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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衿看了他好一会儿，嘴里牛奶糖慢慢化开，比之前吃的任何糖都要香甜。
这次之后，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似乎只差一个名分。
裴衿对裴青峰也越发纵容，整个人变得更乖更软，也更让人想欺负。
物理课。
裴青峰手撑着桌子，光明正大的侧头看着裴衿。
这时，门被敲响，班主任站在门口：“裴衿，和我出来一下。”
裴衿茫然抬起头，起身走了出去。
裴青峰手中转着的笔啪的声掉在了地上，捡起再抬头，已经看不见裴衿。
而此时，走廊拐角处。
班主任看着眼前乖巧的女孩，眼里满是同情：“去一趟桐安医院吧，你奶奶出事了。”
桐安医院病房外。
医生看着面前双眼通红的小姑娘，轻声开口：“你奶奶的心脏病很多年了，这次虽然人救回来了，但不一定能撑得过下次，你好好陪陪老人家吧，这是缴费单。”
裴衿颤了颤，回过神来，微颤的手接过单子。
两万块，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顾家来说，却是天数！
裴衿盯着那数字好久，才朝医生鞠了一躬：“我知道了，谢谢您。”
医生想起他们的家庭状况，叹了口气。
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裴衿坐在床边握着老人的手，鼻间有些发酸：“奶奶，你快醒过来好不好，茜茜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她声音很小，像是怕吵到沉睡的人。
眼泪无声砸落，裴衿哽咽到浑身都在发颤。
当晚，将奶奶嘱托给护士后，她回了家，最后在奶奶床头的柜子里找到了存折。
包着存折的纸上写着一句话：“给茜茜的大学学费”。
裴衿眼眶一热，强忍着眼泪将其打开。
薄薄一本，每一页上都写满了存款信息，每笔都不多，大多是几十，几百块。
直到最新一条是在两天前，存了五十块，存折上加起来的钱一共是七千三百二十块。
和两万块还差了一半多，却是老人攒了一辈子的爱。
裴衿再忍不住，紧抱着存折痛声大哭。
为什么？！
老天带走了她父母还不够，就连相依为命的奶奶如今也要离去。
有个声音在耳畔不断嘶喊着，质问着，侵蚀着裴衿心中的光。
“茜茜啊，人活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相信光，你爸妈不是离开了你，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陪着你。只要你没忘了他们，他们就一直在。”

奶奶曾经说过的话闪现在脑海，一遍又一遍。

是了，奶奶还在医院等着自己！
想到这点，裴衿大口呼吸着，强逼着自己平静下来。
之后，她给还有联系方式的亲戚都打了电话，可少有人接，即使接起听说是要借钱，也匆匆挂断。
裴衿握着手机，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凉薄。
天渐渐亮起，她动着僵硬的腿脚起身。
将存折里所有的钱取出交到医院后，裴衿回到了病房。
心里的房间一直往下沉，沉到看不见地方。
紧紧握着床上未醒来的老人的手，她深深吸了口气。
接下来两天，她除了在医院照顾老人，就在打快工，可挣来的钱甚至还不够老人的一瓶药。
拿着新的催缴单，裴衿坐在医院走廊里，呆呆看着天花板。
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她挣的钱远远不够，亲戚又指不上，唯一能帮她的人就只剩下裴青峰。
想到这儿，裴衿不由得收紧了手，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让裴青峰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
可……
她站起身，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病床上的老人，终还是转身离去。
此时，桐安高中走廊拐角。
裴青峰指尖香烟燃烧。
想着两天没见的裴衿，他掩不住的烦躁。
他问过老师裴衿的去向，但他只说她有事。
裴衿又没有手机，联系不上，自己也不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只能这么干等着。
裴青峰头一次觉得无力。
钱冶将他的烦躁看在眼里，拍了拍他肩：“辞哥，裴衿这才两天没来你就这样，你这回不会是真栽了吧？”
裴青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钱冶不可思议：“她长相顶多算清秀，和林可可更是没法比，你到底喜欢她哪儿啊？咱们就是打了个赌，你追归追，可别真动心！”
指尖烟气萦绕。
裴青峰沉默了好一会儿，冷淡开口：“你想多了，我眼光没那么差，不过是看她好玩，玩玩而已。”
钱冶迟疑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收手，人家不容易，你也别太过了。”
“等玩够了再说。”
裴青峰扔下这句话，抬步往回走。
不想刚绕过拐角，迎面就看到站在那儿的裴衿。

第十一章 臭烘烘

两个人沉默着。
很久，裴衿先开了口：“我奶奶病重，你能借我点钱吗？”
裴青峰一噎，没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多少？”
“一万二。”
“好，那你……”
裴衿径直打断他的话：“我会给你欠条，不会赖账的。”
听着这话，裴青峰心里升起股怒气：“不需要。”然后径直下了楼。
取款机旁。
在裴青峰将取出来的钱递给裴衿。
这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了两人间的差距。
他轻轻松松就能拿出来的东西，她奶奶攒了一辈子都做不到。
狼狈的将钱攥在手里，裴衿低声说了句：“谢谢。”
便快步逃离。
几步外，钱冶走过来：“她奶奶的事，我们要不要……”
裴青峰直接将人扫开：“滚开！”
他大步离去，钱冶开口问另一个人：“你说裴衿刚才到底听到没有？”
没等那人回答，他自己便答：“肯定听见了。”
“这样也好，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早点摊开也不至于伤人太狠。”
而另一边，裴衿赶到医院的时候，等待她的就只是一张白布。
停尸房。
裴衿手里还捏着借来的一万二，孤零零的站在蒙着白布的病床边。
在另一户死亡人员的家属痛哭哀嚎中，她不知为什么，一滴眼泪都没有。
站了很久很久，停尸房的冷气冻得她的心似乎失去了知觉，她才对着病床说了句：“奶奶，你一个人别怕。”
她步伐僵硬的转身往外走。
医院外的电话亭。
裴衿最后将电话打给了说能借五百块给她的小姑。
接通后，她声音沙哑：“小姑，奶奶没了……”
吊唁这天。
裴衿跪在遗像前，眼神空洞的看着黑白照片上盈盈笑着的老人。
她是身后，本该庄重沉寂的地方充满了吵闹声。
不是为了人，而是顾奶奶留下的这套院子。
据他们说，过不了几年那里会拆迁，拿到房子的人会得到一笔拆迁款。
因为没有结论，他们不肯让老人入土，直到裴衿签了自愿放弃房产的证明书给他们。
这一刻，她没了家人，也彻底失去了家。
抬棺上山，山脚下。
裴衿再次被拦住。
大伯道：“你一个女孩子，没有送妈上山入土的资格。”
裴衿只能站在原地看着棺材远走，眼里一片死寂。
最后，只能在心里说了句：“奶奶，一路走好。”
裴衿足足站了一整夜。
第二天她拿着没用上的一万二，迈着僵硬的腿脚回到了学校，打算将钱还给裴青峰。
陆銥誮星辞不在教室，她想了想，走去篮球场找他。
从室内篮球场侧门走进去。
裴衿听见空荡的球场响起一个男生的笑声。
“裴青峰，裴衿那么穷，你把钱借给她不就是肉包子打狗嘛！你这两天不会是在烦她怎么还不还钱吧？”
裴青峰不耐道：“我就没指望她还。”
他烦的是，裴衿拿了钱却怎么还没回学校！
钱冶看着皱眉的裴青峰，和胡说八道的一群人。
忍不住开口：“辞哥，裴衿虽然家境不好，但学习好人又乖，虽说一开始是为了打赌，但你要真喜欢她我也认了这个嫂子。”
可他的话不知触到了裴青峰哪根反骨，他冷嗤一声：“她也配得上我？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臭烘烘的人！”
空荡的篮球场，裴青峰的话，一遍遍戳入裴衿的耳里。

第十二章 回不去昨天

几个男生哈哈大笑，那叫刘齐的甚至说：“是啊，要不是耍她好玩，陆哥也不会接近这种女生！”
他们说起了裴衿身上莫名带着的怪味。
篮球场看不到的侧门，裴衿听着这些，好似脚下裂了个洞，一点点吞没了她。
最后只能惨白着脸，仓皇逃离。
而裴青峰听着这些，压抑了很久的烦躁再压不下去，上去就是一脚踹在刘齐身上。
“给你脸了是吧，你算什么东西敢对她说三道四，再说一句试试？！”
几个人挂了彩回到教室。
裴青峰臭着脸坐回位置。
裴衿的前排转身道：“辞哥，刚刚裴衿去找你了，你没见到她吗？”
裴青峰心里陡然空了一下，嗓子干涩的问：“……什么？”
“她去篮球场找你了啊，回来后把钱塞你抽屉就走了。”
裴青峰打开抽屉，只见包得整齐的钱上，一张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恭喜你，你赢了。”
裴青峰骤然起身，冲出了教室。
回到家。
裴衿看着满院子还没卖掉的废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奶奶走了，家里再不会有一个佝偻的身影笑着迎她，她又只剩一个人了。
裴衿呆坐在老人的房间。
天黑了。
屋里黑漆漆的，却再没有人提醒她要开灯，也没有人提醒她吃饭。
曾经的美好和如今的凄冷在裴衿脑海里不断交错来回，一遍遍提醒着她的失去。
差异带着绝望来袭，她再忍受不了，冲回房间翻出抗抑郁药，大把大把的塞进了嘴里。
干巴巴的苦涩黏在嗓子里，让人作呕。
裴衿以为这样就能熬过去，像以前的六年一样，可却没有丝毫缓解。
父母弥留时的呼唤和蒙在奶奶身上的白布混作一团……
与此同时，一道道尖锐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裴衿，如果不是你，你爸妈就不会死！如果不是你，你奶奶就不会过的那么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全都是你的错！”
“你口口声声说你想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好日子吗？”
裴衿倒在地上。
一直没有哭的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歇斯底里，声嘶力竭！
是啊，早在六年前她就该死了，是因为奶奶她活了下来。
现在奶奶没了，她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亲戚都嫌恶她，同学都取笑她。
甚至唯一对她好的人也不过是把她当成玩物！
裴衿摸过枕头下不知藏了多久的小刀，挽起左袖，看着腕间深深的疤，重重的割了下去！
霎时间，鲜红的血连着痛涌了上来，一点点染红了衣服。
她单薄的身体团在一起，蜷缩在角落。
这时，电话声响起。
裴衿目光浑噩的看着闪烁的屏幕，这手机是她奶奶的遗物，电话号码几乎没人知道。
所以，是奶奶吗？
裴衿爬去接起，心急开口：“奶奶，是你吗？”
那头寂静无声，很久才传来裴青峰的声音：“是我，裴青峰。”
他是找老师拿到了裴衿家大人的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裴衿，静看着腕间的血一滴滴的往下落，没有出声。
一直没得到回答的裴青峰再次开口：“纸条我看到了，我今天不是那个意思，我……”其依譁实喜欢你。
可这句话他没说完，就被裴衿打断，她声音低柔：“你还记得你曾给我唱过的歌吗？”
裴青峰一愣，随即想起那是一模之前，裴衿压力很大，他怎么逗也放松不下来。
最后没办法，他只好学着电视剧里那样唱歌给她听。
那首歌叫《记念》，记住他们所有的回忆与思念。
可她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
就在这时，裴衿的声音再次响起：“裴青峰，再给我唱一次吧，你唱了，我就不怪你了……”
她的话混着电流声带着沙哑，裴青峰呼吸一窒，她果然听到了。
“……好。”
接着，他就开始唱了起来：“我只想要拉住流年好好的说声再见，遗憾感谢，都回不去昨天……”
少年的声音依旧清朗，裴衿听着，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耳畔的歌声也越来越模糊。
“裴青峰，我不喜欢你了……”
这声轻喃顺着风传到了电话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