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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专毕业的秦森和高考六百四十多分的麦姜姜为什么是朋友，这要追溯到上个世纪的最后一年。
　　那一年麦姜姜十二岁，上小学六年级，秦森十五岁，自初中辍学后，学香港古惑仔，拢络了一群街头小混混在几个小学周围划地盘，专门堵小学生，抢他们的零花钱。
　　因为都是未成年，小学生告状也没有用，秦森一帮人那头从派出所检讨出来，这头就打击报复。
　　就在他以为自己妥妥是这一片儿的霸王，梦想着以后能靠收保护费发家致富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能治他的人。
　　这人就是麦姜姜。
　　十二岁的麦姜姜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系着红领巾，梳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茸毛微微泛黄，一双大眼睛更显的乌黑发亮。任谁看她，都是十足的乖乖女，被男同学拿铅笔戳一下就跑去告老师的那种。
　　然而有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日放学的路上，麦姜姜撞见秦森带着他的狗腿子堵截一个低年级的小女生，威胁她把身上的钱交出来，小女生说没钱，秦森就把正在喝的橘子汽水浇到小女生的白球鞋上，说今天是学校退餐补的日子，她书包外侧掖着饭盒，证明她不吃学校食堂，餐补是随学费统一交的，不吃食堂的开学后再退，钱肯定在她身上，还说不拿出来，就把剩下的橘子汽水浇她头上。
　　小女生哭着说学费是妈妈给人炸了半年肉丸子挣的，家里还等着退的餐补交暖气费呢，不交的话今年冬天写作业又要冻手。
　　卖可怜要是有用，秦森就不是“森哥”了。
　　就在他示意狗腿子往小女孩头上浇橘子汽水时，不知打哪儿冲出来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孩儿，手里抓着根铁棍，朝汽水瓶子一挥，瓶子就碎了一地，又黏又黄的橘子汁儿tຊ还溅到了秦森身上。
　　秦森平常堵人也是要挑的，像麦姜姜这种典型的乖乖女，本应该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
　　可惜她妈妈是居委会主任，爸爸还是在高中里工作的，所以他们从没向她伸过手，没想今日她自己送上门，那就不能再客气了。
　　麦姜姜样子可爱，眼神却狠厉，那个狗腿子被她瞪的一愣一愣的。
　　趁此间隙，她让小女孩快跑，小女孩一心只想护好衣服内兜里的餐补，就真没客气，转头跑掉了。
　　秦森一群人看着小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发出无赖的嘲笑，又对麦姜姜说，她跑了，钱你替她出。
　　麦姜姜攥着铁棍的手紧了紧，说你以为自己很威风很帅？呸，像个疯狗。
　　平常对待低年级的小学生，秦森不屑动粗，顶多整点形式化的东西吓唬吓唬，例如刚才的往对方白球鞋上浇橘子汽水，把对方书包扔到水沟里，用美工刀划掉对方一截发梢，吃掉对方饭盒里的鸡腿等等。
　　但对方要是高年级或者初中的，还是男生的话，只要不听话，敢反抗，秦森就会来点实质的。不敬森哥，总要挂点彩才行。不过秦森的目的从来只是钱，并不想进派出所，所以不会闹出比“挂点彩”更严重的事儿。
　　唯一一次大打出手，是他的团伙和另一个团伙抢地盘，那是黑吃黑，另当别论了。
　　没想到今天遇上个这么犟的小姑娘，明明兜里有钱，怎么威胁就是不拿出来。
　　秦森没了耐心，又恨她害自己亏了二百多元巨款，就发狠推了她一把。
　　麦姜姜瘦弱，被十五岁的大男孩一推，就倒了在地，没想对方还没开始“哈哈哈”，她立刻又爬了起来，手里的铁棍还攥着。
　　秦森不高兴了，又推她，说“让你起来了吗？”
　　麦姜姜就用铁棍挡，不小心打到了秦森的胳膊，是那种明天会青一大片的程度。
　　秦森就更恼了，要去抢她手里的铁棍，还想抢她兜里的钱，两个人打起来，狗腿子要上去帮忙按住麦姜姜，被秦森呵斥，“都别过来！”
　　堂堂森哥教训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让兄弟帮忙算什么英雄好汉。
　　可秦森没想到小丫头片子这么灵活，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喜欢看武侠小说。那铁棍被她使的，跟黄蓉手里的打狗棍似的。
　　不过好歹年龄差的多，身高体格都放在这儿，麦姜姜打不过他，也正因为打不过，她慌不择路，一棍子挥秦森脑袋上了。
　　秦森额头见血，急眼了，冲上去抢棍子，没把握好又一棍子闷在了麦姜姜脑袋上。
　　于是两个人就定定的站在那儿，看着鲜血从彼此的额角往下流。
　　狗腿子们惊慌大呼，“森哥你受伤了”。
　　这在秦森听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他被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女孩子给打伤了。人家女孩儿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他这边兄弟倒是急了。
　　所以他一抬手，阻止了上千关心伤势的狗腿子们，也纹丝不动。
　　麦姜姜狠狠的盯着他，只说了一个“滚”字。
　　秦森本以为她见了血，总该害怕服软，只要她跟他求个饶，认个错，再把钱掏出来，他没准会好心把她送医务室。
　　哪知道听到一个「滚」字。
　　他才不滚，谁滚谁就输了。
　　两个人又僵持了一会儿，僵持到头上血都止住了，小女孩仍旧一动不动。
　　眼看着就要有人转进巷子里来，秦森不甘心，一咬牙，说算你狠，老子今天认输了。
　　在那人来之前，一群街头恶霸如丧家犬四散而去。
　　来的是片儿警，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小女孩报的警。
　　麦姜姜看见穿制服的，突然就号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叔叔，疼！”
　　还没走远的秦森听到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十分不可思议。敢情小丫头这么怕疼啊，刚才是怎么忍住的。
　　回去后，秦森已经做好了再进派出所的准备，可他左等右等，第二天，第三天......都没等到任何动静。
　　他好奇，守在麦姜姜放学的路口一探究竟，看见头上缠着纱布的小女孩从面前走过，仍旧一副乖巧甜美的模样，搭配那纱布，甚至有种柔柔弱弱的气质。
　　呸～柔弱个屁。
　　秦森上前问，你怎么没告我状？
　　麦姜姜就当他是空气，看都不看他一眼。
　　秦森觉得，被她无视的感觉比被她闷一棍的感觉更不爽，就拦住她的去路。
　　“我问你话呢。”
　　“我不跟疯狗说话。”
　　他不让路，她就踩着他的脚面走过去了，疼得他挤眉弄眼。
　　后来秦森再收保护费的时候，一看见麦姜姜就会跑。
　　狗腿子们都开他玩笑，说老大怕那丫头。
　　秦森突然就觉得跟这群狗腿子们混没意思，没有共同语言，他们不懂他。
　　决定不再收保护费的那日，秦森买了两瓶橘子汽水在路上等麦姜姜。
　　麦姜姜听了他的决定，接过了那瓶橘子汽水，坐在高台上慢慢吸着，两条腿一荡一荡的。
　　“我现在是个人了，能跟你说话了吗？”
　　“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秦森知道麦姜姜是她们学校成绩数一数二的，是老师家长眼里的香饽饽，他在香饽饽脑袋上敲了个窟窿，只要她跟警察指认，他会有大代价。
　　秦森明白的道理，麦姜姜也明白，可看巧她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说被告人判罪入狱，一直怀恨在心，出狱后第一时间就把原告杀了。
　　麦姜姜害怕秦森被关进少管所，出来了后报复她，就没敢说。
　　“告诉警察他们就会把你关进少管所，我在报纸上看过那些人的样子，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十二岁的麦姜姜不是心眼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这番话。
　　秦森显然有些惊讶。
　　继而听到她说，“还有围着你打转的那群人，你和他们也不一样。”
　　“！”秦森无比震惊，“哪儿不一样？”
　　麦姜姜想了想，继续胡扯，“他们整天游手好闲，跟在你后头狐假虎威，只是因为胸无大志，因为懒惰，他们不求上进。你不一样，你想被别人看到，被别人尊重，你想做大事证明自己有用，不过你错了，你把别人的害怕当成了尊重。”
　　顿了顿，麦姜姜又说，“我不害怕你，也不尊重你。”
　　秦森刚还在怨念身边的人不懂他，原来懂他的人在这儿。
　　没错，他想干大事，想有用，可他不知道怎么做。
　　瓶里的橘子汽水还剩一半，麦姜姜不喝了，她从高台上跳下来，把剩下的半瓶浇在了秦森的鞋子上。
　　秦森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的样子像个傻子，但他不是真的傻，对方这举动来的猝不及防，他是脑子一时短路，做不出反应来。
　　“很生气吧？”麦姜姜笑道，“你这么对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是这个心情。”她把瓶子塞到他怀里，“我头上的窟窿还没长好，你也不敢打我，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