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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医院里见到我的亲生父母的，彼时我大腿和手臂上全是烟头烫出来的疤痕，一边脸高高肿起，脑袋昏昏沉沉。
这并非我第一次进医院了，这三年高中生涯，我进了无数次医院，比这次情况更严重的都有。
这一切都是拜陆柯所赐。
陆柯是出了名的有钱人，上下学都有司机开着迈巴赫接送，一身衣服动辄上十万，每次过生日还会宴请全班同学去五星级酒店庆祝……
这样一个千金大小姐，却一直对我耿耿于怀。
似乎是从高一期中考试，我第一名、她第二名开始的吧。
抑或者是我没有参加她的 16 岁生日宴？还是说我并不喜欢像其他人一样对她阿谀奉承？
有钱的公主，总是这么跋扈乖张啊。
我已经习惯了，或者说麻木了。
所以当医生告诉我，我父母来看我了，我都没啥反应。
我父母并不爱我，从小到大都把我当工具使唤，他们来看我，应该是又想劝我高考报考免费的师范学院，哪怕我能考重本。
见到父母的那一刻，我有点疑惑，他们是谁？
显然不是我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
他们衣着华贵，从头发丝到鞋子都透露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像是电视里的明星。
「你叫周招娣，是周荣夫妇买来的？」不怒自威的男人声音有点发抖，他紧紧盯着我。
我没有回答，心脏却抽搐了一下。
是的，我是买来的，所以我从小遭受了无数的嘲笑和白眼，到了高中还被老同学透露了出去，导致陆柯每次霸凌我都会用这件事来羞辱我。
「娃……我们是你亲生父母……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你不叫周招娣，你叫陆夕。」优雅的妇女忽地声泪俱下，让中年男人不要问了。
中年男人也流了泪，用力地拍自己的脑袋，满脸都是心疼。
2
我叫陆夕，我的亲生父母就在眼前。
由于身体还很疼，我脑子有点没转过弯来，只是愣愣地躺着。
「夕儿，是我们不好，让你走失了……现在爸妈找到你了，绝对不会再让你吃一点苦！」妇女扑到我身边，用力抓着我的手。
她的手真暖，让我麻木的心灵得到了一丝慰藉。
「陆夕，告诉爸，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我明早就去你学校！」男人冷峻霸道，发红的眼睛里都是愤怒。
我习惯性地移开了目光，我不敢说。
因为我每次告了陆柯的状，她都会安然无恙，我反而会遭到更可怕的欺凌。
比如这一次，我被陆柯摁在厕所里舔地板，班主任突然进来了——我真的没有告状，是班主任自己进来的。
但陆柯怒了，她放了学叫来了她的哥哥，两人又纠集了一群流氓，在校外把我堵在巷子里用烟头烫，还将我的脸抽肿了。
想到这个我开始发抖，陆柯阴冷的笑和她哥哥不可一世的脸重合了。
「小贱人，再敢让我妹妹生气，我弄死你！」陆柯的哥哥是那么地宠溺陆柯，他将脚踩在我的头上，逼我舔泥土，逗得陆柯哈哈笑。
我抱着头颤抖，嘴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太痛苦了。
「夕儿？你怎么了？」我的亲生母亲吓坏了，一边哭一边将我搂住。
我的亲生父亲蹲下来温柔安慰：「女儿，不要怕，以后爸爸给你做主，你好好休息。」
3
我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能吃能动了。
父母每天都在，只有父亲偶尔离开一下。
我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心灵一点一点地放开。
这是我的父母啊。
「夕儿，来，吃这个，很甜的。」我妈坐在病床前，端着一盒精美的点心。
我不争气地吞了吞口水，又不好意思吃。
我妈看得心疼，喂我吃。
我吃得眼泪都出来了，果然好甜呀。
我记得，当初陆柯也给过我点心，只是她丢在厕所里，让我叼出来吃。
突然有点反胃了，我忙低下了头，不想吃了。
我妈看得心疼，轻轻拍我后背，小心翼翼地询问：「夕儿，又不舒服了吗？到底是谁欺负你？」
她现在才敢再问。
我习惯性摇头，不敢举报陆柯。
「你不要怕，你爸派人去查了，就是把你学校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是谁欺负你！」我妈冷冽了起来。
话音一落，病房门被推开。
我爸拽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
那女生还不满地嚷嚷：「爸，你干啥啊？我没欺负别人，老师误会了，你听我解释啊。」
我如遭雷击，全身瑟瑟发抖，手脚几乎要痉挛了。
那是陆柯啊！
扎着马尾的，青春洋溢的陆柯。
「闭嘴！」我爸全身散发着冷气，他怒到了极点，显然已经打听清楚了情况。
我妈一脸疑惑：「老陆，你把柯柯拉过来干什么？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妈，你也在啊，爸真的误会我了，我是三好学生……」陆柯说着忽地哑巴了，因为看见了我。
我低下头一动不敢动，常年来的欺压令我难以呼吸。
「周招娣？你怎么在这里？」陆柯诧异不已，嘴角却扬起了讥笑，「还没好呢？」
「陆柯，你说，是不是你打的她！」我爸暴喝一声，吓得陆柯一抖。
我也抖了一下，内心的恐惧迅速化作了惊愕。
我猛然意识到，陆柯也是我父母的女儿！
「我没打她，她招惹了校外的流氓，还是我跟哥哥救了她呢！」陆柯反驳，过来拉我的手，「周招娣，你说，是不是我跟我哥救了你！」
她一如既往地威胁我，捏得我手腕发痛。
我缓缓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父母。
心态飞速转变，三年来的恨意即将喷涌而出又被我压下。
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状，但然后呢？
父母打骂一顿陆柯，事情就结束了吧？
陆柯可是受尽宠爱的千金大小姐啊，父母多宠她啊，对她的惩罚最多也就是打一顿吧？
不行，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是的，陆柯没有欺负过我，她一直保护我。」我说出了违心的话。
陆柯咧嘴一笑：「这就对了嘛，我对你老好了。」
她得意地看向我爸：「爸，你听见了吧，我们走吧，这点小事你至于吗？」
我爸皱眉看看我：「夕儿，陆柯真的没有欺负你？你放心，她要是欺负你，我饶不了她！」
「什么夕儿啊？她叫周招娣，老土死的名字。」陆柯插话。
但我爸并不理会，他就看着我，给我鼓励。
我妈也看我，神色相当复杂。
我笑着摇头：「妹妹没有欺负过我哦，她一直对我很好，你们不要多想了。」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很腹黑。
是啊，太腹黑了。
我也应当腹黑，我不想就这么轻易地结束了。
我是陆柯的姐姐了，是她姐姐了！
4
「什么妹妹？你叫我妹妹？」陆柯一脸诧异和厌恶，哪怕我在帮她说好话。
「陆柯，她就是我们家走失的女儿，名叫陆夕，她比你大，所以是你姐姐！」我爸沉着脸说教。
陆柯瞬间呆滞，漂亮的瞳孔睁得大大的。
「不可能！她是土包子，她是周招娣！」陆柯失态大叫。
我妈气急败坏：「陆柯，你瞎嚷嚷什么？陆夕就是你姐姐，赶紧叫姐姐！」
陆柯用力摇头，拉住我爸的手气道：「爸，她是骗子，一定是骗子，赶她走！」
「胡闹！」我爸气得不轻，不过并没有打陆柯，毕竟是心肝宝贝。
陆柯嘴唇发抖，转身就跑了出去。
我妈连忙安抚我：「夕儿，你妹妹脾气大，你不要见怪啊。」
我此时已经没有恐惧了，我心里全是欢呼雀跃。
「没事，我理解她，突然多出一个女儿跟她争宠，她难以接受也是正常的。」我善解人意。
爸妈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我躺下歇息，不再多说了。
傍晚，陆柯的哥哥陆子靖来了。
他一个人来的，表情极度复杂难言，站在我床前一动不动。
我没有看他，身体却假装发抖，硬生生挤出了两行眼泪。
「陆夕……你真的是陆夕？」陆子靖终于开口，他俯身看我，依旧复杂。
我觉得他的脸很可笑，他那么帅气冷酷的人，竟也有这般模样吗？
高中三年，我可是经常见到他的，他每次都恶狠狠地收拾我，有时候将我脑袋摁在墙壁上，有时候将我的脚放在他的保时捷车轮下，还有的时候让我站在巷子尽头，他抓着飞镖一枚一枚地扔过来。
「陆夕，你说话。」陆子靖喉头发苦，声音涩涩的。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他很爱我，从小就爱我。
我五岁走失，记不得很多事了，唯独记得我的哥哥。
当然，我记不得哥哥的脸了，我只是记得哥哥曾经为了我跟邻居小孩打得头破血流；打雷的时候，哥哥会抱着我一整夜不睡，给我唱摇篮曲；我被狗咬的时候，哥哥扑了上去，自己被撕掉了一块肉……
这些事我都记得，只是我不记得哥哥的脸了。
原来，哥哥的脸是陆子靖那样的。
我嚎啕大哭。
陆子靖一颤，声嘶力竭地哭诉：「妹妹，我一直在找你，我一直放不下你……陆柯像你，所以我就宠着她，什么都由着她……我不知道原来你就是我妹妹……我真的不知道！」
5
陆子靖在哭，我也在哭。
我一边哭一边发抖。
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情实意。
我太恨了，所以装，但我也太委屈了，没办法不哭。
我很想厉声质问陆子靖：你不知道我是你妹妹，就能肆意霸凌吗？
他是个骨子里的坏种！
我哭了很久，最终没有质问，只是蜷缩成一团，抱着头嘶哑地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走开……」
我像个神经病。
装的。
陆子靖脸颊颤抖，双目通红，我知道他心疼我。
他太心疼我了，悔恨在啃噬他的心——他找了那么多年的妹妹，却被他亲手霸凌成了一个神经病。
「妹妹，不要怕……哥哥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我是你哥哥……」陆子靖的声音都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导致结巴了。
他扑到床边，用温暖的双手抱住我，宽大的胸膛要将我整个人笼罩，以此来表达他对我的爱。
但我更加疯狂了，我尖叫着，不断地踢踹，甚至把他的鼻梁踢出了血。
他却固执地抱我，安慰我：「妹妹，都是哥哥不好……哥哥会永远爱护你……」
我继续踹，终于，我妈端着点心急匆匆跑进来了。
她刚才去帮我买点心了。
「子靖，你干什么！」我妈吓坏了，赶紧拉开陆子靖。
陆子靖一鼻子血，满脸都是泪水，他柔弱又悲痛：「妈，妹妹她……都怪我，都怪我！」
我妈还不太了解其中原委，只顾着来安抚我。
「让他走，让他走！」我指着陆子靖嚎哭。
陆子靖手足无措，还是我妈让他赶紧出去，他才擦着鼻血和眼泪跑出去的。
我这才安静下来，身心疲惫，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是后半夜了，我妈在陪护病床上睡着了。
我安安静静地吃了几块点心，然后走下床去。
我好了，能出院了。
透过病房门的玻璃，我看见了陆子靖。
他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正双手揉着太阳穴，整个人颓废又悲伤。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或许他压根没有离开吧，一直在外面等着。
我沉默地凝视他，五岁前的记忆正在撕裂，那些曾经烙印在我脑海里的美好回忆，化作了陆子靖三年来对我的一次又一次的欺辱。
他变得陌生了。
陌生的人，不是哥哥。
6
出院那天，爸妈很高兴，特意订了酒宴，让我好好吃一顿。
偌大一张桌子，只坐了四个人。
爸妈、我，还有陆子靖。
陆柯没有来。
「柯柯突然发烧了，这两天都没去学校，她在家里歇着。」我妈不太自然地说出了原因。
我爸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我也没问，只是关切一声：「那我们快点吃吧，早点回去看看陆柯。」
「妹妹，你以前最爱吃炸鸡翅了，我还会帮你剔骨头呢。」陆子靖插话，他已经抓起了一个鸡翅，熟练地把骨头剔除，将肉放在我碗里。
他记得这件事。
不过看他这么熟练，恐怕这些年没少帮陆柯剔鸡骨头。
我将肉夹给了妈妈，说怕上火。
陆子靖嘴唇一抿，苦涩地低下了头。
这顿饭吃得并不熟络，我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新家庭。
吃完后，爸妈带我回他们家去。
他们的家，也就是陆柯的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