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门女婿的无助
知道世间有许多不幸的事会发生,可这个男人的故事还是令我纠结不已……
受法院委托对一起故意伤害案件做个审前调查评估,这样与犯罪嫌疑人便不期而遇。在仔细阅读了法院寄达的法律文书后,发现受害者竟然是犯罪嫌疑人的妻子,这让我既感疑惑又吃惊,按理说,两口子打架失手也会有,报警处理也不少,把老公送进监狱的着实不多,除非两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再不就是冤家对头。先是电话联系了取保后审的犯罪嫌疑人王某,他说自己已经离婚,一对儿女跟着前妻,属于净身出户,身无分文,居无定所,暂栖县城一个小旅馆里,希望评估时能说的好一点,争取判个缓刑,因为生活还要继续。这样的话听的多了,也并没往心里去,一般犯罪嫌疑人都希望判缓刑在社区接受服刑,而不是进监狱改造。与他前妻见面也是不得已的事,本不见也行的,因为男的身份证被押在法院,户口本却在前妻手里,我们需要户口本的复印件,不过也想见见受害者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狠心将前夫亲手送进监狱,不看僧面也要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难道十几年的夫妻感情苍白到不如一张白纸?受害者四十岁左右,中等偏上的个头,打扮还算入时,在农村算是小有几分姿色,给人感觉说话行事非常强势。数落起前夫来也没有大的过错,无非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是男的吃菜时没有眼色,菜不吃完筷子不放下,还有嫌男的每次打工回家上交的钱少了,别的也说不出子丑寅卯,家里拆迁时赔付了两套楼房,生活条件其实挺优越的。
问询的时候,受害者父亲也一直数落着前女婿的不是,总之就是不会赚钱,应该赚多少多少,一家子一直怀疑男的在外吃喝嫖赌把钱败光了,当然不能听父女二人的一面之词。在继续走访同村人时,出乎意料的是,被问询的人没有一个不夸男的会忙活,在村里尊老爱幼,说男的到女方家十几年遭了不少的罪,父母说骂就骂说打就打,根本不把他当人看待,走访了同村七八户人家全是同一种声音,没有说男的哪怕一丁点的不是,有点出乎意料,甚至连受害者的二叔都指责侄女的不是,把事情做绝了。继续走访当事人所在村的两委,对犯罪嫌疑人评价一如村人评价,有的甚至说着说着忍不住骂起受害者来,说她是个不守妇道之人,曾经被当场捉奸在床,受害者却倒打一耙说是男的有问题看来只借口,两口子打架都是女方先动手,男的从来不敢发脾气。
在这种情况下,想见一见犯罪嫌疑人,男的如约而至,以为是脏兮兮非常猥琐那类人,出乎评估者的意料,五大三粗的那种,白净周正的面容,壮壮实实,在农村地道的壮劳力,着装还非常讲究,搭配也很合体,肩上还挎个男式的皮包,鞋子也很干净。男的低着头,说是自己活得很失败,现在无栖身之所,无投靠的亲友,自己也很迷茫。他说因为一双儿女不恨前妻,连一个字都没有指责前妻或者带有不满,说事已至此只能坦然面对,好在四十岁,还有一段可以赚钱的日子,以后攒钱在城里买套房子留给儿子。沉默了一会,他开始了自己身世的述说,四岁时母亲去逝,父亲接着给他找了个后娘,小学二年级没读完便回家务农,继而外出打工多年,想想都不知自己怎么长大的,因为家里穷讨不着媳妇,二十八岁入赘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女的离过一次婚,就是因为女方的父母恶毒,像牛马一样使唤却舍不得给人家吃,别说炒菜,馒头吃多了都会骂,一年不到离了。自己入赘她家后,改了姓名,开始做牛做马的日子,每年春种秋收回来忙,忙完后一天不能多呆就撵出去赚钱,钱交少了挨一家子骂,老头子不能见面,见面就骂甩熊不会赚钱,还怂恿一对儿女骂我,撵我滚,看在儿女的面上一年年过来了。她在外面偷人也忍了,只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想让孩子走自己缺爹少娘的路。每次回家,她都找茬要求跟我离婚,说我赚钱不够养活妻小的,尽管把赚的钱全部上交,还是一天到晚的唠叨,一气之下,我说,既然十个指头赚不过别人,那就只留九个手指头,于是当她的面用菜刀剁下一根小手指,可这也不能感动她的心。这时我才发现犯罪嫌疑人左手少了个小手指。家里十多亩地一直由我耕种,生了第二个孩子后,因为政策关系,她逼着我去做了结扎手术,为了家庭和睦,我二话没说就去做了,可现在他又埋怨我那方面不行了,说什么要是我行的话她也不会去偷人,真是一肚子苦水却说不出。上次回来秋收,她一如既往地找茬要求离婚,我一个结过扎的人,何况也舍不得一双儿女,为了孩子我当然不愿意离,说着她就动起了手,起初任由她打没理她,打的不解恨,拿了一根手脖粗的棍子擂我,衣服都被擂破了,实在受不了,我就把她往旁边用劲一推,她顺势倒地说是不行了,可第二天还爬高就低的一点事没有,她便以此要挟不离婚就报警起诉处理,我没有理她就外出打工了,后被公安抓回来,说是造成轻伤二级,构成故意伤害罪。他似在自言自语:我四岁死了母亲,七岁跟后娘讨活,当了十三年的上门女婿受尽了白眼,期间做了结扎手术,剁了一根手指头,现在被净身出户。说着说着,男的眼里净是泪,五大三粗的汉子,如果没有莫大的委屈,谁轻易在人前示泪?突然记起来,在接受社区服刑人员中间,竟然还有三位曾经也是上门女婿,就因为交通肇事涉及到赔偿问题,被丈人家扫地出门,清一色净身出户,现在都还单身,一切向钱看的世道,导致了多少人间悲剧和家庭离散,这应该是时代的悲哀吧。
回单位后,议论起此事,同事纷纷为王某鸣不平,说女的恶毒,竟然不给男的留条活路。法里有情法外却有些无助,评估报告意见书不知怎么拟才好,如果同意适应缓刑,男的没有固定住所没有担保人村两委干部也不愿意协助我们监管教育,矫正期间造成脱管或重新犯罪被追责的无疑是参与评估的人和管理者;如果不同意适应缓刑,犯罪嫌疑人有可能被送监改造,对于评估者来说是不是助纣为虐、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在上报综合评估意见时,还是说犯罪嫌疑人因无固定居所不适用缓刑条件,但建议法院从轻判决,在判决两个字的后面着重加上三个粗黑的感叹号,但愿负责此案的同志能洞察细微,理解我们的真实用意和良苦用心,这也是无奈之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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