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隐忍叫决不放弃
虽然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却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我所在的村子很小,一百多人,村子里有四个在读高中生的年轻人,分属两个家庭。那时一家比一家穷,说家徒四壁都不过分,而读高中的家庭尤甚之。除了我与弟弟外,另一对也是亲兄弟,在家中排行最小,只不过他们的父母更老一些,侄子的年龄都比他们大,兄弟之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山村的土地并不肥沃,而九十年代种地成了赔本的买卖,除了上交提留款及各种各样的费税,手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每到春秋两季购买农资化肥,往往都是事先赊账,等庄稼收获后卖了粮食再付款,风调雨顺的年景还好点,要是逢上旱了抑或涝了,更没指望了,年年如此。父亲倒是活络一些,每周的生活费用不着担心的,我们才不管是借的还是贷款来的,反正没有因为生活费而苦恼过。而另一对兄弟的父母都是老实巴脚的农民,既不生意也不买卖,就靠二亩薄田刨食,培养两个高中生显然过于吃力。每到收获季节,两位老人一个架着平板车一个在车前赶着牛,艰难地维持着日子,谁见了都会唏嘘一番。起初四个人常常一路来去喜笑无常的挺好,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兄弟俩周末连家也懒得回了,那时思想单纯并没有多想。
有个周末因为雪下的紧,自行车骑不了便没有回家,午饭后觉着无聊,于是找弟兄俩玩去。他们跟我们一样,也是借住在老百姓的房子里,在现在看来绝对属于危房,四斜八歪的,墙角多是裂缝,可以见天日。弟兄俩见我进来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两人穿的单薄不说,午饭时间早过了还没有吃饭,冷锅冷灶的,确切说是没什么吃的,再看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过去的被子又短又窄,两个成年人个子又高根本没法盖,没有垫被子,网床上只铺了芦苇编织的席子,又粗又硬稍不注意还会划伤人的皮肤,席子中间还破了一块,凉而硬还又透风,根本没法过冬。简单问候了彼此便没了话,在这种尴尬的氛围里,根本没有话聊,就急急地逃了。周末照常回家,突然记起脑海中的一幕,便有意路过他们家,既然弟兄没有回来,每周的伙食费肯定要捎的,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按辈分我管弟兄俩的父亲喊大哥,把弟兄俩的境况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希望在伙食费方面能多给他们一些,大哥很木然,瘦骨嶙峋的那种,尤其是脖子上的皮耷拉着,给人一种随时会倒下去的感觉,本来话就不多,这时更没有话。我在等大哥拿钱帮弟兄俩捎去,大哥犹豫了半天,才从裤腰处摸摸索索地掏出一方皱皱巴巴辨不出颜色的手帕来,层层打开后,颤抖着递给我一张绿色的贰元钱。“贰元?!大哥,不是开玩笑吧,弟俩少说也得十元一周吧”。大哥还是木然着,只是把手帕向我跟前凑了凑,原来手帕里只有几张角票,给我的是最大的一张面值,犹疑了好一会,不过我没有接,弟兄俩都很要强,肯定不希望别人知道他们家真实的境况,不希望活在别人同情的目光里,我不能伤了弟兄俩的心,只知其家道艰难,却不知艰难到令人不敢相信的程度。不知弟兄俩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小的比较争气顺利考上了大学,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却又被学费难倒了。一家子坐在一起商议,七凑八凑还是差的很远,连棺材板都卖掉了。几代人中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学生,等于祖坟冒青烟了,就是头拱地去卖血大学还是要读的。这时老大提议只有卖掉家中唯一值钱的牛,除此别无它法。大哥先是不同意继而沉默下去,可那时种地就仰仗那头老牛,没了牛就没法种地是显而易见的,商议到最后还是卖了牛交了学费。在买牛人牵走牛的那一天,大哥一句话没有说,只是说累了想睡觉,可这一睡再也没有醒来,有的说是累死的,有的说是心疼牛死的。这样一来,家里更指望不上了,母亲年老体弱挣不了几个子,没有考上大学的继续复读,一年一年就差那么一点点,家里是帮不了他的,只能自己想办法,趁着寒暑假做点小买卖,挣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考到第五个年头,以至于村子里的人多不能理解,说是弟弟都大学毕业工作了,命中注定吃不了皇粮还不愿意认命,有的甚至说母亲年纪大了不知道体谅等等,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只有他自己从不向命运低头继续刻苦用功。那个小的读大学四年里,从未回过家,靠着自己勤工俭学完成了学业。后来,复读的那个很少回村去,到外地求学去了,对外只说外出打工了,只有同龄人知道,他一边打工一边继续复读,始终没有放弃的念头。苦心人天不负,复读到第八个年头,终于考上一所不错的建筑大学,现在生活的很不错,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温馨的家庭。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至于复读八年才考入大学的行为,是该点赞还是该叹息已不重要,其间的对与错也不做主观评判,只是对贫穷岁月里所历经的件件往事唏嘘不已,对清贫中坚守的那份执着敬佩之余还有一份叹惋,每当将此事说给孩子听,孩子总是一笑了之,没有经历过的苦难岁月,孩子怎么可能理解艰难的读书岁月,还有那一张面值绿色的贰元钱,已经深深刻入我的脑海,至死怕是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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