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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名大夫背着药箱，进了穆府。

他朝着穆凌之恭敬拱手，笑道：“恭喜大人啊！府上又添新丁了！”

穆凌之疑惑蹙眉：“何出此言？”

大夫笑着解释道：“先前贵府夫人身子不适，便请了老夫诊断，夫人三个月前便有了身孕！”

他拍了拍自己背着的黄花梨药箱：“这不，今儿我来给夫人瞧安胎脉呢！”

那这大夫今日势必要无功而返了。

我苦笑着抚上自己小腹，数日前我身子不适，请了大夫，诊出喜脉。

我想着要给穆凌之一个惊喜。

却未料我连和孩子见一面的缘分都没有，就连累他和我一起死无全尸……

穆凌之蓦然出了神，轻声自语：“那具女尸……腹中也有个约莫三个月大的孩子。”

“可云绾宁贪生怕死，又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跑到乱葬岗去？”

他拿出一块碎银丢到大夫手中：“她这几日不在府中。”

大夫颠了颠银子，乐呵离去。

穆凌之看着大夫离开的背影，声音森然：“既有了我的孩子，又为何要与他人通奸？”

他当即吩咐管事：“备马车，去灵山寺！”

管事看了眼天色，迟疑道：“过会子天就要黑了，夜里更深露重，雪路更是难行，爷……爷这是要去接夫人吗？”

穆凌之睨了管事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礼佛。”

后者立马噤声，赔笑着打了打嘴巴。

我在他们身后瞧着，只觉心中苦涩。

灵山寺。

寺内钟鸣阵阵，梵音袅袅，宝相庄严的金身佛陀神色悲悯。

穆凌之抬脚迈入光华殿。

上完香后，他走向一旁闭眼打坐的住持，缓声道：“本官来接云绾宁回府。”

住持一愣，却是摇头，“施主寻错了罢，寺内并没有唤作云绾宁的檀越。”

穆凌之眉头一皱，面色蓦然变冷“打扰大师清修了。”

住持摇头，那双悲悯的目光扫过穆凌之的身旁，似有一瞬看到了我。

我心尖一颤，便听见住持的告诫：“沉冤昭雪日，魂飞魄散时……”

出了灵山寺，穆凌之俊逸的面容布满寒霜。

管事见他身后没有我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爷，夫人她不回来吗？”

穆凌之冷笑一声：“回来？”

“她从来就没有来为我祈福，还撒谎哄骗父母亲朋，这样的夫人我可要不起！”

我本希望他知晓我不在灵山寺，能觉察到不对。

现在才明白，那只不过是我妄想……

穆凌之上了马车，冷声命令：“转道，去大理寺！”

他沉着脸，不顾夜色挑了几个衙役到乱葬岗。

“往外搜查！”他冷声道：“找到线索就来告知本官！”

现在天色见黑，天寒地冻，比起探案，穆凌之更像是泄愤。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一名衙役发现了线索。

“穆大人！”

穆凌之快步走过去，就看见地上有一小片绣着雪白樱草花的天青色残布。

他眸色骤凝，语气僵硬到带着一丝颤抖：“云绾宁的衣物为何会出现在凶案现场？”

第7章

我黯淡的眸子里倏尔聚起一抹光。

穆凌之竟然记得！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很快就能查明真相？

可穆凌之只是把那衣料带回了大理寺，而后便回了府中。

这时天色已经泛白，入门便看见云绾兰端着汤，一脸期待迎上来：“凌之哥哥，尝尝绾兰的手艺。”

穆凌之尝了一口，眉峰轻轻拧起。

云绾兰垂下头，有些失落：“绾兰不如姐姐，连做的饭菜也不合凌之哥哥的口味……”

“绾兰，你就是你，不必特意去模仿她。”

“日后这些事叫下人去做就好。”

看着穆凌之皱着眉把碗中汤羹一饮而尽，我苦笑一声。

他向来挑剔，不合口味的饭菜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为了能让他多吃两口，我不辞辛苦去求退隐多年的苦禅大师教我，尚不熟练时燎了满手的泡，可穆凌之看见了，也只是冷笑。

“从未见过有人不愿意做夫人，要和下人抢活干的。”

原来爱与不爱如此明显……

净了手，穆凌之又与云绾兰去了书房。

穆凌之提笔作画，手下笔走龙蛇，云绾兰清丽的模样跃然纸上！

我痴痴瞧着他的手和画，喉间心口全是苦涩。

穆凌之精通琴棋书画，一画惊天人。

他常常为云绾兰作美人图，熬至深夜。

可我想要他一幅画，却只能得到他的讥讽：“我竟不知，尚书府教出来的大家闺秀是顾影自怜之人！”

我不死心，又拿了自己的最好的画去给穆凌之，想要与他共同品鉴。

穆凌之却连一眼都欠奉，直接揉碎了丢进纸篓！

“这般匠气、毫无魂灵之物，污了我的眼睛！”

胸口阵阵闷痛，好似冰块塞满我的心房。

待我回神，云绾兰已经拿着画欢欢喜喜走了。

穆凌之又开了一张纸，将我衣饰上的樱草花分毫不差画在纸上。

他转头唤来管事：“去查这种纹样的衣服谁穿过？是哪家铺子做的？”

不稍多时，管事便回来报告：“爷，这衣服是京别巷家张绣娘手作的，只有夫人穿过这天青料子的樱草花。”

穆凌之手紧了紧：“除了她之外呢，是否还有他人？”

管事摇头：“只有这一位，因为爷的衣服都是夫人去和张绣娘学着做的，她记得真真的！”

真相已经近在咫尺！

可穆凌之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中墨水滴在宣纸上。

次日，穆凌之带着云绾兰去了乱葬岗。

云绾兰脸上写满不安和心虚，却强撑着说：“若有鲁米诺试剂就好了，只要撒上去，血迹都能够显现出来！”

穆凌之疑惑又惊奇的看着她：“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物件？”

两人说着那些新奇的事儿。

我一动不动飘在原地，看着二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心中闷痛。

从小到大，我一直很羡慕云绾兰。

云绾兰却能肆意玩闹，知晓许多常人不曾知晓的事情，学识广博能让人频频侧目。

而我无论如何熟读《女戒》，也只能沦为她的陪衬……

所以哪怕我再不喜云绾兰，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比我惹人喜爱多了。

至少我和穆凌之从说不上话。

这时，云绾兰突然问：“凌之哥哥，你可曾见过青底白花的衣裳？”

那时我遇害那天穿的衣裙。

穆凌之眉头一拧：“你问这个做什么？”

云绾兰眸子转了转，才踌躇着说：“只是前些日子瞧见姐姐穿着这身衣裳，与一女子在河边争吵，模糊听见姐姐似是怒急了，说着要那人好看……”

我不可置信，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编排这种莫须有的事情来污蔑我。

穆凌之好似大梦初醒般回过神，匆匆丢下云绾兰回了大理寺！

我匆匆跟上去，就看见他翻箱倒柜，把相关的卷宗全部集在一起，页页看下去。

“从绾兰被绑架的第一日开始，云绾宁就不在。”

穆凌之一边看，一边轻声推断：“尚书府与灵山寺各自持有不同的说法，这是障眼法，是为了掩盖行踪。”

“云绾宁的衣服出现在案件现场……”

半个时辰后，穆凌之长出一口气。“是了。”

他一下子靠在交椅上，闭目揉捏眉心，“我早该想到的……”

希望涌上心头，我眼中迸发出光亮来。

男人再度睁开双眸，烦躁、迷茫、不可置信在眼中闪过，最后全部融汇在一起化作幽黯。

“杀害那女子的凶手，是云绾宁！”

第8章

绵绵不断的寒意灌注进我的四肢百骸。

我浑身僵住，看向穆凌之的眼里一片死寂：“你说……什么？”

穆凌之眸中厌恶更深，将手中案卷狠狠往桌上一丢：“在我面前装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弱不禁风的模样，内里竟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毒妇！”

他即刻召集大理寺当值的衙役，朗声宣布：“无头女尸一案，凶手本官已有结论，现在便出发去云府，捉拿嫌犯！”

我看着穆凌之带人，浩浩荡荡的出门。

到门口时，又遇见云绾兰。

他眼里满是焦灼担忧：“绾兰，当初云绾宁将和离书给你了，你可知她后来去了哪儿？”

云绾兰一双眸子慌乱眨了眨，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我当时一心只想安慰凌之哥哥，并没有注意姐姐去了哪里……”

穆凌之未疑有他，温声叮嘱：“绾兰，当时绑架你的人可能是云绾宁，你要保护好自己，小心提防她。”

纵使我早已习惯他的偏见，此时仍旧被狠狠刺伤。

衬得过往我对他的那些付出，都是我自作多情。

我跟紧他，看着他把云府翻了个底朝天。

云府门口百姓指指点点，流言纷飞。

“听说了吗，那无头女尸一案可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做的！”

“那可是自己的夫人啊，大理寺卿能秉公执法吗？”6

这时，几名尚书府的下人穿过我匆匆往外走，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我匆匆跟上去，亲眼看见熟练地将那纸张贴到尚书府门前，旋即又赶往下一处。

我还没来得及上前看上面写了什么。

站在最前头的百姓就大声读了出来。

“云绾宁犯下弥天大错，实为尚书府教导无方，万死难辞其咎……”

“尚书府世代清正，今尚书府将云绾宁移除云氏族谱，从此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