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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陛下念在臣戎马半生，不辞辛劳的份上，让老臣给女儿安灵！”

殿门外，一声声，字字泣血。

容湛走出去，忽然觉得脚步格外沉重。

殿门沉沉打开，他看见年迈的楚徵楚老将军在风中凌乱的白发，铁血沙场的将军流血不流泪，可此刻却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

仿佛一夜间，楚徵老得一根黑发都瞧不见了，脸上也如刀刻斧凿般多出几道皱纹。

容湛曾无比忌惮，无比痛恨眼前之人，可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容湛出来，楚徵一个接一个的叩头：“求陛下，让老臣接月儿回家！”

一片夜色里，容湛忽然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无论怎么不想听，无论如何逃避，楚映月死了，永远离开他了。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忽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一刹，他瞬间有些哽咽，艰难的出声：“皇后……安置在哪里？”

小磊子跪倒在地，“长春一场大火，娘娘她……尸身焚在大火里，宫人们只……敛了一捧骨灰……”

楚徵停住了叩头的动作，静默良久，听见老人低低的哭声。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从容湛眼中滚落，无声无息。

他的月儿，尸骨无存？

他感觉心脏某个地方似乎要痛到炸裂开，只剩一片血肉模糊的废墟。

他说过的，她就算是死都是他的人，她的身体会留在他的皇陵，陪他一起长眠，腐烂，成为历史轨迹。

就算以后他们的尸骨被人挖出来，他们也会在同一棺椁中，谁也不能让他们分开。

可她怎么会走得这样干净？

楚徵缓慢从地上站起来，站得笔直，头一次用这样坚定的语气对他的王开口：“陛下，这最后一捧骨灰，容老臣带回楚家！”

容湛想也没想便拒绝：“她是朕的皇后！”

楚徵忽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苍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

“陛下还要楚家如何？老臣自知功高震主，这么多年从未向陛下要过任何东西，可陛下，你以为月儿是嫁不出去，是楚家非要攀龙附凤才要嫁给你吗？”

“若不是月儿心悦陛下，老臣就算是死了也不肯让她嫁入皇家，受这份罪！如今，她惨死宫中，陛下不让宫中挂丧，不给她立牌位，难道要让她死了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吗！陛下干脆杀了老臣！”



第十三章
秋日夜色正凉，月光凄冷。
容湛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掰开他抓着自己衣襟的手。

他没有愤怒，没有不满，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他忽然记起来，他的武功都是楚徵亲手教的，当初在长岭那一战，若非楚家父子死心塌地的支持，如今这个位子只怕与他无缘。

明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与楚家都很亲密，后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

走过绵长漫漫的宫道，一路红色的宫灯高挂，将人影拉的老长。

再抬眼，容湛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走到了长春宫门口。

这匾额已经有些老旧，如这宫殿里从前的主人一般，被人遗忘，被人忽略。

他抬脚走进去，院前的花草四下凋零，宫殿如今仍旧是一片废墟。

秋风冷冷吹过，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一片夜色里，容湛仿佛听见有人一声声在叫他：“阿湛哥哥，阿湛哥哥——”

是记忆中，楚映月的声音。

可漆黑的夜里，除了这座已经烧毁的宫殿，什么都没剩下。

刹那间，容湛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悲凉。

他至今不相信，那个女人会这么死了。

说好了，他会在她生产之前回来，可最后，他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楚映月，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以为朕会为你这种女人难过吗？”

容湛看着眼前的宫殿，骤然哽咽，“朕是皇帝，没有你爱朕，还会有很多人，朕又不是非你不可！姜国可以有其他女子做这个皇后！”

可忽然，他颓丧的坐在台阶上，低头看着倾泻在脚边的清凉月光，肩头微微抖动。

他的声音隐在黑暗里，几乎要听不见。

“可是，我的月儿，没有了……”

姜国的皇后可以有很多，可他的月儿，没有了。

容湛不敢想，楚映月死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听小如说，她生生流干了血，活活熬死在这宫中。

那时，他的月儿该有多绝望，可是他却不在身边。

容湛想起来，这五年，他还从未来得及对她好过，她少年时受尽宠爱，嫁了他以后，却从未有一日过得舒心。

他总以为，日子还长，只要她不那么犟，只要楚家不威胁到他的国政，他会对楚映月很好很好的。

但，他从未想过，楚映月就这样，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离开了他。

楚映月死的第五日，皇帝下旨，将赵绣儿打入冷宫。

赵绣儿进冷宫之前，最后见了一次容湛。

她问他，还记不记得她的闺名。

容湛只是冷漠的看着她打着手势，不语。

她忽然笑，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她，哪怕这些年来她受尽恩宠，可容湛早已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她不是不知道，可越是知道才越是嫉妒楚映月，恨不得楚映月去死。

她又问：“我的孩子，是不是你让人动的手脚？”

可容湛仍旧没有回答。

冷宫的门沉沉关上，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敢提起这位盛宠多年的贵妃。

宫人们都以为，皇后仙逝以后，这位贵妃马上就要成为新的皇后。

可是没有想到，皇后没了，这位贵妃忽然被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