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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辆从工厂来考场的大巴出了车祸，死伤惨重哩！”

我的心猛然一沉，上前抓住那考生的手。

“你说什么？”

“哪个厂的大巴！”我爸脸色发白，异口同声。

那考生被我们吓到，咽了咽口水才回答：“好像叫什么……鞍邑军服厂。”

这几个字仿佛一把铁锤，对着我重重砸下。

我拉着他还想再问，却对上我爸震惊到颤抖的目光。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就看见我整个人从脚开始，变得透明逸散……

第11章

我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也在变得透明，“……我要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我妈死了，所以命运发生改变了？

这个念头像是附骨之疽一样盘旋自我的脑中，我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

顾不上自己，我拉住刚想溜走的考生，厉声问道：“同学，你刚才说的鞍邑军服厂的车在哪个方向！”

考生指了指对面，然后像是躲避怪兽一样带着一脸后怕跑走。

顾不上其他，我朝着车祸的地方跑去。

“嘟嘟”开着喇叭的车不断驶过，车流拦在面前，一点一滴燃烧着我为数不多的耐性。

我爸跑在我旁边，他脸上还带着不敢置信的苍白。

他没有开口询问什么，只是看向我的脸色复杂。

我没有注意这些事情，心中的恐慌层叠如浪。

“别有事……我再次见到她才几天，千万不要出事啊……！”我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冒着黑烟的大巴车，目光在地上或站或坐的伤者身上移动。

我的心跳得都要蹦出来，生怕看到我妈因为车祸而满身鲜血、双目紧闭的样子。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我的眼帘——

“找到了！”

我瞪大眼睛，朝着我妈奔去。

“妈，你怎么样了！”

我拉住我妈的手，上上下下查探她有没有受伤。

“小意！”我妈看到我，先是一愣，目光又转向我身后的爸爸。

对上我爸的视线，她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没事。就是个普通的追尾，只有车屁股冒了点烟，车上的人都没受什么伤。”

“……太好了。”

我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拉着她往考场去的时候，我妈却停在了原地，面上带了疑惑：“怎么白天还有萤火虫？”

她顺着光点飞出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到我的脚上。

我妈骤然变了脸：“小意，小意你怎么……”

她惊慌地握住了我的手。

但下一秒，我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她捧起我的手。

在看到自己的手时，我呼吸也是一窒。

因为我的手指尖也在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妈妈还在，我不应该继续消失了啊……

难道是因为我妈改变了观念，所以未来不再有我了吗？

我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想要抓住那些光点重新按回我身上，却无济于事。

面前的人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没用！为什么会消失……”

我悄悄咽了口唾沫，握住了我妈的手，壮着胆子撒谎：“妈，这是因为我要回去了。”

我妈动作一顿，看了过来。

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斩钉截铁说道：“妈，你放心吧，我现在暂时不会消失的，我还要看你考完试呢！”

就在这时，我爸走了过来。

他剑眉微蹙，说道：“快到考试时间了。”

我妈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就回到我身上。

她是我的妈妈，可是现在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紧紧抓着我的手，像是一松手，我就会原地消失一样。

我妈蹙着眉，一遍遍重复：“小意，你要等我。”

“你等我出来。”

第12章

“你一定要等我，你别在我没看到的时候就走了……”

我也不厌其烦，一遍遍点头：“好，好。”

“放心，我会等你。”

看着妈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直到见不到人影，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我爸突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挑眉：“你猜。”

我爸皱起了眉头。

他不再理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初升的太阳渐渐爬上头顶。

我找了个荫凉地方等待我妈，也想尝试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的消散时间延后一些。

但尝试了各种办法后，我仍旧一无所获。

我和我爸都眼睁睁看着我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就像是一块橡皮擦擦去了我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感一样，这种如同钝刀子割肉的凌迟，让我的内心愈发焦躁起来。

我爸几度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吞了下去。

“好慢……”我看着天色，喃喃道。

等待的体感格外漫长，特别是这还是关乎到我妈命运的高考。

太阳终于渐渐落下。

下午五点，叮铃铃的下考铃声响起。

在那一瞬间，就像是被投入了鲶鱼的沙丁鱼群一样，寂静的校园里瞬间活了起来。

乌泱泱的考生从考场鱼贯而出。

“小意，你还在吗？”

远远的，我听见妈妈的声音。

看到我妈从考场出来后就焦急寻找我的模样，我朝她挥手：“江昔！”

我妈看向我这边。

她顿了顿，眼中霎时蒙上一层雾汽。

我苦笑了一下。

因为一天过去，我的身影已经淡到几乎只能看清一个轮廓了。

我会回到2020年，还是就此消失？

又或者以一个透明人的模样活在这个世界上，却没人能看到、找到我？

想到这里，一丝恐惧涌上我的心头。

我扑向她，喊道：“妈！”

在我过去的同时，妈妈也朝我跑来。

她的影子投在考场外拼接的青石路上，磕磕绊绊、一点点延伸到我的脚下，像一条摸不着的脐带，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小意！”

我妈哭着，像小时候一样喊着我。

看到她，我突然就不害怕了。

一边朝着她而去，我粗鲁地抹了一把眼睛，深吸一口气，大声对她说话：“妈……你要考上大学，要过自己舒心的生活！”

“找什么工作都无所谓、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一定要让自己开心！”

我希望我妈能真正的、永远的开心。

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在痛苦婚姻和人生中苦中作乐。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妈，你一定要听我的！”

我带着哭腔的喊声格外难听。

“我听你的，妈妈听你的，小意别走……！”

妈妈用力点头，眼泪到地上又很快蒸发。

我努力笑着，想在最后给她留下一个好看的模样，可眼泪却控制不住淌了满脸。

我哽咽着张嘴。

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发出了最初、也是最后一声呼唤：

“妈妈——”

在抱住她的一瞬间，我的躯体骤然溃散。

第13章

妈妈抱了个空。

“噗通！”

她双臂环抱着自己跪倒在地。

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滴落在地上。

“小意……小意！”

我妈低低的抽噎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母女连心，看着妈妈泣不成声的模样，我的心也像被撕裂一样疼。

顾不上思索自己现tຊ在的状态，我哽咽着飘上前去，安慰我妈：“妈，别哭，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我想要抱住她，却一遍遍穿过她的身体。

可就算知道妈妈现在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我仍旧固执地反复伸手，试图拭去她的眼泪。

我爸走过来，他蹲下身，手搭在我妈的肩膀上，好像要给她支撑的力量。

“江昔同志……”

他低声道：“江昔，我知道你和她好，但她根本就是来路不明、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不值得你……”

蓦地，妈妈用力甩开了他！

她跪在地上，声声质问凄如泣血：“贺州衡，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是我们未来的女儿？”

“要不是你和你妈磋磨我的那些破事，小意就不会因为想改变一切而来到这个时代、也就不会消失！”

“我的小意没了，你现在满意了？！”

我爸脸一白，不可置信：“什么？那是……我们的女儿？”

“不是的……江昔，我真的不知道……”

话没说完，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我看过去，来人是秦老师。

她穿着一身在这个年代比较正式的场合才会穿的衣服，像是来送她的其他学生考试的。

这位中年妇女像是一头母狮一样怒气冲冲过来，一把拍开我爸的手，站到了我妈和我爸中间。

她上下打量着爸爸。

看到我爸的一身军装，她像是确认了什么，“你就是贺州衡？”

我爸下意识回答道，“是我。”

秦老师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原来小同志嘴里的人就是你。”

“我是江昔同学的班主任。”

她简单介绍自己，然后拉起不断抽泣哽咽的我妈，温声对她说道：“江昔，你考试这几天就住在我家吧，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不用回去面对你的那些家人。”

我爸蓦地看向这个满面严肃的中年妇女，他沉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江昔同志有自己的家和家人，怎么能说不回去就不回去！”

有家？

我听着爸爸的话，几乎要笑出声来。

我仗着谁都看不见我，直接飘到我爸面前，幽幽说道：“贺州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