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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择记

时间: 2021-02-25 11:36:34  热度: 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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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诊室里,望着窗外的白云,如果静下心来,还能间或听到几声鸟鸣, 轻的像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时间已近正午,武汉的正午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但 这样的安静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他的窗外是一棵大杨树,他也不知道这棵树的 树龄,他只知道他来到这家医院的时候,这棵树就在那了,这么多年,它好像一 点没变,窗外的白云也是,鸟也是,鸟的叫声也是,他们一点没变,而这家医院, 如今沐浴着阳光,却堕入了黑暗之中。

今天,他的同事已经四人殉职,四人濒危,200 多人被感染。

他望着窗外的杨树,树影投在玻璃上,让他可以隐约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 眼眶深陷,使得本就不清楚的面容上,眼睛的位置好像两个黑洞,在审视着他的 内心。他打了个哆嗦,这棵因为夏天可以遮阳而让他格外满意的大树,如今却仿 佛挡住了所有的光。

2019年12月27日

“艾姐,今天收的那个病人和前两天那个好像啊,什么情况?”他对科室主 任问到。

“肺部感染严重,血氧 90%,试了很多办法,退不下来”被称为艾姐的科主 任回到,言简意赅,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干脆利落,走路带风,不过对 于一个急诊科的人而言,这是他们抢救生命的基础。现在,她要去整理病案,走 到科室门口时,她突然停下,没有回头,说道:“从今天起,让科里的无论接诊 什么患者,都戴好口罩。”

2019年12月30日

“坏了!”艾主任的声音传来。 “艾姐,怎么啦,还有什么事能吓到你这老江湖啊”他笑道。 “前几天那个患者,就是高烧不退的,呼吸科检查结果出来了,是 SARS!”

艾主任眼睛死死的盯着化验结果,她想不到时隔 17 年,SARS 又卷土重来了。 “不会吧!不会弄错了吧!”他有点慌,赶紧跑过去想看看检查单,脑子里

努力回忆自己那天有没有做好防护。 “症状那么严重,极有可能,不行,我得赶紧通知院感科”艾主任豁然起身,

对他说道:“你也抓紧时间提醒身边的亲戚朋友,多注意”,话音落处,艾主任的 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小题大做了吧,这才两例,我这要是说出去,再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责任 都得是我的,还是算了吧”他嘴里嘟哝着,却打定主意,下班了就去屯点口罩。

2020年1月2日

“看新闻了吗?咱们医院眼科有个李医生,因为传谣被公安局传唤了”这是 他上班后听到人们谈论最多的事,他有些庆幸,没有听主任的,不然被传唤的可 能就是他了。

“嘘,别说了,刚才主任被监察科叫走了,肯定也是为这事。”有人提醒大 家。

“哎,你们说这是真的假的,我怎么觉得越是藏着掖着,越像真的?”还是 有人忍不住,又换了个角度开始讨论这件事。

“我觉得是真的,你昨天休息不知道,昨天我们科收了个开诊所的,在海鲜 市场那边,据他说,最近几天有好多发热的到他那输液,没两天他也开始发热, 控制不住,才被收到我们院的。”一个声音回应道,他清了下嗓子,压低声音继 续说道:“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我们科这几天收的发热患者,都跟华南海鲜市场 有关”

“不会跟海产品有关吧?我昨天刚吃的鱼!”有人惊呼

“干嘛呢?!”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众人,他看到艾主任走进科室,神色 疲惫,眼眶微红,“医院要求,从今天起禁止公开谈论发热患者病情,更不允许通过微信等聊天工具传播”艾主任声音沙哑,不带感情的通知完众人,然后语气 一软:“昨天已经要求大家戴口罩了,今天大家表现的不错,听我句劝,跟家里 人说,最近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家里最好能备一些,注意普 通的防尘口罩不行,至少是医用的或者是 N95”向来话不太多艾主任今天显得好 像有些唠叨,她说完,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一些同事拿出手机,有些犹豫,在他看来,新闻报道是属实的,到目 前为止他没见到有同事被感染的,说明可能真的不存在人传人,住在华南海鲜市 场的门诊老板难免经常吃海产品,不能说明一定是患者传给他的。

“再看看情况吧”他想。

2020年1月10日

他在医院过道中疾走,穿着的防护服随着他高频的动作不断发出摩擦声,护 目镜后,是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他已经忘了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短短 10 天 时间,他们收了数十名不明原因的发热患者,机械性的抢救,一样的收效甚微, 甚至刚才,有人通知科里,他一直喜欢的护士被感染了。

他站在科室的人群里,一起看望了那名护士,她躺在床上,吸着氧,她的眼 睛紧闭着,眉头紧蹙,让人不确定她是否睡着了,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明显的起 伏,她的脸红红的,不像苹果,而是像一个烧红的烙铁,印在他的心上。.

“如果我早点散布消息,也许急诊患者就能少一些,她感染的风险就能少一 些”他自责着。

“今天春运开始了”。

在他们离开病房的时候,两名护士交谈的声音传来,他突然感觉心跳加速, 他知道如果这个病会人传人,那春运意味着什么。

2020年1月15日

一家咖啡厅里,他戴着口罩,身后的卫衣帽子罩在头上,让他看起来有些神 秘,他面前的电脑上,打开着各种网站,他专挑那种不需要实名认证的论坛,发 布新冠病毒的真实情况,这五天里,他下班之后去了很多个咖啡厅,他蹭各种不 需要手机号的热点,遗憾的是,不需要实名认证的网站往往用户也很少,他的帖子很少有人回复,于是就石沉贴海,他起身来到洗手间,拿出最近刚买的一款老 人机,里面安着一张他从路边摊买来的黑卡,他随意拨了一个号码,通了。

“您好,我是 X 医院的医生,最近流行的冠状病毒,是可以人传人的,而且 传染力很强,病情严重者致死率很高,提醒您和家人,尽量少出门,出门一定要……”

“神经病吧?唯恐天下不乱!”电话那头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传来,在对方 挂断电话前,他听到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是对那位中年女性说的“妈, 大后天就万家……了,我们的……准备好……”

他在一阵电话忙音中收起了手机,走出厕所隔间时看到另一个隔间也出来一 个人,正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他夺路而走。

上位者的抉择

2019年12月31日

“传谣的人查出来了吗”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坐在办公桌后,对着他面前 的青年问到,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不容有他,他需要的是确切的答复。

“是的,昨天网上传播的“SARS 冠状病毒”一事,是 X 医院几名医生,根据 一份诊断报告传播的,已经和他们院领导通过话,公安那边也已经备案了”一名 手上托着一个笔记本的青年郑重说到。

“这些人,一点科研精神也没有,才几个发热的患者,能作为依据吗?网上 信息传播速度如此迅速,这样的负面信息会给武汉的经济造成巨大影响,单旅游 相关的行业,就要蒙受数亿的损失”他的话像是在生气,可语气平淡:“市卫健 委研究结果出来了吗?”他问到

“正要向您汇报,未见明显人传人证据”,青年答到。

“关闭华南海鲜市场,密切关注,在有明确证据之前,控制好舆论,避免造 成恐慌”他对青年下达了指示,抬起左手手腕,看了下表。

“国家卫健委专家组什么时候到?”

2020年1月6日

“领导,WHO 发布公告‘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不建议对中国实施任何旅行或贸易限制’”托着笔记本的青年跟在他的身后向停车场走去。

“算是个好消息”他说“查出是什么原因了吗?”

“已排除感染传染性非典型肺炎(SARS)病原的可能。截至目前,未发现明确的人传人证据,未发现医务人员感染。已排除流感、禽流感、腺病毒、传染性非 典型肺炎(SARS)和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等呼吸道病原”青年对着笔记本念到, 停顿一下,说:“目前具体原因仍不明确”

他紧闭着嘴,叹了口气,因此发出一声沉重的鼻音,不明原因的疾病像是达 摩克里斯之剑悬在他的头顶,他的皮鞋发出比以往更大的走路声,他感觉自己身 体有些沉:“一会我们要去看的那个……陆医生,确诊了吗?”

2020年1月9日

已经是下班时间,整栋楼里安静了不少,他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太阳 快要落山了,最后的余晖洒进办公室,他背对着窗户,所以逆光下的他像是一团 影子。

今天,武汉出现了首例冠状病毒死亡患者。

“冠状病毒”,就在昨天,国家卫健委公布了这次疫情的病源,也是昨天, 他收到了几名医护确诊感染的消息,其中就有他去看过的陆医生,还是昨天,北 京来的专家组成员王教授信誓旦旦的说“不会人传人,可防可控”。

他看了看桌上的口罩,一层层白色重叠在一起,在暮光下显得格外分明,他 突然注意到自己摘下来的口罩下面有个长条形的突起,他蓦然想到白色被单下的 死者,于是飞快的把口罩拿起,下面躺着一个打火机。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星火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 今天,有同事告诉他

“据说,吸烟可以防冠状病毒”

2020年1月16日

“领导,卫健委通报,目前感染者累计 41 人”青年依旧托着笔记本,唯一 不同的是脸上戴着口罩。

“据报道,日本出现了首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感染者”

“有专家称存在有限的人传人”

“网络舆论有些控制不住了,最近网上有很多人匿名发帖,宣称自己是医院 医生,并发布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真……的部分情况”青年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 紧改口,并补充道:“所有追踪到的 IP 都在武汉,但是这些人很小心,从不用真 实姓名和手机,无法查到是谁。”

一连串的坏消息,他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明确是否会人传人!”他的语气 没有了平日里的从容,“什么叫有限的人传人?什么人会被传染,什么人安全?” 他看了看那名青年,突然发现自己很失态,就算问他又有什么用,连那些专家也 没办法给一个准确的答复。

他挥挥手,示意青年出去,青年没动,试探的问道:“后天百步亭的万家宴, 您还去吗?”

2020年1月20日

“各位,根据习总书记的重要指示,今天我们召开这个紧急会议”他神色憔 悴,想到了刚才钟院士公布的结果“存在人传人、谨慎出行,武汉人不要外出, 外面的人不要到武汉”,他旋即又想到了前两天的万家宴,感觉口中发苦,“针对 这次疫情,已经明确会人传人,截止今日武汉已确诊 198 例,这只是确诊的患者, 医院里发热的人远不止这个数字,今天我们讨论的议题,就是如何应对这次疫情, 让武汉挺过去!”他看着满屋子戴口罩的人,通过他们的体型和眼镜的样式分辨 谁是谁。

“考虑到武汉的人口基数以及疫情的传染性,我认为目前武汉的医院无法收 治后续可能的病人潮,建议模仿非典时期的小汤山模式,建立武汉的‘小汤山’” 一个声音说到,他看了一眼对方,认出他是主管卫生的副市长,他向对方点点头, 认可他对未来形势的判断。

“目前国内总计感染 217 例,其中 198 例都在武汉,外省的病例近期也都存 在武汉接触史,因此我建议……”另一个声音传来,在对方说出那个词之前,他打 断了对方,代替他说了出来。

“封城”他又回到了以往从容的音调。 “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2020年1月22日

经过几天的讨论,一应事务都按照计划安排了下去,从来没有处理过如此重 大疫情的他,有些手忙脚乱,从最初程序化般的控制舆论,到后来的亡羊补牢, 他只希望一切还不算太晚。

今天,要针对封城做出最后的决定——是否提前通知。

关于这点,人群分成了两派,他认为这很正常,因为他知道,无论选择哪一 派,都会成为罪人。

他隐隐觉得,这是他仕途生涯中,最后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决定。 他回想起今天来上班时,特意绕路去过的汉口火车站。 他眼前仿佛仍旧是那些大包小包的学生和农民工,他们的家不在武汉,他们没有遮风的墙壁,也没有避雨的屋檐,他们不知道武汉要封城,他们对疫情的认 知还局限在发烧,他们的家人还在盼望与他们团聚,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 只是来了趟武汉而已,他们没有罪,自己无权给他们宣判死刑。

“明天凌晨两天下通知”他毅然说到,“早上 10 点正式封城”

他的决定受到另一派的强烈反对,他们说其他省的人会恨他们,他们说上面 可能会怪罪,他们说这样可能让疫情无法控制。

他们说的都对。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摘下口罩,点燃了一支烟。 “现在各大医院已经人满为患,留下来的外地人,很可能会出现在第一批死亡名单中,他们没有地方可以隔离,无法做饭,很多人经济拮据,政府无法救济 这么多人。但他们有家,他们的家乡有不输于武汉的医疗资源,他们回去就还有 救,武汉也能因此而减负。”他深吸一口烟,感觉到精神稍微振奋了一些,继续 说道:“是的,你们口中的可能也许会成真,但武汉人也是中国人,如今武汉有 难,需要的是众人拾柴!是雪中送炭!国际上中国人遇到了灾难,国家尚且去救 援,到了国内,反而六亲不认了吗?!”他情绪激动,手中的烟跟着抖了抖,一些烟灰落下。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他轻叹一声,转身戴上口 罩,面向众人,“再说了,这里不是围城,外面的人不想进来,真正的武汉人, 也不想出去!”

医药代表的蜕变

2020年1月17日

他从小就是个叛逆的人,本性不坏,但调皮捣蛋数第一,今天他刚参加完步长十部的年会,喝了些酒,和同事走出酒店的时候,冷风吹来,他的酒也醒了几 分。

“年会终于 TM 开完了”他跟身边的同事抱怨,“今天晚上好好去 high 一下!”

“明天一大早就返程,回去睡觉吧”他的同事回答

“睡个屁啊,白天你没睡够啊?明天在车上睡不行吗?,走走走”

“steam 启动!”

“绝地求生,启动!”

“靠!差一点就吃鸡了!”他气的一拍键盘,看向同事,同事正在用手机回复信息。

“你行不行啊,能不能专心点”他不满的嘟哝。

“我妈跟我说,最近武汉发烧的人特别多,说是冠状病毒感染,让我回去一定戴好口罩。”同事显得忧心忡忡:“我们这个点去哪弄口罩啊。”

“嗨,戴什么口罩,我看新闻了,老年人才容易感染,咱俩这么年轻!”他 不屑的瞥了同事一眼,点了一根烟,吞吐一口后,继续说道:“而且,我听说, 吸烟能预防病毒。”

2020年1月20日

“完了,完了,完了,妈,钟南山说会人传人,我前两天回武汉没戴口罩啊!” 他一手捂着额头,一边满屋子乱窜,嘴里念叨着:“体温计呢?体温计呢?体温 计呢?我感觉我头很烫啊”

“喊个屁!祸害遗千年,你有不了事”他母亲笑骂着,用手测了下他的额温, 然后递给他一支体温计,“我摸着一点也不烫,你不放心就量一下。”

“嗨!36.2°C,虚惊一场”他瞬间又来了精神,呼朋唤友的要去玩游戏,却被他妈一把揪住:“成天就知道玩,家里还有米吗?还有鸡蛋吗?药够吗?口罩 够吗?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超市。”

他和母亲来到离家最近的超市时,不禁呆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超市有这么多 的人,从超市出来的人,往往推着两个购物车,而在外面排队的人,听到出来的 人说什么什么东西被抢光的时候,眼睛里更是透着焦急。

他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拉起母亲,附到其耳边说:“妈,这边人太多了, 我们进去菜叶子都捞不着了,咱们家楼下那个购物街有家粮油副食店,刚路过的 时候我记得也没看到什么人,咱们去那看看,一般人这种时候都想着来超市,这 就是灯下黑。”他压低声音,还不时贼头贼脑的左顾右盼。他母亲笑着拍了他一 下,道:“臭小子,就你贼,走,去看看”

他和母亲站在粮油店门前,神情沮丧,粮油店里还有很多存货,粮油店的老 板也没有回家过年,但是他拒绝了他们的购买请求,他说这些存货是为自己家人 和亲戚准备的。

店老板当着他们的面,合上了卷帘门,哐当一声,好像阻隔了希望。 他看着手中的钱包,那里面红色的钞票分外刺眼。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了,最没用的就是钱了吧”

2020年1月23日

他醒的时候已经快 11 点了,他走到客厅,睡眼惺忪中,看到父母坐在沙发 上,电视是关的,父亲坐在那里抽着烟,一言不发,母亲眼睛盯着电视,好像还 在看着什么节目。

“妈,今天吃什么啊”他和母亲这几天,几乎跑遍了整个武汉,见超市就进, 见商店就钻,又通过同事的关系备了些药品和口罩,总算感觉心里踏实了一些。

“武汉封城了”他听到母亲干涩的声音。

“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21 世纪了,无人汽车都在路上跑了,武汉却……

“武汉封城了,今天早上起来的看到的,凌晨两点通知的,10 点执行。”他 母亲把视线移到他的身上,“你自己煮方便吃吧,我和你爸没胃口。”

他有些恍惚,旋即好像才真的睡醒,大喊一声,跑到屋子里去拿手机,几乎 所有的新闻、朋友圈、群,都在讨论武汉封城的消息。他知道父母为什么会有这 样的反应,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在外面没有家,也没有胜过近邻的远亲,大过年的,零下的气温,他们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就算住酒店,估计也会像 过街老鼠一样被人驱赶,他已经看到网上那些恶劣的言论,他们一边说着武汉加油,一边辱骂那些逃离武汉的人。

他们只能孤独的赌上一切,和武汉共存亡。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以前没有的群,群名“事业十部在汉群” 一个他不认识的领导,在群里向武汉的员工表示慰问,群里的人称他为薛总。 在他感觉到孤独和绝望的瞬间,这个群的出现,让他感到些许的温暖。

2020年2月4日

早上,他被一阵刺耳的呜鸣声吵醒,他从窗口望去,晨雾蔼蔼,远处的街灯 延展出无数发光的刺,扎破了即将死去的夜,一辆救护车慢慢的在不远处的楼下 熄火,发动机哑巴了,车灯瞎了,他依稀看到几个人身穿白色的防护服,拖下一 张白色的担架,白色融进微光下的浓雾里,愁的化不开。随即他听到几声悲恸的 哭喊,然后看到那几个白色的身影,抬着一个人形出来。

没有用担架。

他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他没办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想起昨天公司董 事长赵涛致武汉及湖北员工的一封信,才心下稍安,这些天里,他不只面临疫情 的恐惧,还在担心工作,他有的同学已经失业了,他们面临的房贷、车贷、花呗 的还款,压力巨大,可董事长却告诉他们:

“一个都不能少”

2020年2月6日

今天,他所在区域的经理要求他们参加公司“共铸中国心·抗疫公益行”启 动大会,公司拨经理的电话,经理给所有员工拨电话。

他有些反感,这种疫情时期,在家待着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这个会议的 主题,让他有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公司要让大家出门当志愿者,是不是不参加就 会被开除,怀着忐忑,会议开始了。

在赵步长教授讲话的时候,他的母亲来他屋里串门,在这个小小的家里,每 天这样有限的活动也能让人心中的焦虑感稍微减轻,他母亲听到一个年迈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便问道:“说话的是谁啊?” “我们公司创始人,赵步长教授”他答到。 “他多大岁数了?”母亲真的像是串门拉家常一样。

“听说已经 80 岁了吧”他有些不确定 “这么大岁数还跟你们开会呢?难怪公司可以做这么大”母亲感慨。 他突然一愣,是啊,论财富,论地位,老董事长完全可以放下一切去颐养天年,为什么他还这么拼?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那些有钱人不过是运气好,可他想 想疫期一直在家玩游戏的自己,除了买彩票,就算运气到来,自己又能把握住吗? 老董事长的坚持,“关心营销”的要求,难道不是按时把工资发到员工手里的保障吗?

昨天,雷打不动的,他收到了 1 月份的工资,每个月的 5 号,步长公司都会 准时发工资,这是 20 多年的坚持和传统。他忘了疫情期间公司是如何给他按时 打款的,财务同事是否冒着危险去了公司,他习以为常,他惭愧非常。

随着一句“一条心、一起拼、一定赢”,老董事长结束了讲话,他回过神来, 想着接下来应该就是宣布考核了,他有些紧张,惭愧稍减,随后,他听到一个声 音,这个声音前几天在那个新建的群里他也听到过,他知道这是薛总。

“这不是命令,是倡议,自愿原则,个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今天说的所有 内容如果和这一条冲突时,以这条为准。”薛总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但他却如遭雷击,他想过一切可能,罚款、开除,他甚至都想好了借口去应对,但他却没想到,公司领导把全体员工的安全放在了公司的利益之上。

他想到那个新闻里因为询问是否延期复工被领导辱骂的女孩。

他想到那些提前复工导致公司员工大量感染的报道。

他听到母亲起身出门,对他说:

“你去了个好公司。”

他拿起电话:“经理,听说咱们大区要捐赠很多消毒液给医院,需要有人远程协调,我申请咱们区的工作交给我来做!”

他又一次拿起电话:“前两天市场部在钉钉上的培训是不是可以回放,怎么操作?”

他的经理和同事震惊的回问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笑笑说: “因为我很叛逆啊,公司说什么个人安全第一,我偏偏要当这个志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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