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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中的光也一寸寸熄灭。

　　我爸站在原地，怔怔看着秦老师和我妈走远。

　　“轰隆隆——”

　　原本还有些余晖的夕阳瞬间被雷云覆盖，声声仿佛哀鸣。

　　豆大的雨滴穿过我半透明的身躯，在我爸脚边敲起片片水花。

　　“哗哗——”

　　雨势倾盆。

　　我爸的手攥得死紧，甚至能听到用力到极致发出的嘎吱声响。

　　我看到汩汩血液淌下，又被雨水冲淡。

　　直到我妈的身影消失，我爸才深深闭了闭眼。

　　水渍从他眼角滑落。

　　许久，他捂住脸，低声道：“沈湫不是喜欢我吗？”

　　“这才一星期过去，还能挽回的……只要我求她，她就会原谅我……”

　　我爸反复重复着类似的话，好像说得多了，妈妈就会回头看他一样。

　　我看着他这幅脆弱的样子，却是摇摇头，“别说现在，哪怕是年轻时候的妈妈，也不会原谅想要断自己前程的人。”

　　在我小的时候，我总是会看见妈妈对着拼好的准考证发呆。

　　想到记忆里那个故作坚强，却难掩悲伤的女人，我的心就像是被敲碎冰壳一样，一片一片的疼。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经历，我妈几乎不阻止我追求更高处的愿望。

　　我妈会无条件支持我，可她却没有和我一样会总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妈妈。

　　所以，她只会比我更冷、更疼！

　　雨一直下。

　　许久，我爸才放下手。

　　他睁眼，深邃的眸中黑沉如深渊：“在此之前，我还要和他们一一算账！”

　　听到这里，我来了兴致。

　　记忆里，我爸向来偏向奶奶他们，现在得知了一切后，他会怎么和他们算账？

　　在回鞍邑的路上，我爸都紧抿着薄唇，浑身气压低得可怕。

　　而一回去，奶奶就迎了上来。

　　她看到我爸满身的雨水，吓了一跳：“耀景，你怎么就淋着雨回来了？哎唷赶紧去暖暖，喝口姜汤，可别感冒了……”

　　我看着奶奶担心的模样，怨气在我心中一闪而过。

　　从小到大，奶奶就只宝贝他的儿子，我爸的薪水全被她捏在手里不给我们用。

　　天天只说：“这是我的宝贝儿子、宝贝孙子的！”

　　“你和你妈两个赔钱货，都没资格用我儿子的钱！”

第15章

　　因为奶奶的固执与偏见，以至于我妈天天凌晨天不亮，就要走十几里路去摆摊补贴家用。

　　年年月月都是如此！

　　思绪抽离，我看着奶奶推着我爸回屋。

　　奶奶手上不停，嘴里还一直在数落着我妈，一副她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唐家媳妇的样子。

　　等到最后，她甚至脱口而出：“等妈再去偷她一次准考证，叫她考不上学，想跑也没地方跑！”

　　听到这里，我爸缓缓看向她，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无尽冷意：

　　“正好，准考证的事情，我还要跟你们算这笔账！”

　　奶奶一下子僵住。

　　她急急忙忙解释道：“不是的，耀景，妈也是为了你好。”

　　“沈湫她可是十里八乡顶顶的好姑娘，要是让她真上了大学，那还得了？”

　　“女人就在家给丈夫洗衣做饭带孩子就行，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最后还不是要嫁人！”

　　奶奶说着，语气不掩饰骨子里的轻蔑。

　　听到奶奶的话，我气得几乎要骂人：“我妈那么聪明那么好的女孩，在你眼里就只有生孩子这么一个用途吗？”6

　　“在你眼里，女人就只是行走的子宫吗？”

　　“明明你也是女人啊！”

　　我爸浑身充满了暴虐的情绪，他猛地甩开了奶奶，眼尾猩红：“可是我喜欢的就是勤劳向上的沈湫！”

　　“要不是你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沈湫已经和我在一起了！”

　　“我们会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我们的女儿会好好长大幸福一生，而不是……！”

　　我爸的声音戛然而止。

　　愤怒和悔意在他俊朗的脸上交织。

　　最后，他在注视着奶奶时，面庞变成冰冷。

　　奶奶似乎没想到儿子会这样对自己，她一下子愣住了。

　　回过神来后，她就‘噗通’一下坐到地上，就开始抹着眼泪嚎啕起来：“妈养你这么多年，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沈湫那小贱蹄子到底哪点好，叫你对她这么上心？”

　　我爸看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奶奶，神色复杂，却还是冷冷说道：“妈，你是军人家属，盗窃准考证这么大的错误，我不可能当做没看见。”

　　“其他从犯也会得到惩罚！”

　　旋即，他顶着瓢泼大雨去了厂部。

　　这天晚上，我看着我爸在厂部、家里和派出所进进出出，身上的军服干了又湿，可他就像是没感觉到一样。

　　揭露真相的告示第二天一早就贴到了全厂的通告牌上。

　　【沈湫同志实际是被污蔑，其始作俑者为江锦、吴淑月及沈耀祖三人！厂部将在第三日于大会堂对三人开展批评大会！严惩犯罪分子！】

　　“江锦”和“吴淑月”分别是奶奶和姥姥的名字。

　　通告牌前面挤了许多人。

　　“怎么回事？不是说沈湫才是自导自演吗，怎么她又变成无辜的了？”

　　“唉，你们知道吗？听说这次还是唐团长亲自去举报了他老娘！唐团长什么人啊，那叫一个不解风情……不是，正直！所以这事估摸着是真的！”

　　“还真的呢？上次也是唐团长举报的人，人都被开除了，他现在又搞这么一出！哎哟哟，真是造孽！”

　　我爸站在人群后面，里面的话语句句钻入耳中。

　　他脸色惨白，捂住了心口。

　　我爸喃喃道：“是我的错……”

第16章

　　我看着我爸眼底深切的痛，心情复杂。

　　但更多的还是解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轻柔的晨光渐渐变得热烈，通告牌前的工人们渐渐散去。

　　一名军区司令走到我爸身边。

　　他看着我爸疲惫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唐耀景同志，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我给你放了几天假，你先回去休息吧。”

　　我爸缓了片刻，垂眸应下。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属院，里面，奶奶还在吚吚呜呜哭闹。

　　她从我爸昨天晚上回来开始一直闹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几乎有半天了。

　　下一秒，我的眼前白光一闪！

　　我回到了我妈身边。

　　第二天的考试已经开始，笔尖落在试卷上的沙沙声不停。

　　我凑近考场黑板墙上的挂钟。

　　从上面显示的时间推断，从我昨天下午离开我妈身边开始到刚才，正好12小时。

　　我试着再离开妈妈身边。

　　但我飘了还不到五米，行动就受到了阻碍。

　　“看来还是有冷却时间的啊。”

　　我思索着。

　　我妈眼睛有些肿，像是昨天晚上大哭了一场。

　　但现在，她已经全身心都投入了考试中。

　　整个考场里的人都没有她答题又快又好，我看着她整洁又写得满满当当的试卷，忍不住为她祈祷起来。

　　这辈子，我希望的妈妈不会再次庸碌一生、最后早早死去。

　　她要好好的活着，自由的活着！

　　像是野草！或者蒲公英！

　　……

　　“叮铃铃——”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太阳已经西斜。

　　出了考场，我再次看见了我爸。

　　他英俊帅气、一身军装更衬得身姿笔挺，哪怕因为一宿没睡而颓废了些许，但依旧格外吸引路人的目光。

　　“哇，男的靓女的美，他们是以后会在一起生小宝宝吗？”

　　有小姑娘三三两两嬉笑着。

　　她的同伴瞪了她一眼：“大庭广众说这个，你不知羞！”

　　我妈捏着文具包的手紧了紧。

　　四目相对，我妈开口问道：“唐团长，您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看到我妈的眼中已经褪去了曾经的爱意。

　　她疏离的目光就像是雪山上的寒冰，冷得彻骨。

　　我爸嘴唇张合，他捏紧了拳，低声道：“沈湫，你一定要这么疏离我吗？”

　　我妈眉头微蹙，像是听见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她没了耐性，利落开口：“唐团长，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

　　我爸的面色不自然，“沈湫，后天上午厂里会在大会堂开会，那些伤害过你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有时间去看看吗？”

　　后天正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我妈是有时间的。

　　我看向我妈，等着她的决定。

　　如果是我，我会想看着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可问题是，那三个人里有两个是妈妈的亲人……

　　我低声问道：“妈，你会想去看那些坏人的结局吗？”

　　我妈沉默了会儿，才说：“那你呢？”

　　“你就能置身事外吗，唐耀景？”

　　气氛一下子凝结，我爸猝不及防。

　　他僵住：“……什么？”

第17章

　　我妈眼眶微红，声音清晰：

　　“他们伤害我的目的，最终还是为了你。”

　　她把这件事下面的丑恶全都翻了上来。

　　“因为你喜欢我，所以他们就要折断我的翅膀，把我送到你床上。唐耀景，你是觉得我出了气，就能不计前嫌和你在一起吗？”

　　我爸脸色微变，半晌才僵硬地吐出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我爸再开口，我妈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说道：“今天很晚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还要回去复习。”

　　说完，转身离开。

　　最后一天考试顺利地不可思议。

　　下考铃声一遍遍响起，在等待收卷的时候，我妈转向了窗外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