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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女学生此时倒似乎看出了对方的愉悦，她的勇气增加了一些，讲话也顺畅了许多：“俞老师您好，我叫张秋妹，是文秘专业大二的学生。这是我写的稿子，想投稿到学校的公众号，周辅导员说让我来419找您。”

　　张秋妹这个名字，有点土。

　　俞辉这种生活中的弱者是很难对更弱的人生出同情之心的，他不具备那么高的道德水准，苦闷的他只想找一点优越感。

　　张秋妹见这位俞老师并没有答话，只得轻轻地把手写的稿子放在俞辉的书桌上。

　　俞辉仍是不接，正眼也不看对方，淡淡地问：“怎么交手写的来了？”

　　张秋妹哪敢说这是她在上课时偷偷写在作业本上的，只是嗫嚅道：“电子版的也有，在我的手机上，我回去发给您？”

　　她忍不住暗暗庆幸，出于敝帚自珍的心理，这些上课时手写的稿子她都一一拍照留念，回去赶紧将之打一遍字，再发邮箱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下次就记住了，投稿要用电子版的，自己上课时不方便一直对着手机，就先手写回寝室再打字吧。

　　俞辉比张秋妹年纪大了一截，一望即知她在说谎，她肯定没有电子版，是要回去现打字才能发来的。

　　他对自己的敏锐很满意，叹了一口气，却像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忍耐与谅解：“我的邮箱在公众号上有，你发一份来吧。稿子你也先放在这里，我有时间就看。”

　　张秋妹听到这声叹气，不由得心虚，她扑闪了两下睫毛，顺从地留下稿纸，轻轻退出了房门。

　　站在走廊上的她有点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替这位不怒而威的老师关上办公室的门，紧张使她忘记了进来时门的原样。

　　迟疑了片刻，她轻轻将门合上，下了楼梯，心里紧张，不由得越走越快。

　　办公楼安安静静的，她几乎没有来过这里，老旧的木地板在阳光下呈现出温润的光泽，让她自惭形秽。

　　她心慌得跑了起来，很快离开了这座楼。

　　俞辉等张秋妹一走，端着的架子立刻放松了下来，他几乎是如饥似渴地拿起稿纸。

　　他并没有急着审阅文章内容，而是先细看了一下这几张纸，很薄，举起来对着窗子看了看，果然透光。笔锋也有点涩，好多字头字尾都浸着一个黑色的小点。

　　来者确实是个穷人家的女孩子，纸张差，笔也差，估计都是批发市场里买回来的。

　　俞辉是个推理小说迷，喜欢从小事上做出推断，有时候也能猜中一些事情，一贯颇为自得。

　　他进一步分析，这篇稿子用的不是专门用于写作的方格纸，而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横线纸。看得出来她撕得很仔细，几乎没有什么毛边。

　　她的字跟她的人一样，算不上好看，小小的一个一个，不大气，倒也还好认，不是龙飞凤舞嚣张跋扈的那一派。

　　俞辉对自己的洞察力很满意，他开始看稿件题目——《我爱我校》，内容写的是她多么热爱自己学校。

　　就这个破地方？俞辉忍不住撇了撇嘴，往茶杯里“呸”一声吐出根茶叶，才继续往下看。

　　快速地翻完全篇后，俞辉又有点恻然，张秋妹所说“自己爱学校”这件事倒也不全是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主要还是小女孩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好不容易从农村来到地级市读大学，自然看什么都新鲜。

　　俞辉又翻回到第一页的个人介绍，这个张秋妹是大二的学生，在这里都呆满一年有余了，对学校还觉得这么新奇吗？如果这一篇不是她在大一时期写的旧稿子，那么这个女生就文艺得有点矫情了。

　　俞辉对自己的推理十分得意，他细细摩挲这稿tຊ纸，没有发现其他字迹的印拓，那这是本子的第一面？总之，凭他这个非专业无机器的“业余侦探”是无法得知这是不是去年写的了。

　　俞辉放下稿件，起身给茶杯里续上水，坐回办公桌前，端起来吹了两口，又放下。

　　他有点喟叹，心情起伏不定，充塞着虎落平阳的失意。

　　到这个公办师范大专院校工作前，俞辉是个211大学中文系的学生，读书时期便常与同窗填词写文，唱和答对。不敢说“谈笑有鸿儒”，至少个个文从字顺，且他们既然愿意将之形成文章，多少都会有点立意与深度。

　　入职这所大专后，俞辉并不曾直接接触过这所学校的学生——除了张秋妹，这里的学生大部分吃喝玩乐打手游刷短视频，少部分志存高远一心升本考研考编，更加不会对学校公众号感兴趣。

　　以至于他打理公众号几年来，投稿的学生一个都没有。校领导对这个公众号也没什么要求，元旦啊教师节啊校庆啊应景更新一篇也就行了，横竖不会有外人来看。

　　今天他可算是等来一个投稿的学生了，但认真读完全文后，俞辉心头的这点欣慰很快就消失殆尽。

　　跟他自己以及他的旧日同学相比，面前这一篇文章着实让俞辉震惊——真没想到投稿者的水平是如此之低，错别字不少，语句还不通顺，甚至连最基本的“的地得”用法都没有掌握好。

　　更别说文笔和立意了，这篇文章实在是上不了公众号——也别说根本没有人会来看一个大专院校的公众号，只要有更新就会有提醒，至少他们领导要看吧？校长要看吧？这种质量的稿子要是能上，俞辉怕自己要下了。

　　做合同工做到了三十几岁，俞辉也早就签过无固定限期的合同了。

　　可恨年年开大会时校长都要敲打敲打大家：“不要说签过无固定期限的合同工了，就是有编制的职工，编制也是在校方而不是在个人，非升即走不是一句玩笑话，跟诸位同僚共勉啊。”

　　俞辉每次听到这句话，都急急忙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怨愤的眼神和抽动的嘴角。他勉强摁下性子，在头脑中幻想其他有血性的同事冲上台反驳校长的场景，内心得到一点点慰藉。

　　一想到上班的憋屈，俞辉恼怒得站了起来，他刚要把稿子搓一团扔了，忽然叹了一口气，拿起笔紧皱着眉头帮着改了起来。

　　没错，这篇文章写得很差，写文章的人长得也不好看。可是自己难道还等得着一个温柔漂亮青春的少女满怀崇拜地上门求教吗？

　　不知怎的，文艺又失意的中年人俞辉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诗：“我未成名卿未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他端起茶味已经淡了的杯子，趁热喝了一口，坐下来重新细改这第一篇来稿。

　　俞辉甚至等不及打开邮箱接收电子稿了——反正通篇都要重新大修，有没有电子底稿还有什么区别？

　　这篇文章就有这么差。

12.张秋妹的小心思

　　大二女生张秋妹家里有哥哥，有弟弟，为了能够继续读书，她足足脱了一层皮，是不可能再回村去嫁人的了。

　　自小心高气傲的她“出淤泥而不染”，虽然家中不断给她洗脑，将来一定要全力帮助哥哥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