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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灼低着头摆弄他的笔电，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刚才还兴致勃勃规划未来行程的人现在好像一秒投身工作了一样，进入状态也太快。

　　我偏着头从下往上观察他的表情，曲灼扫我一眼，合上电脑，薅了一把我的头发之后起身。

　　「不说那个了，吃饭去。」

　　曲灼长我一岁，他上学晚，打小我们就在一块混，旧居民楼拆迁，我们又一起搬到城市另一头的小区，很不幸的是我家里的境况越来越糟，爸爸的病掏空储蓄的时候，曲灼家里做生意发了财，日子越过越红火。

　　后来爸爸去世，妈妈卖了房带着我离开，曲灼则听了家里安排去国外留学，我们始终并排的人生轨迹自此背道而驰。

　　再能重逢真是人生之幸，它的意义不仅仅是说我找回了一个儿时好友，曲灼是伙伴，是哥哥，是类同亲人的邻居，更是此时孤身一人的我在世上仅存的靠山，让我知道背后有个人托着，世界就不会垮塌。

　　所以说命运总会在下个拐角做出补偿，让我觉得一切还在向上走，不至于一脚滑进深渊。

　　画作快改完的时候离截止日期也不远了，疾病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强，头晕的时候我会放下笔，曲灼默默从身后站起来，手按上太阳穴替我缓解，他知道我倔，也不多说什么。

　　我总在他身上闻见烟味儿，忍不住劝他。

　　「灼哥，别抽太多烟啦，对身体不好。」

　　他手上力度不变，沉声问我:「熏着你了？那我不抽了。」

　　我动了动唇，又沉默下去。

　　烦心事太多是需要发泄的，曲灼回来第一天就想去找陆斯年，被我给拦下了，「平时也是光鲜亮丽的曲总，咱别干那挥拳头的事，跟陆斯年不至于，跌份儿。」

　　于是躁动的气焰收敛回去，曲灼烦得很了就去抽烟。/p>可我避开陆斯年不去招惹他，他偏偏自己找上了门。

　　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曲灼看了一眼猫眼，脸色瞬间沉下去了，我不用问也知道外面是谁。

　　门铃一声接一声地响，曲灼把脚下生根的我推进卧室里，不由分说要把门带上，我低声叫他:「灼哥。」

　　「在里面别出来，」曲灼蹙着眉，拍了拍我拉住门把手的手，「我去跟他谈。」

第19章

　　我摇了摇头，曲灼笑一下宽慰我，「放心，听你的，不打架。」

　　他把门从外面反锁上了。

　　房门隔音不好，我能听见外面的动静，曲灼开门后有一段沉默的空隙，然后我听见一声熟悉的冷笑。

　　「我说她哪来这么多底气，原来是有人给撑腰啊。」

　　再听见陆斯年的声音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闭了闭眼，有种推门而出将他赶走的冲动。

　　我出不去，可曲灼就是我的代表，他「嗤」了一声，声音里压着火:「你还敢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想你没搞明白，我和乔言没有离婚，她现在仍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放狗屁的法律意义，」曲灼冷冷道，「你所谓的没有离婚就是在背后往乔言身上泼脏水？」

　　陆斯年现在一定皱起了眉，他跟曲灼这种有话就骂的直性子可不一样，果然他下一秒就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让乔言出来。」

　　「做梦。」

　　又是一串停顿，说实话这种对峙局面我挺怕的，怕曲灼耐不住性子一拳挥上去了，也怕陆斯年再说什么疯话。我转过身倚着门，疲惫地闭上了眼。

　　「你在这里装什么装，」陆斯年压低了声线，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齿道出，「我早他妈看你不顺眼了，曲灼，少在这里演什么正人君子，你喜欢她，我见你第一面就知道。」

　　我猛然睁开眼。

　　没给我太多反应时间，因为几秒之后曲灼骂了一句「傻逼」，接着就是拳头砸到肉的声音，一场厮打就此展开。

　　我焦灼地拍门，可两人打红了眼，等待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我想陆斯年真不是个好东西，亲手把我残留的不舍一点一点消磨干净；我又想曲灼一定不是喜欢我，我们相处的时间长到占据我大半生岁月，他已经成为我无法割舍的亲人。

　　接着我想到自己，想我乱成一团的生活，从不知道哪天开始就一路脱轨，像钢琴上随手按出的杂音，聒噪到没有尽头。

　　小李正好过来，解救了我，这场不可控的斗殴终止于我推门而出的瞬间。不知道谁更狼狈，陆斯年总是平整的衬衫扯破了，嘴角有血渗出来，曲灼颧骨有块淤青，手上还掐着陆斯年的脖子。

　　他看见我时目光闪烁了下，松了手，陆斯年捂着胸膛弯下身剧烈咳嗽。

　　「对不起，」曲灼手足无措站在我面前，脸上的伤使他看起来惨兮兮的，「我没忍住。」

　　没等我说话，他过来扶住了我的肩膀，「没事吧，你在发抖。」

　　被提醒我才察觉到，那股冷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空调的暖风徐徐吹着，房间暖如春日，我却抖得像站在零下的雪地。

　　曲灼被我吓坏了，他走到我面前，捧起我的脸紧张发问:「晕不晕？还是想吐？走，我们去医院。」

　　他牵了我的手就想走，我用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越过曲灼的肩膀，我同他身后的陆斯年对上视线。

　　那真是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以来陆斯年最狼狈的瞬间。陆斯年是谁啊，在外是雷厉风行的陆总，回家是温柔体贴的丈夫，他什么时候身处过如此难堪的局面，拭着嘴角的血，衬衫纽扣都扯掉几颗。

第20章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因为陆斯年人生中顺风顺水的时刻占比太多，所以才有底气操控别人的人生，编一场美梦引人下坠。

　　他以为泡沫可以永不触礁。

　　「言言。」

　　他又这样叫我，我忍不住笑了。

　　「滚吧，」我尽量平静，将这句话清楚明白传达进他的耳朵，「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我想看到这场戏的结局，可我人生里如愿的时刻好像真的不太多。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听见曲灼焦急的呼唤声，他抓着我的手如此用力，像是害怕我会化成一捧沙，从他指间滑落，再也拼不回来。

　　小时候爱看电视剧，女主角在极度紧张或者悲伤时总会晕倒，倒进命定的男主角怀里。

　　当时挺羡慕的，想着如果我也有这种技能，那么在很多时刻——作业没写完啦，被爸妈骂啦，考试不及格啦等等，我也晕一把，醒来之后进度条就已经跳到一切事情解决。

　　睁开眼看到医院天花板的时候，我缓慢地吐了一口气，并不觉得逃避面对困境是一件轻松的事。

　　曲灼在我刚醒时就直起了身，探了探我的额头问有没有事，又按铃要叫护士，我按住他的手，摇摇头说没事。

　　曲灼坚定地认为我是被气着了，垂着头坐那儿，浑身上下写满愧疚。

　　我伸手去够他，拍了拍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对不起，」他揉了一把头发，把自己搞得乱糟糟的，红着眼圈跟我道歉，「我太冲动了，明明答应你的。」

　　「说这些干什么，」我笑了笑，「当时那种情况，是够气人的。」

　　陆斯年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过，他觉得曲灼居心不良，连喊我出国发展也被说成是诱骗，他在我面前肆意编排我都可以忍，我心甘情愿为他找很多理由，是因为太爱我，是因为占有欲，是因为太爱我所以占有欲主导一切，让他失去理智判断。

　　可我不能真让他到曲灼面前胡说八道。

　　曲灼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拿了杯子说出去打水。

　　我直觉他背影看起来郁郁寡欢。

　　经此一役生病的事情也就瞒不过陆斯年，电话被拉黑，他就打给小李，小李不敢接，他就换了号继续给我打，第一遍的时候我不知道，接起来之后听筒里传来陆斯年的声音。

　　「生病为什么瞒着我？」

　　看吧，这个人连质问的主语都是自己。

　　我面无表情挂了电话，再次拉进黑名单。曲灼那会儿正在开保温桶，里面是他煮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边盛边问我「怎么了」。

　　「没事，诈骗电话。」

　　他把汤碗推到我面前，一边提醒我「烫」一边说:「下次陌生号码就不要接了。」

　　我点点头。/p>不再接触陆斯年，可这场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我打包行李那天接到温婉的电话，她开场第一句:「我跟他说了。」

　　我单手将衣服叠好收进箱子，哦了一声。

　　「你倒是淡定，」她嗤笑一声，「陆斯年跟疯了一样，在诊室一通闹，问我为什么瞒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