄后，再也没有这样对二哥撒过娇了。”
季念笙鼻尖骤酸，强忍着不舍松开手。
看着季长铮翻身上马，带着大军渐渐远去，再未回头。
蜿蜒在官道上，如同一条长长的巨龙。
直至最后一面旗帜也看不见了，季念笙才不舍转身。
不想刚入城门，就见不知何时在此的王府管家。
见季念笙，管家微微弓腰：“季二姑娘，摄政王有令，命您过府一趟。”
过府？
萧寒宴不是厌极了她，怎么可能会召见她？
季念笙眼里闪过疑惑：“夜以深，王爷何故让我去？”
管家眼里闪过一抹暗讽：“王爷今夜举行大婚，可惜王妃行动不便。”
“自此，王爷有请季二姑娘背着王妃跨过火盆，进门拜堂！”

季念笙难以相信，萧寒宴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折辱她。
轻雪飘落，冷风通过喉咙穿入心脏，冻得她整个人都发僵发木。
许久后，季念笙才道：“臣女，领命。”
……
王府内，乐声震天。
季念笙站在门前，不由想起五年前。
萧寒宴被封爵位时，曾拉着她手，一字一句的承诺。
“念笙，待你我成亲之日，我会求皇兄赐凤冠霞帔，再予你十里红妆，让整个金陵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不过五年，竟已物是人非，他也另娶他人。
院内隐见人头攒动，如今摄政王府如日中天。
明明是一场荒诞至极的冥婚，而朝中官员竟无一敢阻止萧寒宴。
季念笙按下翻涌的情绪，缓步朝里走去。
一进门，便看见了站在灵枢旁的萧寒宴。
四下贴满了囍字，衬的他一张冷脸也多了几分柔和。
“既然季长铮不能亲自到场，那季家的罪孽便由你来赎。”
看着萧寒宴眼底的嗜血，季念笙寒意从脚底腾起，瞬间传遍全身。
此次出征紧急，粮草还未行。
若她惹萧寒宴不快，哪怕只缓个三五日，边境将士也足以吃尽苦头。
季念笙闭了闭眼，挺直的背，一点点弯下去。
“任凭王爷吩咐！”
萧寒宴嗤笑一声：“那便跪在门外为这场大婚高唱绸缪，直至礼毕！”
这话，如雷炸响在季念笙耳畔，有一瞬间，她眼前恍惚出现两道身影。
少女巧笑嫣然：“萧寒宴，日后成亲时，咱们让喜娘唱绸缪好不好？”
少年眉宇温柔：“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萧寒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怎么，你不愿？”
折辱如同利刃钻心，生生将她撕裂。
可一想到二哥冰冷的铁甲，姐姐家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在军营苦练不缀的弟弟……
季念笙压下眼角泪意，迎着萧寒宴冰冷的视线，一步步转身走向门外。
通！
膝盖磕在地上，寒意，痛意，从那一处直透心脏，刺的她声音都变了调。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
季念笙唱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却不自觉定在厅内行礼的萧寒宴身上。
“一拜天地！”
季念笙心如刀绞，喉间猛地涌上腥甜。
“二拜高堂！”
话落，季念笙再也无法继续唱下去，一口鲜血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
她面白如纸，喉间疼的仿佛有火在灼。
见此情形，有人惊呼出声：“季姑娘……”
萧寒宴随意回头，瞳孔一缩。
他下意识想要去扶季念笙。
可念头刚冒出来，脑海里骤然冒出一股尖锐至极的痛意，像是要将他的头生生劈开。
萧寒宴扶额，再回神时刚刚的念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走到季念笙面前，眼里一片漠然。
“季姑娘此举，是对本王的婚礼有意见吗？”
季念笙哪怕已经疼到难以言喻，却仍旧强撑着向萧寒宴叩首。
“臣女在此，恭贺王爷王妃结百年之好，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
季念笙出王府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脚步虚浮，脸色惨白。
守在马车旁的吴明急步上前搀住她：“二姑娘，是属下无能。”
季长铮走时，特命他留下保护季念笙，可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姑娘受苦。
季念笙摇了摇头：“此事，万不可告诉我大姐。”
吴明遵令。
两人回府后，季念笙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整整三天三夜，她没踏出过一步。
直到第四日清晨，季念笙才打开房门。
走出来那瞬，就见跟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墨画脸色憔悴。
季念笙轻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墨画目露迟疑，犹豫着开口：“前日摄政王带着人去了栖花苑，下令将其……拆了。”
栖花苑是皇家培育名种之地。
当年，萧寒宴从陛下手中讨了两亩地说要养花，还说只待来日与她成亲时，花团锦簇。
培育成功第一株花时。
萧寒宴高兴的带她去放纸鸢，还在其上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念笙，他们说把这纸鸢放的越高，许愿就越灵。”
当花开到一百株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要帮忙时却被他拦在门外。
“这花带刺，你不要碰，免得伤到，我来就行。”
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竟如刻刀剜心。
季念笙眼眶酸胀，喃喃重复：“拆了……便拆了罢……”
不想话音刚落，又见墨画猛然跪下：“二姑娘，奴婢还听闻，摄政王今日去了马场。”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季念笙的脑海。
下一刻，她拔腿便冲了出去。
只因马场中，还养着她最心爱的马驹，奔霄！
那是她和萧寒宴亲自在猎场挑选，亲眼看着长大的！
当时萧寒宴还说：“一匹永远也长不大的马，也就你会要了。”
“不过既然你喜欢，咱们一起养便是，马虽不行，名字得响亮，就叫‘奔霄’。”
季念笙顶着寒风，策马狂奔。
刚到马场门口，她便听里面传出奔霄痛苦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