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山芋
前两天,先生买了山芋回家。我看着那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亲切感瞬间潮涌。
小时候,山芋是我最爱的零食。我家的山芋都是舅舅给的。那时舅舅很年轻,剑眉朗目。那双酷似妈妈的大眼睛,一见我们,便笑成了弯月。
舅舅家有许多好吃的:甜甘蔗,嫩花生,香玉米,印象最深的,就是山芋。舅舅家的山芋在屋角常常堆成了小山。一嘟噜一嘟噜的,一串上面大大小小好几个,还连着细细的根须。我曾好奇地问舅舅,为什么种那么多山芋。“多种点给猪吃啊!”舅舅笑着说。我还以为他开玩笑,可几经求证,却是真的。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给猪吃,简直是暴殄天物啊!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农村里山芋喂猪是极寻常的事,且山芋藤营养非常丰富,是最好的猪饲料。可当年幼小的我很是为“高贵”的山芋愤愤不平。舅舅看我气嘟嘟的样子,越发笑得狠了,“那你多带点回去啊!”
我每次都拎一大袋回家。妈妈烀山芋的时候,我就在锅边蹭过来蹭过去,看着热腾腾的白雾呼呼往上窜,心里喜滋滋的。山芋终于熟了,急不可耐抓起一个往嘴里塞,一下肚,五脏六腑热热乎乎,着实爽快。舅舅家的山芋“粉”多,有时吃快了噎得小脖子往前直伸。
在县城上高中时,寄住在女友家。我俩上学、放学肩并肩,手牵手,形影不离。从家到学校,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上摊贩林立,卖啥的都有。春秋天,我们买八分钱一小袋的话梅;夏天,常光顾两毛钱一块的冰砖;冬日里,最爱的就是烤山芋了。
当年西门口街角转弯处,有一个卖烤山芋的固定摊位,摊主是一个老大爷。我们喜欢在他家买。呵气成霜的冬日,一靠近那,浑身毛孔都暖了。一个墨绿色的圆形铁皮桶,桶盖上搭着一块厚厚的棉片。我们去了,老头掀开棉片,上面一圈熟山芋便露了脸。我们一般不拿這上面的。我们要老头再掀开那个带圆环的小盖子,那圆桶肚子里,山芋们正沿着桶壁一排排,一层层,默不作声地列队开会呢。
我们各挑一个,站在桶边就开吃了。山芋刚拿出来,还烫得慌,只好两只手不停地换过来倒过去,嘴里“吁嘘,吁嘘”地直吹气。烤山芋外硬内软,特别好吃。皮撕下,稍用力一掰,伴着腾腾的热气,金黄的瓤肉就完全张开了笑脸。轻轻一咬,满口细腻,甜香软糯。对彼时的我们而言,不啻是吃了人参果。味蕾一开,我们再顾不得斯文了,大口大口地啃起来。好几次,我俩吃到一半,看着对方突然都愣了,紧跟着就哈哈大笑:嘴边黑黄混杂,好不狼狈!不过,这原怪不得我们馋。汪曾祺先生在《贴秋膘》里就说过,“烤肉烤鸭烤白薯”是“北京吃儿的代表作”。那白薯可就是山芋哦。
大学里,暗恋过一男生。他高大,帅气,略带忧郁气质。我偷偷地关注着他,偶尔碰到他的眼光扫过来,心瞬间像漏跳了一拍,紧张激动得要命,但表面上还是风淡云轻。有时看到他跟其他女孩打闹说笑,心里嫉妒得恨不能立马将那女孩赶走。可我和他始终没有任何交集。只有一次,他给我买过一个山芋。
那也是个冬日,走在校园的我看到热腾腾的烤山芋炉,馋虫一下子就被勾起来了。连忙颠颠地跑过去,拿了一个,随即去摸口袋,才发现,没带钱!只好尴尬地放下。“你这个我一起付了。”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只我刚放下的山芋,通过一只大手又回到了我手中。竟然是他!当时我大概是被意外的兴奋冲懵了脑袋,居然一句麻溜的感谢话都没说出口,就呆站在那,看着他走远了。他给我的那个山芋,被我一直傻傻地握在手里。同学见我不吃就问我要,我坚决不给;晚上睡觉,我还拿张纸垫了,把山芋放在了床头。第二天,怕要坏了,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而今,男生的样子我早忘记了,曾经的迷恋也很快烟消云散,只有那山芋还余温犹存。
山芋与我,算得情深缘长。童年,少年,青年,那遥远记忆里的香甜温软,一直氤氲在心房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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