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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晋焱什么也听不见了，一瞬就被拉进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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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皇宫。

　　沈梦伊回到内殿时孩子已经睡着。

　　她走到榻边轻轻坐下，手指隔空虚着从他脸颊划过：“清凪……真是个好名字。”

　　她骗了宋晋焱。

　　这孩子并不姓陈，而是跟她自己姓。

　　但对外，这孩子的确是陈鄢牧的。

　　这一点改不了。

　　静谧间，一个宫女轻声上前：“陛下，天牢那边又在闹了。”

　　沈梦伊眉眼微冷。

　　片刻，她站起身：“两个月了，也该去见见我那位皇弟了。”

　　“走吧。”

第13章

　　沈梦伊从前做公主、做长公主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天牢这种地方。

　　潮湿、阴森、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在她印象中，天牢总是回响着各种凄惨悲痛的叫声。

　　听得让人心烦。

　　如今这些叫声中，也多了一道。

　　她的亲弟弟，郦南国前朝刚登基不到两年的皇帝。

　　沈梦伊走在昏暗的冗道时，觉得自己的鞋袜都被地上的腥臭给染脏了。

　　她想，待她离开这里，这双鞋袜定是要不得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关押沈辕宁的囚房前。

　　沈梦伊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囚牢一角，满身狼狈的男人。

　　想到的却是许多许多年前。

　　沈辕宁从小就没吃过苦。

　　他们一母同胞，都是皇后的孩子，是皇帝的嫡女嫡子。

　　吃住衣行，没有一样不是金贵的。

　　他们母后地位尊贵，又有皇帝宠爱，他们两人能有什么困难挫折？3

　　后来母后去世，临死前她拉着沈梦伊的手说：“宁儿还小，以后没有母后，你与他要相互依靠。你要保护他，待他长大的，他也会护着你。”

　　沈梦伊谨记在心。

　　母后去世后，父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不常来看望他们姐弟俩了，也开始宠爱别的妃嫔和皇子。

　　在后宫里，没有皇帝宠爱，哪怕是公主皇子，哪怕是皇后所生的嫡女嫡子，也会被人欺负，被下人看菜碟。

　　突然，沈辕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沈梦伊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皇姐？”

　　这一声皇姐叫的不真诚，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也是，毕竟哪个姐姐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弟弟呢？

　　也不对，在深宫里，人的眼里向来只能看到权势，看不见亲情。

　　沈梦伊让随身的宫女和侍卫都退下。

　　待这昏暗的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梦伊才淡淡开口：“我在想，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母后仙逝，我们遭受父皇冷落的那段日子。”

　　沈辕宁怔了下，很快嗤笑一声：“当然记得，那可是我这一生最苦的时候——”

　　“不包括现在。”

　　沈梦伊像没听到他的嘲讽笑意，像回到了那段日子似的，双眼微微失神：“那你还记得我们是如何摆脱那段日子的吗？”

　　沈辕宁沉默下来。

　　他记得。

　　那时候一个宫女很嚣张，每日都要偷偷掐她们几下，说都是看在他们受皇上恩宠的份上才特意调过来，没想到连月例都那么低。

　　沈梦伊忍无可忍，摘下那宫女的簪子划破了自己的脖颈。

　　沈辕宁当即跑到乾清宫去找皇帝。

　　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他得快点，再快点，不然姐姐就要死了！

　　他跑到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也不敢慢一点。

　　最后沈梦伊没事，宫女被赐了死。

　　而皇帝也因为这件事感到愧疚，重新宠爱了他们姐弟。

　　沈梦伊什么都做得出，一直以来，她都是最有胆识的那个。

　　至于沈辕宁，他一直都是躲在姐姐身后的胆小鬼。

　　沈辕宁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很久才暗哑出声：“你想说什么？想说如果没有你，就没有后来的我，我应该感恩戴德吗？”

　　沈梦伊呵笑一声：“我要你的感恩戴德有什么用？”

　　“我只是……想我弟弟宁儿了。”

第14章

　　不是眼前如今的这个沈辕宁。

　　而是宁儿，她的弟弟宁儿。

　　是那个有事找姐姐，无事也找姐姐，真的把她当成最亲的姐姐的宁儿。

　　沈梦伊看着此时此刻的沈辕宁，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你我姐弟二人，是何时变成这幅模样的？”

　　沈辕宁冷哼了一声不说话。

　　沈梦伊语气淡凉：“父皇去世，五子夺嫡，我派私兵助你上位，你却刺我一剑。”

　　“那一剑我不曾怨你，为何你还要对我处处提防，与我生分？”

　　沈辕宁猛然站起身，身上的铁链哗哗作响：“我便是日夜提防你，今日局面还是到来！”

　　“这皇位是我的！沈梦伊，你分明就惦记皇位，那日夺嫡你敢说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我就该早日杀了你，就是我对你一再容忍，才会让你夺了我的皇位！”

　　沈梦伊只觉心寒：“我若真有夺位之心，夺嫡那日你便活不下来！”

　　她一把攥住他的手：“沈辕宁，你还记得母后去世之时与你我姐弟二人说了什么吗？她说后宫前朝人心可畏，无论如何你我都要互相依靠。”6

　　“若非为了保你，我为何会建立私兵，若没有私兵，你当真以为靠你自己就能坐上这个皇位？

　　“我从来对皇位就没有觊觎之心，是你逼我的，是你非要对我赶尽杀绝。”

　　沈辕宁狠狠甩开她的手：“那你为何还藏着私兵？上次我去公主府，你用三万私兵换了宋晋焱，我以为那便是你所有的私兵。”

　　“可你竟然还藏着五万！五万！禁军总共也就五万人，你不是有逆反之心吗！”

　　沈梦伊顺势后退一步：“父皇曾教导过你我，凡事都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是你忘记了。”

　　“我今日来看你，本以为你心中还留有我们的姐弟之情，但眼下看来，是我多想了。既然如此，你不知悔改，那此后你便在这牢中好好反省，直到你想清楚为止。”

　　说完，她转身便走。

　　沈辕宁双手紧紧握着铁栏：“沈梦伊，你将我关在牢中，你还说什么姐弟之情！你便是活该得不到心爱之人，活该孤独终老！”

　　沈梦伊脚步微顿。

　　半晌，她淡然的声音才幽幽传来：“孤独终老又何妨？孤如今坐上这尊贵之位，要什么有什么，便是舍弃一个心爱之人也无妨。”

　　“有得必有舍，从孤决定逼宫那日起，孤便知道……”

　　她便知道，她此生再不能为情爱所困身。

　　她便知道，她此生注定要孤独终老。

　　从前的沈梦伊，什么都不求，只求与一人一生一世，只求与一人相伴白首。

　　但既然得不到的，她也不会强求。

　　她只能握紧手里拥有的。

　　沈梦伊没有将话说完，也没有再理会身后沈辕宁的咒骂。

　　径直抬步走出了天牢。

　　走出大牢时，沈梦伊的贴身宫女小莲走上前，为她披上大氅：“陛下，天冷了。”

　　沈梦伊这才发现宫中的花草树木都争相凋零。

　　原来又到了冬天。

　　她深吸了口气：“宋晋焱出宫后去何处了？”

第15章

　　宋晋焱离开皇宫后大病了一场。

　　宋父当年辞官隐居后，先皇曾赐予他京城内的一处别院。

　　但为了避嫌，宋父宋母还是离开了京城。

　　如今为了宋晋焱，他不得不打开那处别院的大门。

　　宋晋焱这一病就是两三日，京城里的大夫请了个遍，还是高烧不退。

　　最后没有办法，宋父进宫请旨，求沈梦伊派了两个太医来。

　　第三日傍晚，宋晋焱的高烧终于退了下来。

　　但直到隔日早晨，他才醒来。

　　而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要进宫见阿梦。”

　　宋母忙不迭按住她：“焱儿，一次不成，你与陛下的缘分便是尽了，你再去宫中寻她又有何用？难道你还能让她回心转意吗？”

　　宋晋焱嘴唇苍白干裂，一双眼满是疲累：“我要见她……我与她青梅竹马的情意，我十岁便对先皇先皇后说要娶她……”

　　他越说，声音越轻。

　　因为他倏然发现，这些话曾在沈梦伊希望他回心转意时，就对他说过。

　　那时他坚定佛心，没有动摇。

　　如今沈梦伊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向来也不会心软了。

　　眼泪突然从眼角滑落。

　　但宋晋焱就像感受不到一般，自言自语地轻喃道：“我该如何做？”

　　宋母见自己的儿子变成这幅模样，忍不住心疼落泪：“焱儿，是娘错了，是娘不该上山告诉你这些事，若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下山还俗，你如今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宋晋焱摇了摇头：“不……娘，一年前我与阿梦在寺庙……她的孩子，应是我的，我佛心动摇，从那时起便不能再静心修行。”

　　“便是您与父亲不上山来寻我，我也会离开寺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