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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老公的猝死，全职妈妈李秀丽被迫成了一名家政员。至此，生活在她面前呈现了另一番面貌。

本文系作者采访写成，

为方便叙述，采用第一人称。

01

我叫李秀丽，44岁，是苏州一名家政工作者，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保姆。不同的是，我们都经过培训，有一定的专业技能。

2012年8月11日，是伦敦奥运会墨西哥足球队得冠的日子，也是我人生的分水岭。

那天，因为对体育不感兴趣，我早早休息了，老公陈宇还在客厅看球赛。我夜里三点醒来，伸手摸不到人，来到客厅，电视开着，老公却已经不行了……

老公从事建筑行业，时年38岁，我们住在江苏一个小镇。他长期不在家，这次休假，是因为儿子辉辉面临小升初的择校问题。

一直以来，我都是全职妈妈，家里大小事没操过心。辉辉的上学问题，在老公的安排下妥善解决了。他原本打算第二天就去上班，没想到急性心肌梗塞引起了猝死。

公婆无法承受丧子之痛，双双病倒。我强忍悲痛料理了老公的后事。

公婆一致认为是我的疏忽害死了陈宇，如果我能陪他一起看球赛，或者劝他早点休息，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8月30日，我送儿子去了全寄宿学校——洋思中学，除了学费比普通中学高，还要负担一年15000元的赞助费。

这是老公给儿子找的最好的学校，我给自己打气：为了孩子，一定要坚强下去。

学校一个月放一次月假，儿子放假回家，有爷爷奶奶照顾，我比较放心。可高昂的学费，让我坐立不安，我萌生了外出打工的念头。

因为学历不高，也没什么技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是好厨艺，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家政行业。

苏州是我和老公的初识之地，于是，我的打工之地选在了苏州。从手机上搜苏州家政，凭一个电话号码，我到了一家家政公司。除了入职健康证，我还进行了一周的岗前培训。

老师告诉我们，最重要的是职业操守，客户即上帝，万事忍为上。

2012年9月25日，我应聘去照顾王奶奶，当时面试我的是她的儿子。因为爱笑，性格开朗，他们对我印象很好。

第一次进王奶奶的房间，有一股久病老人难闻的气味。奶奶有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她躺在床上，很少外出，一般要坐轮椅。

我笑着和她打招呼，她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我。

当天，给她做了饭，她说不想吃饭，想吃面条。我做好面，她又一脸嫌弃地说：“没我儿子做的好吃！”

我心里嘀咕，做的好吃又不给你做，还不是吃我做的。话到嘴上却变成:“是，下回我跟老板学。”

奶奶很会磨挫人，我上个卫生间时间长点，她就大吼大叫:“啊呀，快来人呀！我掉地上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虐待她。

晚上她睡不着，我要陪她说话。她说的最多的是宝贝儿子和孙子。孙子俊俊，是她从小带到小学，后来因为教育观念不同和媳妇闹得不愉快，儿子一家干脆搬出去单住。

02

她说，当年她和丈夫一起在新疆兵团十几年，儿子从小没在身边，退休后，他们掏心掏肺地对孙子好，媳妇却不领情，还嫌把孩子带歪了。

说着说着就流眼泪，央求我给她儿媳妇打电话，要他们带孙子来看她。

她的儿子儿媳工作忙，一家人也只有周日来陪她吃一次饭。每次来，奶奶要开心好几天，指挥我：“虾要多买点，俊俊爱吃，糖醋排骨要烧，儿子喜欢……”

天气好的时候，我推她到小区转圈，然后把看到的新闻，好笑的段子讲给她听，奶奶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

奶奶一直脸色不好，大家都以为是贫血，我天天烧红豆汤给她喝。到了十一月，天气转凉，奶奶动不动就感冒。

她儿子带她到医院一检查，竟是老年髓性白血病，已是晚期。

因为婆媳矛盾，奶奶的儿媳不愿服侍老人，也不愿孙子去陪老人，医院里病菌多，不是小孩子待的地方。

临近春节，多数家政人员会回家过年。奶奶的儿子恳求我，能不能节后休息，期间算加班工资。此时，奶奶已到弥留之际，根本离不开人。

我答应了他，不仅仅是为了钱，也为了那份情，同时也无法面对失去老公的第一个春节。

当我给儿子打去电话，他带着哭腔说：“你掉钱眼里了吗？你不要我们了吗？那你以后永远不要回家了！”

我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有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奶奶住院的日子，基本都是我在陪护。她看出我的心事，安慰我：“你还年轻，要好好享受生活，珍惜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

夜深人静，我握着手机，看着里面老公和孩子的照片，眼泪啪嗒啪嗒打湿了一大片。

临终前几天，奶奶已不能说话，但却有泪水不时涌出眼眶。我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是孙子。有一天，奶奶的儿子前来探望，我却在门外听到他和妻子的电话。

“你就带俊俊来一趟！”“我是为这个家着想，万一儿子出点意外，让我怎么办？”“可那是我妈！”

“我们已经让她住最好的病房，用最好的药了，说到底，我是不会让俊俊来的！”奶奶的儿媳说。

3月8日凌晨三点，看到奶奶情况不好，我通知她的家人，等他们到时，奶奶已停止了呼吸。奶奶临终也没看到孙子。

从小我就胆小，可奶奶临终前几分钟，她一直握着我的手，我竟没有害怕，因为临终病人需要的，不过是温柔的慈悲。

望着老人离世的凄凉，我常常想，生命尽头，最是人性复杂处吧。

03

奶奶去世后，我身心俱疲，急需修整。

4月，苏州相关部门对进城务工人员进行免费培训。我参加培训，并以优异成绩考取育婴师证。

有了育婴师证，我开始接带孩子的单子。

也许我和青青有眼缘，当时青青到公司面试其他人，我刚从老家赶到公司，可能做家政的人中，高中学历的不多，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

青青漂亮、爽快，对人热情。他们家位于高档小区，夫妻俩是做机械的，青青负责销售，丈夫林先生主管技术，他们的大儿子在美国上高中。

2013年5月1号，我到青青家上班。

青青的女儿林乐乐才两岁，活泼可爱，因为我俩都属兔，我用一句“我俩都是小兔子”就俘虏了她。

每天晚上，我陪乐乐玩小游戏，更多的是做手工。

林先生有浙江人特有的精明，除了应酬，吃了饭就在二楼的书房，很少下楼，交集不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先生晚上吃过饭，不再急着上楼，而是看我们做游戏，有时也参与一下。

早上下楼吃早饭，也会问我们：“看看我今天帅不帅？”

所有一切，我当时都没在意，事情发生后，才有所察觉。

2014年6月，乐乐哥哥在美国的监护人请假回国。而乐乐哥哥未满十八周岁，按美国法律需监护人照顾。这时，青青必须到美国照顾儿子半个月。

青青跟我商量时，我有些迟疑，青青笑着说：“没事的，卫生可以请钟点工来做，你带好乐乐就行。”她走之前的那晚，我睡在了乐乐房间，乐乐出奇得乖。

青青给我打了五千块钱的生活费，留了她姐的电话，说：“有事联系我姐，乐乐就拜托你了！”6月10号，十点钟的飞机，青青去了美国。

当晚，林先生没有回家吃晚饭。夜里十一点多，我听到林先生的敲门声，问：“乐乐还好吗？让我看看她。”

想到他们平时对孩子的宠爱，我开了门，林先生一身酒气，显然喝了酒。

他对我说:“你今天陪我！”当时就伸手拉我向隔壁主卧。我惊了，本能地抬手给他一个耳光。我把他的眼镜打落在楼梯口，趁他拾眼镜的功夫，反身关了门，心咚咚跳个不停，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我靠在门上，林先生还在敲门，我压低声音说：“别敲了，会吵醒乐乐的，天亮我就辞职离开你家！”

“不许辞职，乐乐还要你照顾！”我不吭声，身子剧烈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真的怕吵醒孩子，林先生回了房间。我睡不着，给青青姐姐打电话，她竟然说：“你太大惊小怪了，他不过是给你开个玩笑。”

在我眼里天大的事，在别人眼里竟然只是一个玩笑。我心里一凉。

第二天早上7点，我打通青青的电话，她刚下飞机，我说明事情原委，提出辞职。青青劝我：“别放心上，他喝醉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还是执意辞职，并归还了5000元钱。也许有人会笑我傻，到手的钱还送出去，但我自己知道，即使是小小家政员，也应该有自己的底线。

后来，我也看到过一些新闻，家政员和雇主发生感情纠纷，引发各种矛盾，甚至染上疾病，最后受害者往往还是家政人员。

04

按合同，我每星期休息一天。为了能多陪家人，我用每月四天的休息日换两天的连休，虽然每月只能在家一天（还有一天跑在路上），我还是会到儿子学校，给他带些零食，好好看他一眼。

从青青家辞职后，我回到家，儿子正准备中考。因为他住校，我只能晚上打电话到他宿舍，叮嘱几句。

6月25号，中考成绩出来，儿子考得不理想，对我充满怨气。“你从来没关心过我，你只关心钱！”我想解释，语言却苍白无力。

暑假期间，我带儿子回了山东老家。远嫁后，回娘家的日子，屈指可数。

火车上，我晕车严重，倒水、买饭成了儿子的事。原来的这些事都是老公帮我做的啊！想到这里，我红了眼睛。

可能儿子和我想到了一起，他转过头，低声说:“爸爸说你是女生，爸爸不在的日子，换我照顾你。”我忍着眼泪，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把儿子送进高中后，我迫于生活的压力，又开始工作了。

2014年9月，我应聘到萱萱家时，萱萱才三个月大。

萱萱的爸妈来自四川，大学毕业留在苏州创业。萱萱妈妈把我当姐姐看待，喜欢和我唠家常。知道我和我老公的故事，她两眼冒星星：“大姐，你真了不起，真性情。”萱萱爸爸帅气阳光，待人客气。

2015年初，他们的导师创业集资，没多少资金的两个人，用房子做了抵押，贷款做了投资。

2015年底，萱萱的爸妈投资失败，负债八十万，萱萱爷爷怒急攻心，中风住院。他们已经支付不起我的工资，又是临近春节。萱萱父母焦头烂额，无心照顾女儿，一年多的相处，我也舍不得丢下萱萱。

思来想去，萱萱父母央求我把萱萱带回家过年。

见我带回来个孩子，公婆强烈反对，婆婆说:“你怎么这么傻，先不说工资给不给，万一磕了碰了，我们怎么赔得起？”

儿子则绷着脸:“你这么喜欢别人家的孩子，当初为什么生我？”

一岁半的萱萱，时不时凑到儿子面前，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叫哥哥。一开始，儿子在我面前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几天熟悉后，就跟妹妹混熟了。婆婆也很快喜欢上这个小宝贝。

萱萱的到来，也为我们这个缺失的家，带来许多久违的快乐。

正月初二，堂嫂来串门，语重心长得跟我说：“遇到事想开点，咱可不能干违法的事！”

我一细问，才知道村里传遍了：我拐了有钱老板家的孩子，警察迟早会来抓我的。村里人的猜测，让我顶了很大压力。

一个月后，我把萱萱带回她父母身边，他们说，会把孩子送回四川老家，给外公外婆带。

2016年正月，公婆劝我:“世上的钱赚不完，赚了钱荒了田，孩子下半年就上高三，再不管就废了。”

想到孩子的未来，我决定放下工作，给儿子陪读。我们在学校附近，和别的学生合租，每月六百块钱房租。我每天给儿子做好饭，他上学后，我去做钟点工，赚取娘俩的生活费用。

那段时间，孩子正是叛逆期，上网、早恋，一样都不落。我曾看过新闻报道，听说有学生自杀事件，我都会脑补很多。每天我都很焦虑，不敢用过激的话骂他。

周末，他偷偷约同学上网吧打游戏，我一家一家的网吧去找。一天晚上，我找到十点，依然没见儿子的踪影，想到这几年的苦，孩子的不争气，当我路过河边时，真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后来，我发现儿子记在笔记本上的女同学（女朋友）凌凌的QQ号。成功加为好友后，我跟凌凌聊天。

凌凌说：“阿姨，你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陪在身边，现在觉得后悔了，就天天陪，还对他有超多的期待，阿姨你考虑过他的感受没有？”

我觉得很有道理，又去和老师沟通，得知两个孩子成绩都不错，凌凌还在月考中因为单科第一得了200块钱的奖学金。我儿子虽然贪玩，但底子好，人也聪明，所以成绩依然在中等偏上。

于是，我没有粗野地反对儿子早恋，反倒希望他们能相互促进。因为凌凌家离学校有些远，下午放学，一般她会在路边摊买点吃的，凑合一下，继续上晚自习。

了解情况后，我经常邀请她到我们这里吃饭，顺便和两个孩子沟通，尽量让他们放松，谈一些高考的事。然后，我请凌凌用爱情的力量，激起儿子和她一起相约考重点大学。

进入高三，学习瞬间紧张起来，儿子立下了志向，跟我的关系缓和很多。辛苦总算有所回报，2017年高考，儿子顺利被苏州大学录取。

05

儿子开学后，我又找了一家离他学校不远的家政公司。

徐小姐是我重返苏州的第一个客户。

当时，家政公司陈总告诉我：“徐小姐比较挑剔，有严重的洁癖，已经换过三个阿姨了，但这一单工资比较高。”

2017年9月10日，我去了徐小姐家。男宝宝很漂亮，我很自然地抱起他。徐小姐跟我签了合同，第二天来上班。

徐小姐家里，平常就她和宝宝两个人，司机会定时送菜和日用品过来。宝宝的父亲偶尔也过来看她们母子。

我除了照顾宝宝的衣食起居，晚上带宝宝睡以外，还包揽了所有家务。

徐小姐对孩子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小心，有点病态的溺爱。尽管我们有一套专业的育儿理念，但我们还是要以客户为主，尊重客户的习惯。

徐小姐有严重的洁癖，对我要求颇多，比如每次抱孩子之前必须用消毒液洗手；如果有客人来，待客人走后，必须用消毒液把家里清理一遍；进家每人四双拖鞋，上楼要换，进卧室要换，进宝宝房要换……

无论白天黑夜，只要听到宝宝的哭声，她就认为我做得不够好，免不了一顿数落。

一般我是五点起床，自己洗漱，洗衣服，晚上不定时休息，半夜起来喂一次奶，白天孩子睡了打扫卫生，忙到深夜。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从早上五点到晚上八点一直在站和走中度过的体验，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日复一日。

短短一个月，我就瘦了七八斤，每天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纰漏。

还好，半个月后，宝宝已经很依赖我，睡醒了如果看不到我就会哭着找我。每次给宝宝做抚触操，他都咿咿呀呀，和我聊个不停。

但是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2017年12月18日，趁宝宝睡着，我洗了个澡，顺便剪了指甲。怕划伤宝宝，我用指甲刀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挫光滑，宝宝哭声响起，我赶紧洗手准备抱孩子。

手忙脚乱中，我的指甲在宝宝手臂上划了一道红痕，这条痕，在宝宝娇嫩的肌肤上特别醒目。我还没反应过来，徐小姐已经冲进来。当看到宝宝胳膊上那道红印子，她激动地叫起来：“原来网上说的都是真的，我还在家，你就敢虐待孩子！”

说时迟，那时快，她拿着手机拍下那道红痕，一把把我推倒在地，恶狠狠地说:“马上滚出我家，等法院的传票吧！我一定让你从此在这个行业找不到工作！”

宝宝此时忘了哭，歪着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好像奇怪他妈妈在说些什么……

十二月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寒冷。家政公司有员工宿舍，住一晚交二十块钱，但晚上九点后开往公司的公交车已停运。我一个人拖着行李，走在深夜的街道，心底异常悲凉……

这时，手机闪烁的屏幕和有规律的震动，打断了我的伤感，是儿子的电话。

“妈，过几天我们学校放假，我们一起回家陪爷爷奶奶过元旦吧？”听着儿子欢快的声音，我心情稍暖。“你自己回去吧！我这里忙，要加班！”

“妈，你生病了吗？怎么鼻音那么重？哎，妈，你是不是在外面？我听到喇叭声了。”我赶紧躲到路边，敷衍他：“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我回公司休息几天。早点休息，我挂了。”

我怕越说破绽越多，慌乱地挂了电话。心情稍定，我给公司陈总打电话，说明了情况，他安慰我:“没事，明天我们去道个歉，听客户怎么说。”

到公司宿舍，已经十二点。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公司，陈总做我的思想工作，怕我有心结，交代我要诚心地上门道歉。

然而，到了小区大门口，徐小姐根本不给我开门，她在电话里说:“没什么好谈的，等法院的传票吧！”

06

回到公司，陈总继续和徐小姐协调。

12月20日，我们再一次登门道歉。陈总恳求徐小姐调监控录像，但她拒绝。

陈总说：“我们都是有孩子的人，阿姨也是，她如果不爱孩子，您早看出来了，这次不小心，她已经很自责了……”

徐小姐不等陈总说完:“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吗？我儿子是他爸爸公司未来的董事长，你们既然着急，就跪下来求我啊！有些人就是贱，不给她教训她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听着那些侮辱性的语言，我心里滴血。陈总见形势不妙，拉着我离开了。

公司当然不希望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现在网络发达，犯过错误的阿姨全部会进入黑名单。

那几天，我整个人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不敢给儿子打电话，也不敢打电话回家，怕家人担心，怕老人家急出个三长两短。

也许，徐小姐咨询过律师，事情不足以立案，12月28日，当陈总再次电话沟通时，徐小姐同意调解。她的条件是：下跪道歉、当月工资不发，另外赔偿一万元。

听到这个消息，我怔在那里，脸涨得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给谁跪过。

虽然我们一直被培训，客户即上帝，凡事忍为上，但有些东西贵如生命，比如尊严。

可是，想到儿子无心上课、老人家的担心失望，又想到耗在这里的损失，还有自己给公司造成的影响，短短几分钟，我毅然对陈总说:“我全答应了！”

一夜无眠。

12月30日，我上了63路公交车。多希望车子开慢一点啊，我竟然大颗汗珠浸湿了衣服。

到了徐小姐家，陈总已经等在那里。宽大书房里，徐小姐翘着二郎腿，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说:“开始吧！”

我心里涌出一阵无力的悲伤，脑海里如开水翻滚着的话，突然就凝结在嘴边。

我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上的凉意一点点蔓延，直达心底：“徐小姐，对不起！既然接了你的单，我就有义务照顾好孩子，由于我的疏忽给你造成的伤害，我愿以任何方式补偿你们！”没等说完，眼泪已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上……

走出那个富丽堂皇的别墅，阳光依然灿烂。我擦干眼泪，给儿子打了电话：“明天，明天我们回家，正好来得及迎新年。”

2018年的新年，我和儿子是在江苏老家过的。儿子吃上了他惦记的红烧肉，还请我看了一场电影。儿子的孝心，冲淡了徐小姐留在我心上的阴影。

这件事被公司发在了群通告，引起姐妹们很大震动。大家纷纷为我鸣不平。可是我知道，骨气这种东西，没实力时真的硬不起来。

当家人生病时，拿出多少钱为他们治病，比骨气更重要。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它承担的更是一家人的希望！

年后，我回到苏州。儿子说：“妈，替人带孩子太累了，我现在大学能自己挣钱，你不用那么拼了。”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我只做家务单，不再做育婴师。虽然工资少了点，但我做得踏实、安稳。

我没想到的是，2019年4月，公司陈总突然对我说：“还记得那个徐小姐吗，她也算是自作孽，得到报应了！”

原来，她本是一位富商养在外面的情人，之前是公司的前台职员。下跪事件，在家政圈子里传得人尽皆知。富商家里的阿姨看到了消息，无意中提到徐小姐的名字，让富商夫人起了疑心。

经过私人侦探跟踪、取证，那位徐小姐被告上法庭，还要被索回房产……关于徐小姐的结局，我并不关心。我只想到宝宝清澈的眼神，不知道他长大后，是不是还会永葆这一份纯真。

有人说，家政人员，是低处看人生。在这个行业，有心酸，也有快乐，有付出，也有收获。我想，随着社会的发展，总有一天，我们会被更多人理解和尊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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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微尘

编辑 | 茜茜

排版 | 尔东

校对 | 沐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