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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玖神色有一瞬恍惚：“战死了？”
小兵努力挤出笑。
“他每次杀敌都冲在最前面，好像不怕死一般，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天。”
“就连死之前，他都还在大笑着说，杀了这么多，不亏。”
话至最后，他终于哽咽住，豆大的眼泪扑朔滚落。
小玖脑海又浮现那张沧桑豪迈的脸：我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跟随将军和我的弟兄们而去……
“老于头死之后，烈风便不再吃东西了。”小兵忧心忡忡道，“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玖被这句话唤回神，却惊觉自己眼眶中不知何时落下了温热水迹。
她抚了下那匹马的鬃毛，哑声道：“从今天开始，烈风便交给我吧！”
小兵脸色一变：“将军，烈风脾气跟名字一样……”
话到一半便被堵回去，只见小玖将头抵在烈风头上。
一人一马对视。
烈风竟是少见的安静。
无声交流半晌后，小玖将饲料递到烈风嘴边。
“吃，吃完了，我们一起给你主人报仇。”
周围不知何时围过来了许多人，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烈风竟真的低头吃起来。7
一旁的小战士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小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一刻也不敢浪费。
在她的带领下，大夏军队连战连胜，终于一路打到北境边疆最后一城。
也是她半年前战死之地，凉州城。
北狄人怎么也没想到，死了个女魔头‘小玖’，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个君莫笑。
就在她将凉州城困守七天后，北狄军队却突然弃城。
临走之前，对方主将诡异地扬声大笑：“你不是想要吗？还给你！”
小玖眉头拧紧，心内剧烈不安升起。
就在大夏将士们面面相觑之时，城中大火突起，浓烟直冲天际。
众人大惊：“他们竟想放火烧了凉州城，快去救人。”
可就当他们打算入城时，只见大开的城门从火光中冲出一个瘦弱人影拦在军队面前。
声嘶力竭大喊：“不要进城！”
“不要进城！城里有诈！”
大军停住。
小玖定睛看清那人的脸，脱口失声道：“长恩。”
长恩看向她，语气急促。
“整个凉州城都被下了毒，无论是粮食，水，还是人，大军一进去就会中毒。”
小玖神色骤变。
这不就是跟当年的临城之祸一样吗？
世人皆传她屠了临城，她无可辩驳。
起因却是因为临城也跟凉州一样，成了一座毒城，那些中毒之人无药可医，只求小玖给他们一个痛快，最终她只能含泪下令。
长恩蓦地喷出一口血，摇摇欲坠起来。
小玖脸色骤变，她快步上前在人倒下前将人接住。
“长恩，长恩！”她几乎是嘶吼着，“军医人呢……”
长恩轻轻按住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我等到你了。”
小玖顿住，这是她救下长恩的地方。
长恩看着她的盔甲，露出一个自豪地笑，“原来……阿默是大将军啊！”
小玖拿下面具，声音艰涩：“我不是阿默，长恩，我就是他们口中的女魔头。”
长恩看着那张丑如鬼魅一般的脸，却笑了，笑得很甜，浑不在意。
“你就是我的阿默。”
笑着笑着，他嘴里呕出大口大口的血。
“这次，终于是我保护你了，阿默……姐姐！”
他伸出手，想擦去小玖涌出眼眶的泪。
可终究没碰到，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小玖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恍然想起，这个被她从乱匪手中救下的小孩。
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阿默，我总有一天会变得能保护你的！”
凉州城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没有如戏文中那般突降一场大雨，带来生的希望。
待小玖他们入城时，城里已是一片死寂。
待看到那满地辨不出人影的尸骸，所有将士的眼眶都骤然红了。
扑通一声，有个士兵骤然跪下。
像是什么讯号一般，所有的人一个接一个跪下。
这些百姓连挣扎都无，都是自愿赴死，只为了保护他们。
废墟上跪满了人。
这些粗豪的七尺男儿泪流满面，更有人嚎啕不止。
小玖听着四周哭声，心脏如被细密丝线绞紧，有些无法呼吸。
她闭了闭眼，倏然拔出长刀。
众人看过去。
小玖扬高手，锋利长刀划破掌心。
鲜红的血一滴滴落下浸入脚下焦土，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字一句嘶声开口。
“我君莫笑今日在此立誓，此仇必报！”
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的残垣断壁，森森白骨。
她赤红了眼。
“众将士听令，必以北狄族灭祭奠我大夏千万枉死之魂。”
整齐划一却又带着哭腔的吼声震天响起，直冲霄汉。
“得令——”

第10章
其后半月，大夏军队如疯了一般，将北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在北狄眼里，君莫笑这名字比女魔头小玖更加恐怖。
打到最后，北狄不得不举全军之力，与大夏决一死战。
北凉关，大夏界碑。
一座历经风霜的高大石碑立于荒野，远处可见横亘的雪山。
小玖策马过去。
到界碑处，她翻身下马，抬手抚上那石碑，寒意传入掌心。
烈风安静跟在她身后。
过了这界碑，便是北狄疆土。
半年前，在同一个地方的一场大战，所有人都死了。
唯有她被一个神秘人救起，浑浑噩噩回到盛京。
那时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直到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她终于明白。
这一战，就是她回来的意义。
她去盛京，是为了斩断前尘。
前事尽了，她又回到了她最终的归宿之地。
这一战，她知道她会死，可她不怕。
小玖看向盛京方向，喃喃道。
“母亲，保佑我！”
列马陈兵，背水一战。
北狄十万敌军对大夏五万兵马。
北境的风像夹着刀子，战马都被狂风卷起的碎石击得嘶鸣。
两方都杀红了眼。
无数人的尸体将这战场铺成黑压压的一片。
小玖鼻尖除了血腥气再闻不到其他。
她带着近卫冲入敌军深处找到对方主将。
两人眼眸一对上，便迸出无尽杀意。
那便是下令投毒的罪魁祸首，他手上沾满了大夏无数子民鲜血。
这是一场必不能输的战争，小玖身上被刀刺了一道又一道，她却恍若未觉。
手上长刀划过那个人头颅的瞬间，小玖胸膛也被对方的刀洞穿。
小玖低头看了一眼。
宿命般的，与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的位置。
她以刀抵地，艰难地将那人头捡起，扬声大喊。
“北狄主帅已死！”
主帅被枭首，北狄人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士气大灭。3
夏军见状，一鼓作气将剩余敌人斩杀殆尽。
小玖略晃了晃，浑身已被鲜血濡湿，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她耳边传来激动带着哭腔的声音：“将军，将军，我们胜了！”
小玖意识开始模糊，听不清是谁在说话。
可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用尽最后力气，拔出自己胸口的刀。
一道血光划过天际。
“沈将军，沈将军……”四周惊呼声传来。
身体里生机在一点点消逝，小玖怔然一瞬，嘴角勾起一个释然又无奈地笑。
“原来，大家都知道……”
身边众人啜泣呜咽传来。
这是一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小玖喉音破碎，嘴角却含着笑。
“我死后，就将我葬于大夏界碑处。”
即便是死，她也要做大夏第一道关隘！
她极力瞪大已经涣散的瞳孔，之前牺牲的同袍一个个出现。
之前那一战唯有我缺席。
现在，我来陪你们了！
小玖手中的刀坠地，她重重倒了下去。
于北凉关百里外的一个驿站内。
谢璋独自站在院中，看着突然降落的大雪出神。
身后，管家江福将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大人在想什么？”
谢璋原本正想着长公主墓碑上那“小玖”三个字。
江福一问，他垂下眼眸淡淡道：“君将军连战连胜，此次我们送完粮草，说不定可以一同回京。”
江福听见这名字，心头一跳，试探道：“是啊，就是可惜了沈将军早逝，这次我们一路行来，沿途百姓提到沈将军都是好话，也许，沈将军不如盛京传闻那般不堪……”
“可惜？”谢璋冷下脸打断，“这些都不过是她小玖沽名钓誉的手段罢了，她赢的那些战役，说不定都是假他人之手！”
江福顿时语塞，心中焦急，脱口而出：“大人，您难道不觉得，君将军跟沈将军很像吗？”
谢璋一顿，突然想起临行前的那一夜。
他与君莫笑立于盛京城楼。
侧脸看去，君莫笑眼中倒映万家灯火，这一刻，竟美得叫人忽略那丑陋的容颜。
“这盛京的景色，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他心中无端刺痛：“君将军一定能大捷而归！”
那人却摆摆手，兀自往城楼下走去。
看着那瘦弱背影，他有刹那恍惚。
心脏一跳，他鬼使神差喊道：“君莫笑！”
“小玖对我……可曾有什么遗言？”
沉默半晌，君莫笑淡淡道：“没有！”
她背对着，谢璋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良久，随风恍惚传来轻烟似的喑哑声音。
“她对你，已别无所求！”
谢璋回过神，心神已是大乱。
他随即强压下这奇怪情绪，冷冷道：“住嘴！小玖也配和君将军相提并论？！”
三日后，谢璋到达凉州城。
城里，是火烧后的一片空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时，一张不知何处飞来的白纸落到谢璋身上。
他捻起一看，竟是一张纸钱！
忽如一阵大风起，漫天雪白冥纸纷纷扬扬从城外吹来。
如一场突然降落的大雪，压在谢璋心头。
苍凉古老的的战歌遥遥传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谢璋心中不安隐现，不顾身后众人的呼喊下意识策马追上去。
接着，一只长长的送葬队伍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待他到达时，那战歌刚好停下。
只见最前方，八个抬棺的将士将一具黑棺材轻轻放下，似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接着，所有人齐齐跪下！
无人理会谢璋，一群上战场时都未怕过的人，此刻哭得浑身颤抖。
谢璋心脏猛地被一攥，又是狠狠一鞭，马儿嘶鸣着往前。
近了，近了！
谢璋终于看清，棺材里——果然是君莫笑那张丑陋的脸！
他瞳孔一缩，浑身一瞬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