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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语气，的确是没有一丝起伏：“你要这样理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谢知昕一个用力，明显感觉到自己将手心掐破了。

这很好，不是吗？

她这次回来就是想把欠他的还清，现在他主动提出了条件，只要把婚纱给他，他们就两清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吗？

可为什么……心脏还是会痛？

明明已经说好不在意了，明明已经决心要放下了。

谢知昕红了眼眶，扯起的嘴角讥讽又苦涩：“抱歉小叔，我不能答应你。”

“这十三年欠你的，我会用别的来还。”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婚纱店。

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顾云丞一眼。

回家的路上，谢知昕记起有一次顾云丞出差，她半夜发烧到39度，发不出声音喊王姨。

是顾云丞提前出差回来发现，慌忙连夜将她送到医院，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整整一夜。

后来，他再也没有超过两天以上的出差，都是当天去当天回，然后第二天再飞过去。

明明从前他把她当作掌上明珠宠，可现在……那样的偏爱就像是梦一样。

这十三年也都像一场梦一样。

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谢知昕深吸了口气，忽然停住，然后拿出手机给裴宣发了条消息。

【阿宣，我不想在北京办婚礼了，我想回挪威。】

紧接着她切换到小程序，购买了一张三天后北京飞往挪威的机票。

谢知昕一个人慢慢走回了家。

或者，不该叫家。

家是港湾，而这栋属于顾云丞的房子，她从12岁开始就只是借住而已。

回到这里，谢知昕将房间里最后一批属于自己的东西丢了出去。

想起书房里还有自己的东西，她又转身去了书房。

从小到大的获奖证书、每一年顾云丞都会给她拍的生日写真，还有，她将顾云丞签过字的试卷都偷偷藏了起来。

她一样样取出这些东西，突然，一个没见过的笔记本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谢知昕捡起翻看，只见第一页就写着顾云丞的字迹。

“2012年8月13日，今天，我将昕昕接了回来，她失去了一个家，我会给她一个家。”

谢知昕怔了怔，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不紧不松地攥住。

她继续往后看。

“2013年2月8日，昕昕在家里还是很拘束，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露出纯粹的笑容？”

“2014年5月11日，送昕昕去学钢琴是对的，她今天在舞台上演奏了第一首曲子，从没见过她笑得那样开心。”

“2015年7月22日，昕昕病了，我不该出差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那么久。”

2016年、2017年、2018年……

“2022年10月27日，怎么会这样？昕昕怎么会喜欢上我？她怎么能和我表白？我是她小叔……”

“不，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如果不是和她父母认tຊ识，我就是一个大她八岁的男人。”

“我应该拒绝她，我没有做错，可为什么……”

谢知昕没能看完最后一句，一只手忽然夺过了日记本。

顾云丞冰冷严厉的声音跟着在头顶响起：“谢知昕，谁让你动我的东西了！”

谢知昕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慢慢抬起头，顾云丞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谢知昕，你都看到什么了？”

第8章

谢知昕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

她没有看完最后一句话，但凭着那句“为什么”，也大概猜得到。

她从未想过，原来“犯了错”不止是自己。

可她应该作出什么反应？

一切都太晚了。

挪威的三年，裴宣锲而不舍的挤进她心里，还有许竹韵……

就算顾云丞动过心，那也都是过去式了。

想到这儿，谢知昕轻声开口：“不就是一些我小时候的事吗？”

“说实话，真没想到小叔你还会写这些，这些年真是辛苦小叔费心照顾了。”

顾云丞凝视着她，却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顾云丞转身将日记本锁进了抽屉：“出去，以后不准擅自进来。”

“抱歉，小叔。”谢知昕抱着自己的东西起身离开。

回到房间，一夜难眠。

第二天，顾云丞离开后。

谢知昕在院子里，将从书房找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放进铁桶里烧掉。

连着最后一丝留恋，全部都烧掉。

烧完之后，她将自己锁进钢琴房，时隔三年，她要再为顾云丞写一首曲子。

既是送给他的新婚礼物，也是离别礼物。

三天足够了，后天她就会离开北京。

这次离开，她不会再回来了。

谢知昕深吸一口气，掀开了钢琴盖。

这台钢琴是顾云丞让人手工打造，从德国空运来的。

在正中间，还刻着她的英文名字——全世界独一无二，唯她谢知昕独有的钢琴。

可惜，不能带走。

谢知昕纤细的十指抚摸过每一个琴键：“最后一次弹你了，一起加油吧。”

……

很快，三天一晃而过。

第三天，也就是谢知昕要离开的这一天，她完成了创作。

她重新看了一遍手稿，正要离开钢琴房时。

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下一秒钢琴房的门被推开，顾云丞满脸焦急：“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

“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找你！”

谢知昕顿了顿，她创作时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手机早就关了机。

打开手机，无数个电话和短信跳了出来，彰显着顾云丞多么急着找她。

可是，找她干什么？

她抿了抿唇：“对不起小叔，让你担心了，我是在创作送给你和小婶的曲子。已经创作完成了，你听一下吧。”

顾云丞又怔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耳朵。

这是谢知昕第一次主动喊许竹韵“小婶”，而且语气自然得仿佛她已经这样喊过无数次。

那种说不清楚的，强烈的不安，再次包围了顾云丞。

他看着谢知昕从容自然的模样，总觉得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上来。

谢知昕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摆好曲谱之后就开始弹奏。

与她少女时写下的《秘语》不同，这首曲子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也更适合在婚礼上演奏。

谢知昕专心弹着，余光看着顾云丞，在心里悄悄说——

小叔，你听到了吗？这是我对你的祝福。

顾云丞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对音乐并没有什么见解，可他莫名就是听出了离别的意味。

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八拍的时候，他一把握住了谢知昕的手，打断了她的演奏。

“谢知昕，你到底要做什么？”

“从戒指开始，到婚纱，现在又是这首曲子……”

谢知昕喉间梗了一下，有些遗憾。

她本来想好好地弹完这首曲子的……这可是她最后一次给他弹钢琴了。

或许这就是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所有事物都永远达不到完美。

谢知昕慢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小叔，我祝你和小婶白头偕老，你可以也祝福我一句吗？”

顾云丞心里闪过一丝慌张：“祝福你什么？”

谢知昕心想，祝福我也要结婚了，从此以后不用你给我一个家，我会拥有自己的幸福。

顾云丞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随即神色严肃地走到一旁接起。

是工作上的电话。

谢知昕等了一会儿，看了眼时间，离登机只剩两个小时，她必须走了。

看来，结婚的事还是没机会说了。

她低头将钢琴盖合上，然后手稿整理好放在上面——在这份手稿里面，还藏着那份她签了字的公司股份转让书。

从今以后，她不欠他的了。

做完这一切，谢知昕便从顾云丞面前经过，离开钢琴房往楼下走。

刚走下两个台阶，顾云丞捂住话筒，叫住了她：“谢知昕，你去哪儿？”

谢知昕调整好表情，转头朝他微微一笑，撒了谎：“去吃点东西。”

一种直觉告诉顾云丞，他不能让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但电话那边事务重要，让他分不出心思细想这份不安。

他终究点头：“早点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谢知昕没有应声，收回视线，在顾云丞的目光中走出了大门。

而后她拦下出租车，报出目的地：“师傅，麻烦送我去北京机场。”

“好嘞，姑娘，坐稳了。”

谢知昕低头将顾云丞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

然后望着窗外被夕阳笼罩的城市，淡淡笑了笑：“嗯，坐稳了。”

这一趟通往新的人生的旅程，她坐稳了，再也不会回头。

小叔，永别了。

从此之后，我要去过只属于谢知昕的人生。

愿我们……再也不见。

第9章

顾云丞的这个电话足足打了快一个小时才结束。

而等他挂断电话，看到时间，他才猛然发现谢知昕一直没有回来。

他皱起眉，但心想加上路程几十分钟的确不够吃完一顿饭，便没有打电话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