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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病房里白色的天花板，盈入鼻腔的是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大概是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地方了。

何蓓蓓眼中没有丝毫神采，只眼前看到这一切在提醒她，她没有死。

“哗——”耳畔传来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微微侧头，便看见僵硬地站在原地的裴峙。

他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愣愣看着，谁都没有说话。

第十七章 糊涂的人最清醒

窗外厚厚的积雪将秋日凋零的银杏落叶全都埋没。

何蓓蓓挪开眼神，怔怔看向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是，她离开的时候，别墅院子里那棵金灿灿的银杏树才刚凋落完最后一片树叶。

可是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银装素裹，白雪皑皑了。

她感觉自己是真真切切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了一遍，然后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宛如重生，又宛若被拉进另外一个炼狱。

何蓓蓓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病魔还在缠绕着她。

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改变。

她收回眼神，又缓缓合上了眼，敛去眼中所有的疲惫。

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想看房间里的裴峙，这样的情景与裴峙这样的眼神让她心里一阵窒息。

她心里非常真切的明白，这一辈子，她和裴峙再不能有任何的可能了。

何蓓蓓是个很执拗甚至很会装糊涂，可同时，糊涂的人最是清醒。

她所有的感情已经被裴峙的利用，欺瞒和背叛挥霍一空，再也没有力气去爱了。

再见这个男人，何蓓蓓心里再平静地泛不起一丝澜漪。

心如止水，大致也就是这样了吧。

被何蓓蓓全然忽视的裴峙也一点也不生气，或许换一种说法，他已经不敢对她生气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何蓓蓓彻底抛弃了，被他最爱的，也最爱他的人抛弃了。

这一份认知让他心里有种强烈的落差感，却又无可奈何。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变得尤其无力，最后，裴峙只是转身出门，去将医生找来。

医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以后，神色沉重：“癌细胞已经在向全身扩散了，还是要让病人先把身子养好，不然，身体太过虚弱，病人可能连化疗都撑不过。”

裴峙在知道何蓓蓓患有癌症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没有舍得带着她去死的勇气，那就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他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这样的反应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

“不管有没有胃口，三餐一定要多多少少吃一些，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吴远深替何蓓蓓测了体温，不忘温声叮嘱道。

因为何蓓蓓的主治医生一直是吴远深，他也是最了解何蓓蓓如今的身体情况的。

所以，现在只好让吴远深继续照赵何蓓蓓的身体。

虽然裴峙不喜欢，但也只能这样。

现在的何蓓蓓除了吴远深已经不跟任何人说话了，尤其是他。

甚至，裴峙有感觉，何蓓蓓在刻意疏远他，别说跟他说话，就好像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这样的态度让他除了不甘，更多的是恐惧。

有时候，他很想她，却又害怕看到她。

他怕听到一些不好的话，比如说——离婚。

可现在，他拿她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她病了，他再也舍不得让她难过，让她不快乐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守护着她最后的时光。

第十八章 十二月

十二月是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

走过这一个月，眼看也算是走过了这一年。

可是，何蓓蓓的身体并没有丝毫起色，身体还是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

她躺在床上，侧头看着窗外的雪，眼神愣愣的没有一丝焦距。

“咔哒——”门被人轻轻打开。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裴峙来了。

裴峙走到她跟前，也不说话，只是将煮好的粥从饭盒里拿出来，放在她跟前。

“我知道你胃口不好，吃一点番茄粥，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

何蓓蓓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说实在的，她不想跟裴峙有任何纠葛，可实际上，她的身体如今这样，除了裴峙，也实在没有人能照赵她。

她生病的事情，暂时还不想让弟弟何岩旭知道。

而吴远深虽然是她的好友，也是她的医生，但是他的病人不止她一个，他每天也着实很忙。

何蓓蓓看着裴峙忙前忙后，一会儿替她垫枕头，一会儿给她放好桌子，又倒水又关窗的。

看着眼前的番茄粥，她心里说不出来的悲怆。

从前的裴峙从来不相信这些食疗偏方这种东西，那时候，她看到一篇新闻说番茄韭菜这些蔬菜能够抵抗癌细胞扩散。

裴峙当时还嗤之以鼻，说她整天看这种伪科学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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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人居然开始做这些。

换做是以前的话，她一定觉得自己就算是真的要死，也值得了。

可如今，也许是死过一次以后，她再没有了往日的心境，更多的是麻木，甚至，她觉得活着的只是她的肉体，灵魂早就死在了那个初雪的夜里。

何蓓蓓勉强吃了一口粥，忽然顿了顿，终于开口跟裴峙说了第一句话。

“裴先生，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裴峙的背影在听到“裴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僵硬了一瞬。

可是能听到何蓓蓓主动跟他说话，他又觉得无比欣喜。

他在她床边的椅子坐下来：“蓓蓓，你说。”

何蓓蓓没有看他，低垂着头又喝了一口粥，才道：“如今我的身体状况这个样子，你也知道了，我活不了多久，其实我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岩旭还很年轻，我希望他以后能过得好。”

她顿了顿：“当初你整垮何家，气得我爸心脏病发，我妈也紧接着撒手人寰，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如果你还觉得有一点对不起我家的，希望你把何家剩下的财产交给岩旭。”

最深的黑暗被她这样愕然戳开，裴峙忽然觉得呼吸困难。

喉咙像是被什么紧紧扼住一样，让他压抑得喘不过气。

不知道他是觉得难以接受何蓓蓓的死亡，还是难以接受何蓓蓓把这样的真相残忍地剖开在他面前，让他直面到一个丑陋的自己。

裴峙死死握住自己的拳头，极力压制着心里的冲动，只问了一句：“你死了，我怎么办？”

何蓓蓓有一瞬间的愣神，转头看向裴峙，恍惚好像看见了他眼里闪过的一丝水光。

她一时沉默，忘记了该怎么作答。

裴峙红着眼看向她，又道：“所有欠你的我都还给你，可你告诉我，你死了，我怎么办？”

记忆中，何蓓蓓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裴峙，以至于她有些恍然。

可随即，她又回过神来，语调平缓：“裴先生，这么多年了，我唯一看清楚的事情就是，没有我，你能活得很好，或者说，没有我，你才能活得更好，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裴峙听得出，她是在怨，在恨他从前做下的那些事情。

他也知道自己无可辩驳，但是心里涌起的疼痛感又让他没办法接受这一事实。

他就这样呆愣愣地看着她，掉出一滴眼泪来，语气格外哀沉：“何蓓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