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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逃避,当他完全取得信任，就意味着该再由他当那个残忍的刽子手，去告诉苏染霜真相。无止境的三缄其口和隐瞒，不是永远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在晨曦初露的分界，苏染霜从古怪的梦中醒来，执着追问“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叶鹤哥哥？”时，季枭寒一反常态地开口：“已经见不到了。”

　　一切都是半明半暗，一切都是山雨欲来。

　　客厅里没开灯，窗帘拉着隔绝外面的光线，室内黑漆漆。季枭寒沉默地站在玄关处，沉默地站立了很久，久到疼痛和心悸由血液传输，带来的麻痹经沿神经，一直蔓延到指尖，“约好了，要考Z大，要去京都读书。”他平缓念出曾被苏染霜作为目标的，叶鹤说过的话，一一揭露：“你早就是Z大的学生，这里就是京都。你来找叶鹤，但是他回归亲生父亲的家族后就失去踪迹，去了英国，回来时已经为了利益跟别人订婚。他的很多做法你并不赞同，为此你们划清过界线......”

　　“我不是他的朋友。甚至某种意义上而言，我是他的竞争对手。”

　　“......不可能。”苏染霜瞳孔骤缩，表情不可置信。她的第一反应果然是往外走，不顾一切地冲去开门，情绪明显起伏，从最开始的勉强平稳逐渐拔高，显出茫然的错乱，“你在骗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不可能的，我要去见他，他会当面跟我说——”

　　“霜霜！”话音被打断戛然而止，季枭寒拦在门前，厉声喊她回神。他一把抱住她，抚了抚她冰凉的侧脸，“你听我说，叶鹤已经去世了。”

　　“他死了！”

　　季枭寒思考静坐了大半个夜晚，打出无数个腹稿，他总擅长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解决难题，试图将对苏染霜的伤害降到最低。他声音冷静地陈述事实：

　　“就在一年前，他因为一场风寒高烧，肺太脆弱了，住院保守治疗得不到好转，只能靠硬撑续命。但撑也没撑过多久，你受伤昏迷的前一个星期，他在叶家的老宅二楼，自己放弃抢救，闭上了眼睛。”

　　叶鹤哥哥。

　　叶鹤哥哥死了。

　　叶鹤哥哥死了。

　　因为不肯相信，苏染霜死死睁着眼睛，季枭寒说出的话回荡在耳边，与她记忆深处模糊液化的片段重叠，似曾相识，有人也对她说过同样的句子。她下意识地抬过眸，肩膀发着抖，僵硬过后的身体骤然颤起来，继而从四肢百骸中涌出一股抵死的力气——

　　苏染霜不顾一切地试图推开季枭寒，她要出去，她只相信眼见为证。苏染霜无比激动，眼底铺满愤怒：“滚！你肯定说谎！你是骗子！”

　　一定是假的，一定不可能。她知道的，叶鹤每年暑假都会回来一趟，带给她很多新文具和书本，给她讲不同的新学到的故事，辅导她写作业......虽然短暂，但成为她灰暗枯燥童年中，唯一的星辰或光束，于是让她在接下去的那一整年里，都充满不动声色的期待。

　　叶鹤会说“小时要好好学习”，然后去构想考上大学后的未来；会将西瓜切半，将冻过的最中央一块插小勺递给她，他们蹲在巷口的水泥台阶处挖着吃，观察街道上的脚步和零星车流.......

　　砰！

　　玄关柜子上的古董花瓶被扫落，掀翻在地，与地面发出清脆尖利的碰撞，碎片迸得到处都是。苏染霜扬起扔来的木盒、烛台，直直撞到了季枭寒的肩胛骨上，被刀戳伤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没忍住地清咳了声，倒吸了口凉气，紧接着从灼痛的胸膛里咳出沙哑。

　　明明能够轻易压制住她，却因怕弄疼她而舍不得动手。季枭寒强忍着痛感，听见苏染霜一字一顿地从牙关中挤出字，眼尾绯红：“骗子，你骗人！我不会相信你！”

　　他深呼吸，气息冰凉而酸涩，不再像平常一样对待小孩子般哄，而是强忍着逼迫自己冷脸，狠心将人抱离门边：“霜霜，冷静一点。我没有在骗你，我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这就是你本来该面对的，真实的世界。”

　　“你只是病了。你已经二十二岁了，不是十二岁，你远离了和安巷，拥有了新的生活，一切都与以前物是人非。”

　　“你早就跟叶鹤不再见面了——”

第八十五章快点好起来

　　他们离得那样近，面对面对峙，近到能感受到喷薄的呼吸。恍然像回到两年多前，那个致使分离的下雨天，苏染霜红着眼眶死死望向他，琥珀一样的浅瞳充满脆弱的碎裂感。

　　季枭寒的心底泛起钝痛。

　　他拦着，苏染霜便用力去掰他的手臂，用了狠劲。季枭寒有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许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小时候的苏染霜时，她会负伤、胳膊全是血，因为她会动手，打人起来像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小兽——挥舞着拳头，重重落下，击打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当发现挣脱不开，连拳头也无用后，苏染霜就去用嘴咬他的掌心，牙齿深深地咬进去，以全身力。

　　血从伤口中涌出，顺着渗透掌心的纹路。她受到了刺激，眼泪也不自知不受控地滑落，掺杂在血液中流入季枭寒的指缝。苏染霜的下巴和唇瓣上皆沾着血色，像用极艳的水彩在其中涂抹、洇开，衬得整张脸更白，苍白到仿佛会立即倒下，强烈刺眼的色彩对比让人心惊胆颤。

　　明明长得那么漂亮清冷，骨子里却是倔强的执拗。

　　椅子在激烈的挣扎中，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季枭寒的额上沁出层冷汗，疼痛感已经麻木了，连眉头也未多皱一下。他只觉得心脏被刀剜一样刺痛，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对苏染霜的心疼。可他想让她恢复，就必须经历这个过程，就必须这样做。

　　血腥味在空气弥漫，季枭寒忍住吸气声让声线不显得颤抖，他手臂猛然发力，拽住了苏染霜的手腕，扣着她贴进自己的怀里，残忍地，继续以冷冷静静陈述性的语气吐出：

　　“霜霜，你之前头部受了伤，忘记了很多事，所以才会对周围的一切感到陌生和奇怪，是因为你的认知只停留在以前，你活在过去。”

　　“我有想过，如果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你一直不恢复，其实挺好的，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会让你一直开心，不用承担为‘想起来’付出的痛苦。”

　　“可是我更知道，如果让你在清醒的时候选择，你肯定会不计任何代价地醒来。你热爱的计算机研究、你在Z大代讲的专业课、创瑞没有研发结束的游戏，你的理想、你的朋友、你真正的生活......不要再沉溺在过去了，现实有很多人都在等你，在需要你。”

　　鼻息相闻的距离，季枭寒咳嗽着低笑，温柔地纵容地，带着祈求，完全被咬伤的手始终收着，无限着迷般抹去苏染霜眼角的泪，“霜霜，拜托。”他说，“快点好起来。”

　　快点好起来吧。

　　季枭寒的眼前也跟着模糊，被水汽散开遮盖。他确实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自私偏执的、阴暗的，觉得就这样就挺好了，记不清就记不清吧，认不出来就认不出来。

　　苏染霜就做个小孩子，不需要考虑其他任何，而他会努力去慢慢地弥补她童年的一些空白、一些遗憾，弥补他们间阴差阳错的疑惑。

　　养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他偏执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