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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沈鹤语走进屋子里，不见程钧廷，唤来小厮。

她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天，语气轻缓：“大人呢？”

小厮躬身低头回：“回夫人，大人一早儿便出去了。”

闻言，沈鹤语眼底划过一丝失落，她抬手挥了挥，小厮退了下去。

府外万家鞭炮响，爆竹烟花的气味被寒风带进了书房，让沈鹤语多少感到了些许的年味。

站在只有一盏烛火的冷清屋子里，她顿生了几丝孤寂感。

不知何时起，她和程钧廷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远到同住一府一院，见他一面都有些困难。

沈鹤语心尖不觉颤了颤。

命到临了，她忽然想尝试改变与程钧廷淡如清水的日子……

案上红烛燃的只剩下了一寸，子时将过，满身风雪的程钧廷才回来。

沈鹤语的几许倦意立刻褪去，上前接过他身上的大氅，温声问：“今日怎么这么晚？可用膳了？”

然而，一股淡淡的脂粉气钻入她的鼻内。

沈鹤语动作一僵，却很快掩盖了过去。

这些都不重要，剩下的日子中，她只想好好陪着他。

“有事，用过了。”

程钧廷瞥了眼已经快要燃尽的红烛，看向沈鹤语：“你怎么还没睡？”

沈鹤语眸光暗了暗，然而还是漾起一抹笑：“没什么，想着守岁，顺便等你。”

闻言，程钧廷欲往桌案的脚步一顿。

往年的除夕，沈鹤语总会等他回来守岁，今日他却把这事忘了。

程钧廷眼带歉意：“走吧，我们去守岁。”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沈鹤语将大氅轻轻放在椅子上后也跟了上去。

漫天烟花，细细黑灰落在莹白的雪中。

沈鹤语的目光落在身旁程钧廷的脸上，夜空中闪烁的烟火光亮撒在他清俊的侧颜上，一种虚无缥缈的朦胧感让她痴痴看了许久。

渐渐地，已入丑时。

沈鹤语见程钧廷似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今日是她的生辰，程钧廷去年忘了，今年怕是也忘了……

“钧廷……”沈鹤语轻唤一声，欲告知自己的情意。

程钧廷闻声转过头，先一步开口：“你还记得成婚时的约定吗？”

沈鹤语愣了愣，十年前与他成婚那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日的她满心期待程钧廷掀喜盖，共饮合卺酒。

但不想，她等来的是夫程的一句话：他不爱她，不会碰她，待有朝一日两人遇上各自良人，便和离放彼此自由。

沈鹤语心头微窒，深深地看着程钧廷：“所以，你是遇上心仪的女子了？”

她曾私心想着，他们已共度十年，或许这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不成想……

程钧廷迟疑了一下，而后点头，眼中是遮不住的柔情：“是。”

沈鹤语微垂暗眸，也不知自己该是何心情。

或许她该高兴，她时日无多，而程钧廷找到了他心仪之人，可以欢愉此生。

良久，沈鹤语才哑声问：“那女子，很好吗？”

第二章 回不去了

程钧廷望着她，点头回：“她很好，性子活泼却不失礼数。”

沈鹤语看着他眼中漾着的温情，喉间发涩：“原来你喜欢这般女子。”

程钧廷没听清她的话，突然想起什么，语气带着几分歉意。

“等过几日我空闲了，就陪你去给两老扫墓。”

闻言，沈鹤语“嗯”了一声，心中却是一阵苦涩。

两年前，她爹娘先后过世，只剩她与孤姐沈玉烟两人。

沈玉烟早年入宫，已成淑妃，出入不便，每年孝期去扫墓的便只剩自己，幸而后有程钧廷陪着。

不过可惜，这次扫墓与这新年一样，再无下次了。

忽然，一小厮从院门外走来，行礼低声道：“少傅大人，宫里来人说皇上急传您入宫。”

程钧廷点点头，朝沈鹤语道：“我先走了。”

待踏出几步后，又回过身轻声说：“天冷，你早些歇息。”

沈鹤语眼神一怔，望着那匆匆离开的背影，哽声说了句：“谢谢。”

他总是对她这般好，让她连死心都舍不得。

往后几日，沈鹤语命人准备好纸钱、香烛及素酒等物后，才准备写信给姐姐。

落笔时，她才觉手颤的连一个字都写不清。

沈鹤语轻咬着牙，用另一只手紧握住执笔的手腕，一点一点将信写完。

“见字如面，姐姐莫怪，鹤语近日身子抱恙，将远行寻药，翌年恐不能为爹娘扫墓，需姐姐多费心。鹤语知姐姐出入不便，或由宫人代往亦可。”

“咳咳——”

突然，一股咸腥自喉间涌上。

沈鹤语紧蹙着眉忙捂住嘴，却还是有一滴血落在纸边。

她瞧着那绽开的殷红半晌，终是无甚力再写一封。

笔尖再度落下，沈鹤语以墨掩血，一簇兰草跃然纸上，再瞧不出落有血滴的痕迹。

沈鹤语将信交给丫鬟后，见院内白雪红梅甚是好看，便多看了会儿。

约莫一炷香后，一阵脚步声慢慢接近。

沈鹤语知道是程钧廷，她转头见他走了来，却见一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粉色香囊。

那一抹明艳被他一身玄色金线长袄衬的格外扎眼。

沈鹤语心底不觉一涩，十年间，程钧廷从不佩戴任何饰物，便是她亲手打磨的玉佩也被他置于一旁。

现在，却带上了香囊……

那香囊轻晃，如同她此刻锥刺的心一般。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沈鹤语挪开视线，不愿再看抹刺眼的粉色。

程钧廷拂去肩上的雪，声音温和：“入夜要去参加宫宴，回来同你说声。”

他见沈鹤语未穿袄子，又蹙眉嘱咐：“回屋吧，你身子不好，容易受凉。”

沈鹤语看着他眼中如春风般的温柔，点了点头。

隐约有些暖意的日头偏了西，雪停了，风却愈大。

沈鹤语手里抱着汤婆子，但依旧不足抵御那刺骨的寒风。

她眉心一拧，想着程钧廷离开时穿的单薄，轿辇挡风不挡寒气。

顾及他的身子，沈鹤语命丫鬟取来大氅后出了府。

一路急行，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沈鹤语刚下马车，便瞧见不远处的程钧廷。

她正欲上前，却见他身边还有个娇小的身影立着。

第三章 忧思成疾

冷风似是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墙，沈鹤语愣停在原地，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程钧廷瞥见几丈外那黛蓝色身影的她，皱了皱眉，抬脚朝着她走了过去。

“今日风大，又这个时辰了，还出来作甚？仔细你的身子。”程钧廷怪责的话中充斥着关切。

沈鹤语才回了神，她抿抿唇，将怀中的大氅递了出去：“是她吗？”

程钧廷动作一滞，淡淡地应了声：“嗯。”

闻言，沈鹤语压住心尖儿的疼痛，看向正在跟旁人说笑的女子。

那是光禄寺卿宋道之女宋宛儿，她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宋宛儿一袭藕荷色杭绸小袄，罩着月白云锦斗篷，面若三月桃花，明媚俏丽。

恍惚间，沈鹤语好似看见了从前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也有那般明朗的笑，那般姿意，喜爱艳丽的色彩。

但嫁人时，长姐说既已成家，她须得顾及夫程脸面，须得有主母风范。

于是，沈鹤语便强压下了原来的性子，换上沉色的衣衫，让自己变成他们眼中贤良淑德的模样。

可若早知程钧廷喜欢的便是那般，她又何须再去改变。

沈鹤语收回目光，强扯着嘴角：“我在这儿你们也不自在，先回了。”

话落，她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上，沈鹤语神情带着些许落寞，手中的汤婆子渐渐冷却，亦如她的心。

路旁声声爆竹入耳，她掀开车帘，望着漆黑夜空那璀璨的烟火，喃声道：“可惜，回不去了。”

行至一半，沈鹤语命小厮停了马车。

她独自下了马车，让随行丫鬟先回府，一人在街上逛着。

长安年味盎然，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手拿鞭炮乱窜的孩童。

沈鹤语站在一家药铺面前，心头有些发闷。

十年前，这里本是一家名为梦梁阁的食楼。

她与程钧廷来过几次，还记得他最喜欢梦梁阁的重阳糕和甘露饼。

然而那香甜的糕点味却被此刻苦涩的药味所取代了。

沈鹤语站了许久，脑中尽是和程钧廷的过往，也只有回忆能让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时已四更，她才回到府里。

沈鹤语还未入正厅，心中已生了丝期待。

她晚归，程钧廷会不会在等她？

可行至正厅，迎接她的不过是入了夜的寂静和寒凉。

沈鹤语掩盖心中的悲伤，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丫鬟秋儿：“大人可是歇息了？”

秋儿小心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宫宴尽后，宋小姐身子不适，大人……送她回去了。”

闻言，沈鹤语心中一窒：“这样啊……”

见她这样，秋儿眼中蒙上心疼：“夫人，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沈鹤语摇了摇头，让她退下后便往程钧廷卧房去了。

卧房空寂，她点了盏烛火便坐于榻上静静等待着。

外头寒风卷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