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去称豆酱或香油的，路过黄记米铺时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神情似乎有些担忧。

“其他两间铺子在哪？前面还是后面？”

得到答案，林曼果断让马夫掉了个头，最后多花了小半个时辰，在正街上转了一圈，又绕到马夫知道的粮铺所在处，而后陷入沉默。

城里总共八家粮铺，最大的三家居然都关了门，剩下的现在还开着门营业的就只有两家。其中一家还好，价格只涨了一成，另一家则涨了三成，去问价还一副爱买不买的高傲姿态。

几人特地找没开门的六家粮铺隔壁邻居打听了一通，得知这些铺子并非整日关着，昨天今天都有营业，只是营业时间比往日短很多，基本上只开一到两个时辰，价格上涨幅度不等，大致在一到三成之间。

从最后一间商铺离开，马夫已然反应过来，摇头苦笑：“这帮杀千刀的商贾，可算是逮着机会发大财了！”

亏得他是个下仆，主家家底殷实，再怎么也不会饿着他们，但其他普通小老百姓就不好说了。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吃不上饭，又有几个人愿意卖身为奴呢？

魏寅还有点懵：“发大财？涨那么点价，卖出的货少了，赚的不是也少了吗？”

林曼上了车才解释：“有个词叫囤积居奇，就是商人囤积大量商品，等待高价卖出，牟取暴利。现在也是这种情况……”

她早前提议让袁老爷囤粮以备不时之需，却是为的即将到来、影响范围遍及黄河沿岸城镇的大水，而非区区一城的天火。没想到，这帮本土商贾比她预料的还要精明，嗅觉灵敏犹胜鬣狗，动作堪称迅捷。

在宿州，暴雨初临时可能还没多少人想到这点，但突如其来的天火造成满城疮痍，兴许是这个让他们看到了其中商机，短短时间内就做出决定，手腕不可谓之不强。

他们敢这般作为，说不定已联系了宿州以外的商人合作，其他城池多半也会陆续出现同样情况。

外面的刑镖师忍不住跟同伴咕哝两句：“杭家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碰到天灾还要赚黑心钱，怪不得能干出那么多坏事！都说恶有恶报，天打雷劈，前天那雷怎么就没把他们劈死呢？光劈几个牌位管啥用，这贼老天也是眼神不好！”

“嗐，要我说，他们家祠堂都被天雷劈了，就该做贼心虚，夹着尾巴做人，趁这会儿多积点阴德，施粥什么的正好有机会，他们倒好，还来个反其道而行……”

二人不知的是，杭老爷确实不觉得亏心，只觉得这是祖先显灵，故意给他们家警示，让他们赶紧离开宿州。

杭老爷让粮铺关门大吉的原因也不只是为了牟取暴利，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把手里的粮食库存划拉了近半悄悄运回祖宅，那是足够他们全家乃至全族吃上一年半载的粮食。

而他决定拖家带口搬回祖宅的导火索，却是亲外甥林敏在天火到来那天夜里做的一个所谓“预知梦”。

梦里，大雨还会断断续续下很长时间，入夏后却滴雨难求，天火还会再度出现，将整个宿州城附近都烧成一片焦土。

“然后所有人都烧死了……好多火，好热好烫，我好痛啊……啊啊啊……”

神情宛如癫狂的青年在地上打滚，嚎啕大哭，不住用双手拍打着身上不存在的火焰，时而又伸手去扯自已头发。

刚换上的绸缎袍子很快成了皱巴巴的抹布状，脸上沾满灰尘，束好的发髻也被扯松，半掉不掉的样子，狼狈又可笑。

“老爷，表少爷情况比先前更糟了，除了那几句话，我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杭老爷只得照旧让人去熬安神汤给林敏服下，无奈离开。

第338章 义平仓

回到陈家时，魏寅终于想明白了，神色愤愤道：“这些人太过分了，居然囤着粮食故意不卖，等大家抢疯了再以几倍的价格卖出。这，官府就不管吗？”

“律例里不管这个，如果所有粮商都联合起来，给出涨价的合理解释，官府恐怕也有心无力。”周敛道。

“合理解释？这还能怎么合理法？”魏寅不可思议道。

林曼透过一角帘缝看外面的雨：“很简单，先说大雨影响货物运输，他们没有足够存粮，然后说新粮到了，但在路上损耗了大半，导致成本抬高，不就理所当然了？啧，真是一帮硕鼠啊！”

魏寅的怒气顿时蔫了，官府不能怎么样那些人，他一个小老百姓气恼有什么用？

“难道就没法子治他们了？”

得知此事的梅山长等人大多像魏寅一样，发出类似的质问，但他们想得更深一些。

不多时，陈老听了消息，摇头长叹，跟着李能去拜访州守了。

梅山长沉着脸给学子们出了道题：如果你是一地主官，遇到这种问题会怎么做？

这几日困守宿州，学子们并没能过上清闲度假生活，梅山长、涂夫子见缝插针地给他们布置功课，讲经义，没少考校他们，写文章也不是头一回了。

但，从前的考题大多偏向理论、宏观层面，如此具体细化的题目学子们还是头一回遇到。

出身官宦之家的梅远鹤兄妹、和另一个小官之子就占了便宜，毕竟耳濡目染着长大，对地方主管日常工作内容比较了解，写起来也能有的放矢。其他人不了解的就只能凭空想象了，稍有不慎还容易犯皇帝家里用金锄头的错。

听了考题，梅远鹤若无其事扫了周敛一眼，对方果然神色凝重，看得他心中窃喜不已。

不就是个聪明点、记性好一点的寒门小子嘛，死记硬背上再强，也强不过仕宦家族的积累，看他这回怎么赢他！

不料，文章交上去后，他依旧只得了个第二名。

看过周敛文章后，梅远鹤悻悻放下，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行吧，姓魏的小子虽然不了解地方官的工作内容，也不了解朝廷局势，只能从书本上了解、揣度，写出来的对策没有他那篇文章的全面，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抓大放小，剑指问题核心！

相比之下，他那些法子要不是太过简单粗暴，容易激发商人逆反之心，酿成不良后果；要么就是太过迂回，短时间内难以起效。

“你是怎么想到用义平仓做诱饵的？”梅远鹤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问。

义平仓是前朝以来就确立下来的制度，相当于是官府名下的一个大粮仓。

每年夏秋两收，百姓以粮食的方式给官府缴纳赋税，各地官府只留一部分，给朝廷一部分，最后还要留一小部分划到义平仓，以备不时之需。

如遇荒年，粮价上涨，义平仓开仓放粮，低价出售，抑制粮价恶性上涨；遇上丰年、粮价低贱也是同理，反过来收粮保证粮价不会太低即可。

话虽如此，但这都是理想状态，每次天灾过后粮价必然上涨。毕竟官府层面要考虑更多，如开仓放粮的时机，放早了后面没粮要糟，放晚了民怨已经起来了，再放好像也没啥用。再加上小部分人监守自盗，总体来说，义平仓能起到的作用有限。

所以，即便学子们大多知道有义平仓的存在，文章里最多照本宣科写收粮放粮，控制粮价，却不会像周敛那样反其道而行之。

边查账边扔诱饵，勾引目标硕鼠入仓，再一举抓获，这法子也太那啥了！

一点都不光明磊落嘛！

其他学子神色各异，有的在暗暗复盘周敛的新奇思路，揣度着下次如何不着痕迹地模仿，获得山长青眼；有的却想着，这位目下无尘的孔雀公子居然会主动问问题，看来是要放低身段示好了。

周敛宠辱不惊，仿佛没察觉到任何变化：“财帛动人心，义平仓存粮十有八.九数量对不上，黄、杭、郑三家人盘踞宿州已久，偷吃粮的硕鼠即便不是他们，多半也跟他们脱不开干系。”

沿着这条线索去查，总能逮着他们的小辫子。等捏住命脉，他们难道还敢为了赚钱跟官府对着干？

更别提，宿州城里的商贾并非铁板一块，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四方楼施福以来，还有大户主动捐钱捐粮，根据官府、四方楼合作核对的花名册给那些遭灾情况严重的人送温暖呢。

如果知道有竞争对手作死，他们绝对不会在落井下石这件事上犹豫。

所以，这个钓鱼执法的方案虽然有点阴，但可行性极高！

不止梅山长对这法子叹为观止，州守也很中意。

昨天还在为粮商集体作妖的事头疼，今天就有了解决方案，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天助我也嘛！

“好好好，就这么办！本官倒要看看，这帮老豺狼还怎么横！”

州守笑眯眯喝了一大口属下打包的热奶茶，只觉通体舒泰，心情跟胃里都暖洋洋的。

心腹奉命去办此事，一查账目，得，三家里头已经有黄、杭两家伸了爪子，就剩一个郑家比较谨慎，解决起来也很容易。

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