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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便转身离开，不愿意有任何的停留。

看着那背影，俞惜蕊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句：“父亲。”

宋尚书停下脚步。

俞惜蕊望着父亲。

他鬓边已生了华发，容颜老去，唯独不变的，便是那眼眸中，年复一年的冷冽。

俞惜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

宋尚书似乎没想到她会问出这句话，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很快，他蹙起眉：“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不是。”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风雨飘摇，细密如针，刺入俞惜蕊的胸腔。

曾几何时，她亦期盼过父亲的爱。

年幼时，她看着宋安瑶在父亲腿上撒娇，她也羡慕地上前，结结巴巴地喊着“爹”。

可那人的笑意却一瞬散去，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凌迟。

后来的她只能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这一生太苦，所以还是陌生人的姜洛给了她一点甜，便让她记着，记到了如今。

俞惜蕊闭上眼，露出一抹凄然至极的笑：“可我也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宋尚书勃然大怒，眼神涌出恨意：“闭嘴！”

“如果没有你，我的妍华如今还好好的活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妍华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1

俞惜蕊从未听过这般钻心刺骨的诘问。

她伉俪情深的丈夫，是她用别人的身份偷来的。

她血脉至亲的父亲，恨不得她从未出生。

许久后，她妥协般的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膝盖重重曲下，跪在院中的青石板地上。

又磕了三个头，沉闷声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女儿今日在此，多谢父亲生恩！”

她说完起身，不再看任何人，往房间内走去。

随着那道门关上，她仿佛将自己隔绝于世。

夜渐深。

窗柩被人敲响。

外面，冷冬轻声道：“首领，已准备好了。”

俞惜蕊开门，身着一袭黑衣。

她脸色苍白，唇色发灰，看了一眼从小住到大的冷清院落，她哑声道：“走吧！”

两人刚走出没多远，那小院蓦地燃起冲天火光。

俞惜蕊漆黑眼瞳映出光亮，却又空洞没有半分神采。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俞惜蕊。

她转身，不愿再看。

这世上，除了她的母亲，大约是没有人希望她活着的。

皇宫。

俞惜蕊跪在皇帝面前。

“陛下，臣已确认，麒麟玉不在姜洛手上。”

萧帝凝眸看她半晌：“是吗？”

俞惜蕊心头陡然一跳，继续道：“但北疆战事未休，朝中亦有人与外邦勾结，镇远将军一片忠心，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俞惜蕊说完抬手送上手中密函。

她昨夜去千醉居，便是为了取这东西。

萧帝却没接，直接拆穿她心底隐秘：“姝颜，你对他，动情了？”

俞惜蕊的呼吸在短暂的停滞过后，头埋得更低：“未曾。”

萧帝走下台阶。

抬手按住俞惜蕊肩胛骨伤口处，俞惜蕊容颜失色，额头瞬间覆上一层薄汗，却一声不吭。

待萧帝收回手，手指染上一层嫣红血色。

俞惜蕊忍了忍疼，拿出白色手帕：“陛下莫脏了手。”

她应该是好的暗卫和刺客，一心一意只为了陛下……

可她因为姜洛，分心伤了自己。

更因自己的私心，将他国皇子萧无心到达大萧的消息瞒了下来。

只因那人是姜洛的兄弟。

或许从她为了姜洛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便注定了她的失败。

也注定了她和姜洛永远不再有未来。

前路一片黑暗，她看不见昭昭天光。

萧帝将手擦干净，白色手帕染上一抹刺目的红：“可惜啊，你竟连撒谎都不会。”

不等俞惜蕊回话，萧帝抬手拔出她的剑。

刀稳稳贴住她的脖颈。

“朕从未想过，朕的刀有一天会架到你脖子上。”

“姜洛死，亦或是你死，你选一个。”

这一刻，俞惜蕊脑子里晃过姜洛的脸。

那个听闻她生病，不眠不休从北疆赶回都城的姜洛。

说‘你病，我只恨不能以身代你’的姜洛。

那个会为她拒绝所有示好，将别人送的美人赶出，得罪同僚也在所不惜的姜洛。

说‘我只要我夫人！’的姜洛。

那个因她毫无胃口，竟亲自洗手作羹汤的姜洛。

……

姜洛，姜洛。

我的姜洛。

俞惜蕊不停呢喃着这个名字。

她扯起嘴角，唇边逸出一丝被回忆撕扯到斑驳的笑意：“臣死……”

第9章

萧帝刀光一闪，竟是直接将她手筋挑断。

俞惜蕊手腕一阵刺痛，两只白皙手腕鲜血汇成一条细线。

而更加让她心痛得，是萧帝说的话。

“姜洛爱的不是宋安瑶，亦不是你，他会娶你姐姐，只因为她与早逝的乐瑶公主有五分相似。”

“而我的姐姐乐瑶，因他永远死在了十六岁。”

俞惜蕊脸色惨白，一颗心都快要疼死。

瑶瑶？到底是宋安瑶？还是……乐瑶？

萧帝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麒麟卫不会再出世，传令下去，四大统领，谁杀了姜洛，谁便是新的暗卫首领！”

“将罪臣俞惜蕊关进暗卫地牢，以后的解药便不要给了。”

冷冬亲手将俞惜蕊送进地牢，又将她手腕的伤上了药。

俞惜蕊看着，心中突然泛起涩涩密密的疼：“反正也活不下去了，又何必浪费这药。”

俞惜蕊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冷冬，不要去刺杀姜洛，告诉十三他们，不要去……”

冷冬愣了一下，还未说话。

一道冰冷男声传来：“你已经不是我们的首领了，我们为何还要听你的？”

俞惜蕊抬眸望去，几道黑衣身影走来。

看清那几人，她苦笑一声：“十三，墨灵，明阳，你们都来了。”

四大统领齐至，看来陛下此次是铁了心要除掉姜洛。

祁十三一张脸覆满寒霜：“我从未想过，你竟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用命换来的一切。”

俞惜蕊闭了闭眼，满心酸涩。

她无法开口坦白，自己本就是为了姜洛才走上的这条路。

她嗓音嘶哑：“你们杀不了姜洛，不要无辜赔上自己的性命。”

萧无心已到京城与姜洛联合。

她虽时日无多，却也希望跟她一起从血雨里拼杀出来的几位兄弟姐妹好好活下去。1

可以往对她言听计从的几人，却全都用陌生的眼神看向她。

就连冷冬也拂开了她的手：“首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叫你。”

“之后首领的位置，我们各凭本事。”

说落，他们头也不回的出了地牢。

看着他们的背影，俞惜蕊无力的仰躺在地，淡淡泪痕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为什么她在乎的一切都会失去，为什么都当上护卫首领了，却还是什么都护不住。

又也许，他们早盼着她死了让出那位置……

俞惜蕊不知道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待了多久。

这一日，剧痛突如其来，如万虫噬咬肺腑，头骨欲裂。

饶是她如此隐忍，也疼得满地打滚，恨不得一头撞死。

便是将自己打晕，也会再一次生生疼醒。

疼到神思恍惚时，她想，就这样死了也好……

可脑海中又闪过姜洛的脸。

又想起自己还没能和他告别，只以俞惜蕊的身份。

也想问问他，这两年的陪伴，究竟有没有一次，她也走进了他的心。

她闭上眼，握紧了手，手腕处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

就在这时，绿夏突然一身狼狈地打开地牢的门，走到她的面前跪下。

“首领，求您救救冷冬他们，他们刺杀姜洛失败了……”

“怎么回事？”

绿夏抿唇，语速极快：“他们去杀姜洛之前，向陛下求了道恩赦，姜洛死，便让你活着，如今暗卫堂已折进去大半……”

俞惜蕊心脏猛地一跳。

心像是重新被注入活力，却又痛到像是被刀刃凌迟。

有人希望她活。

可她的兄弟姐妹却和她最爱的人，誓死对立。

俞惜蕊脸色惨白，好久才费力地吐出几个字：“绿夏，我想……与姜洛见一面。”

被绿夏轻易带出地牢时，俞惜蕊才相信，暗卫堂已经精锐尽出，自顾不暇。

……

镇远将军府外街。

俞惜蕊在路上拦住姜洛时，姜洛冷厉的眼中闪过诧异：“半月前宋家走水，你不是死了吗？”

俞惜蕊心脏像是被挤压成一团，连呼吸都带着疼。

她今日跟了姜洛一路，看着他陪宋安瑶去多宝阁订了全套兰花首饰，又去茶楼一同听书喝茶，更在人潮如织的大街上牵手一起回家。

直到姜洛再次出门，她才现身。

如今再看他，萧帝的话如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心上，时时在耳边回响。

“姜洛不爱宋安瑶，亦不爱你……”

思绪翻涌间，姜洛寒冰一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知晓你出事，瑶瑶还好生哭了一场，难不成你是为了躲避付承才想出这般狡诈的招数。”

俞惜蕊攥紧手指。

没辩解她让人放在火场中的尸体早就死了，更懒得戳穿宋安瑶的心思。

她只直直盯着姜洛，声音哑如砂砾：“姜洛，你当年求娶宋安瑶……是因为她与乐瑶公主相似吗？”

姜洛脸色骤然变了。

他一把抽出长剑抵在俞惜蕊咽喉处，眉眼染出无尽戾气：“是谁派你来的？”

“又是谁，告诉你乐瑶的事！”

第10章

只一个错乱的眼神，俞惜蕊便什么都明了了。

脖颈上，剑刃寒光凛然，俞惜蕊的唇边却漾出一个笑，然后眼眶却被水雾弥漫。

泪意隐忍不发，只眼泪扑簌滚落，悄无声息砸在地上。

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